黎錚走過天河之畔,又來到了當年的那個驛站。
高高的旗杆還在迎風招展,黑沉沉的天猶如狂風潑墨,大片大片的黑雲被撕扯開來,仿佛將要落雨,卻又遲遲不落。
蘆葦在風中折腰,那蘆絮是紅色的。
紅色的蘆絮漫天飛舞,落進沼澤地,飄落在森森白骨上。黎錚從那兒走過,看了一眼,卻沒有停留。
這一次黎錚沒有帶老,他是一個人來的。但他在這裡見到了闕歌和她的搭檔,同為一分隊新人的連山。
闕歌已經等了一會兒了,看到黎錚過來,趕緊迎上去,“學長。”
連山快步跟上,畢恭畢敬地喊了一聲“黎老板”。黎錚淡然地點頭,看向驛站的大門口,問:“確定人在裡麵?”
闕歌:“是,而且我們確認過了,沒有不小心掉進縫隙的流浪者在裡麵,都是NPC。那個賭徒就坐在院子裡喝酒,叫了一兩豬頭肉。”
連山補充道:“還有韭菜雞蛋餡的餃子。”
隔著老遠,連山都聞到餃子出鍋的香味了,混合著濃烈的酒香,叫人瞬間便感覺到饑腸轆轆。連山忍不住揉了揉肚子,天知道他怎麼混著混著就跟闕歌成固定搭檔了,本來隻想當個普普通通、本本分分小搜救隊員的,被這位卷王帶著卷生卷死,一路卷到了天河之畔。
老隊員都沒來呢,他們兩個新人來了,生動詮釋了什麼叫初生牛犢不怕虎。
再看眼前這位大佬,連山隻覺得心裡打鼓。
闕歌:“直接動手嗎?”
什麼?這就直接動手了?連山惶恐,剛想勸兩句,就聽黎錚道:“不用,我們先禮後兵。”
人走到了驛站門口。
闕歌和連山一左一右跟在黎錚身後,闕歌解釋道:“剛才檢查過了,門關著,得裡頭的人開門。我們敲門嗎?”
黎錚:“踹開。”
連山:“?”
不是先禮後兵嗎!
連山不懂啊,但是闕歌已經大步流星地上前了。他又急忙看向黎錚,隻見這位大佬解下了手腕上的長長的水晶珠串,慢條斯理地將它纏繞在手掌上。
他明明沒有轉過頭來看他,卻仿佛接收到了他的疑惑,解釋道:“驛站一共有種人,一種是驛站的人,一種是客人,還有一種,是匪。你的進門方式,決定了你是哪種人。”
連山發現,黎錚說話有種特殊的韻律。聽感上很從容,慢悠悠的,但實際上並不拖遝,聲音不重,但很清晰。
不過眨眼間,“砰!”闕歌一腳踹開了驛站大門,乾脆利落。而黎錚也纏好了水晶珠串,小小的珠子帶著淡雅的紫色,每一顆都有無數的橫切麵,讓連山的大腦中下意識地彈出一個念頭——被這串珠子纏繞著的拳頭打中,一定很痛。
但是他眨眨眼,再看那隻手,又覺得很漂亮。
淡紫色的水晶珠子在並不明亮的天光裡,閃爍著細碎的光。紅色的蘆絮飄舞,點綴其間,好像天
地間所有的亮色都集中到了這裡。
那是一雙在男人看來都很漂亮的手。
連山有些微的失神,
直到黎錚和闕歌都走進了門內,
他連忙跟上。
驛站裡的人齊刷刷看過來,有麵露不善的,有吹著口哨的,風格各異。院子一角堆滿了碎裂的酒碗,就像現世裡許多旅遊景區的噱頭一樣,喝酒摔碗,堆疊成山。
黎錚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徑自走到一個戴著鬥笠的人對麵坐下。
一陣風吹過,吹起鬥笠上垂下的半透明黑紗。黑紗的下麵竟是沒有臉的,隻有一個黑洞,仿佛能把人的靈魂吸進去。
連山心中警鈴大作,身體自動緊繃。
尖嘴猴腮的小一第一時間跑過來,搓著手問幾位客人要點些什麼。闕歌抱臂看著他,反問:“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是客人了?”
小一:“這……”
黎錚:“闕歌。”
“明白。”闕歌應了一聲。
連山還不知道她究竟明白了什麼,就見闕歌倏然抽出了武裝帶上藏著的匕首,一道寒光閃過,那匕首就架在了小一的脖子上,把人死死地摁在了桌上。
刀尖對準了眼睛。
闕歌就好似那下山的女土匪,一隻腳踩著凳子,一隻手壓著他,俯身詢問:“你現在明白了嗎?”
小一瞳孔驟縮,連連求饒,“明白、明白,姑奶奶饒命!”
闕歌這才放開他,“滾。”
小一忙不迭跑走。
其他桌的客人對上闕歌掃視的眼眸,要麼重新坐回去,要麼壓低了聲音嘀嘀咕咕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沒有人輕舉妄動。
這時,戴鬥笠的人開口了,“黎錚。”
他直接叫出了黎錚的名字,而且聲音很奇特,仿佛金石摩擦之聲。黎錚直入正題,“你怎麼從胡地離開了?”
“我,離開,很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