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壑予拉開老位置的椅子:“我以為你會坐這裡, 怎麼會從樓上下來?”

“萬一再遇見‘我’,會很尷尬。”易時頓了頓,“你說的‘剝離’, 就是指這個吧?”

林壑予點頭,耐心重複當時從未來易時那裡聽到的解釋。易時細細咀嚼, 很快便點點頭:“明白了。”

“明白就好, 我來找你主要是——”

林壑予話未說完,易時伸來雙手,猛然捧起他的臉,抵著額頭凝視對方, 黑色瞳孔裡隻容得下他的身影。這種行為不是第一次,林壑予閉口不言, 靜靜等待易時的確認。

短短幾秒,易時眼底飄蕩著細碎的光芒,笑容如同三月春風:“是你。”

林壑予握住他的手, 親吻手心:“是我。”

確認他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個林壑予, 易時臉頰漸漸泛紅:“你還沒說完, 來找我主要是什麼?”

不論哪種狀態都很可愛啊。林壑予笑道:“主要是想說, 見到你真好。”

或許是他們兩人的舉動太過曖昧,難免引來客人和店員探究的目光。易時輕咳一聲,想換個地方,林壑予正有此意, 明確表示他會跟著易時, 和他一起去對麵的世界。

推開那扇門,易時牽著林壑予的手走出咖啡館, 熟悉的穿越感撲麵而來。經曆過數次來回,林壑予甚至能感受到時間在身邊快速遊走的變幻感, 說不清道不明,若要具體形容的話,那一瞬間便是鬥轉星移滄海桑田。

時間回到10月21日,易時在前麵帶路,去目前的新住所。那是一間民宿,隻需要登記一人的身份證,帶多少朋友進出店主都不會過問。易時身為執法人員,以前碰上這種違規行為肯定二話不說上報有關部門責令改正,此刻卻很慶幸存在這種未被取締的城市漏洞,最起碼身份特殊的林壑予可以有安身之處了。

民宿在老城區的巷子裡,三層的自建房,隔成十二個小房間。附近有兩所大學,來投宿的情侶成群結隊,休息日房源異常緊俏,供不應求。易時以前來過這種不正規的小旅館裡抓犯人,房間與房間之間是用輕質隔牆板隔開,隔音奇差無比,聲音稍高一些兩三個房間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當初那個倒黴的逃犯正是在房間裡打電話給同夥,才讓人舉報落網的。

因此,年輕大學情侶間靈魂交流的聲音也不可避免地傳過來,易時神色如常地討論正兒八經的命運話題,背景是一對對小情侶口無遮攔的愛意表白,怎麼看怎麼詭異。

林壑予早就過了那個聽聽聲音就會浮想聯翩的青春年紀,隻不過和他同處在這個場景下的是易時,那就另當彆論了。比起這種冷淡清醒又禁欲的狀態,他更喜歡看見易時害羞迷糊又黏人的一麵,反差極大,讓人抱在懷裡愛不釋手。

“……恰好這兩天‘我’被喻隊安排強製休假,一直待在家裡,想回去拿點東西都不方便。”易時無奈歎氣,終於體會到自己枯燥生活的弊端了,他習慣兩點一線的生活,興趣貧乏也沒有朋友,被安排休假就當真在屋子裡待著,老老實實修身養性,門都沒出過。

“我說過,生活不能太寡淡。”

易時一臉的無辜迷茫:“什麼時候說過?”

林壑予笑了笑,摟住他的腰倒在狹窄的床鋪上:“以後會說的。”

易時的下巴被扭過去,雙唇貼合,呼吸間充滿林壑予的氣息。壓著他的男人吻得太濃太深,奪去稀薄的空氣,易時隻能努力呼吸,不讓自己丟人到在床上缺氧。他對林壑予還停留在嚴謹自律、矜持被動的印象裡,哪怕是分彆的那個早晨也沒有這麼熱情。這次見麵,林壑予猛地掌控力這麼強,像人格切換似的,弄得易時兩頰迅速漲紅,雙眼蒙上一層水霧,仿佛被嚇懵了。

懷裡人身體僵硬,不停喘氣,林壑予低聲問:“在害怕?”

易時搖頭:“……不是。”

同樣是易時,每個階段的心態卻是天差地彆。雖然他對林壑予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但記憶和接觸的長短會造成親密度的誤差,這種情況可以比作遊戲存檔,每個存檔攻略的進度不同,如果換成空白初始版易時,碰上熱吻怕是要動手打一架的。

以後還是分情況對待比較好。林壑予主動起身:“抱歉,不是故意嚇到你……”

易時趕緊捉住他的腰環著,把剛剛拉開的距離再度填滿,聲如蚊蠅:“說了不是。”

“那是什麼?”林壑予看得好笑,易時整張臉埋在他的胸口,低頭也隻能看見粉撲撲的耳尖。

“……是有點……開心……”

BGM太吵,輕而易舉就給蓋過去,林壑予圈住他,仔細聆聽:“什麼?”

隔壁不知為何爆發出爭吵,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易時不得不提高音量:“不是害怕,是開心!”

“為什麼?”

“因為、因為我有時候不太會表達,你主動的話,就好了……”

林壑予揉揉他的黑發,在額頭落下輕吻:“嗯,慢慢來吧,我會主動靠近你。”

易時抬頭眨眨眼,雙手搭著林壑予寬闊的後背,好像更喜歡他了。

———

[10/23,13:48,南宜市]

“趙成虎目前不在南宜,他受龐刀子的指示,要去外地接一個兄弟,專門做炸/藥的那個,往西南走的細安市,和海靖是兩個方向。”

“是自駕去的嗎?一來一回至少需要兩天時間。”

“嗯,對,今天去的,25號回來。”易時看看時間,“當時有監控拍到他和那個開車的小弟晚上7點左右出現在順水高速上的仙山服務區,大概是在24號淩晨3點左右抵達細安。”

“查一下導航,服務區和南宜距離有多遠。”林壑予說

很快結果出來,5小時26分,現在出發的話,在7點之前就能抵達仙山服務區。林壑予站起來:“那走吧,彆耽誤時間。”

“你也想去嗎?”易時站起,“我以為你會阻止我,讓一切順其自然地發展。”

“我會任由發展的是好的既定事實,並且會儘力不改變細節地去促成。對於壞的既定事實,我和你一樣,不願意放過每一次可能改變的機會。”林壑予揉了揉易時的黑發,“去一趟吧,反正最壞的情況不就是從頭再來嗎?”

兩人皆是說走就走的行動派,易時找一輛車,和司機談去細安的價格。司機見他們兩人年紀輕,肯定不懂行情,便漫天要價胡說一通。易時不急不惱,一手扶著車窗,一手慢悠悠把證件拿出來,在他眼前晃了下:“行情我的確不懂,但你們車行的趙辛前年就是因為坐地起價,坑外地乘客在繞城公路上被捅死,犯人是我抓進去的。”

司機嚇出一身冷汗,猛拍後腦勺:“哎喲我這記性,記錯了記錯了,警官,應該抹個0,嘿嘿。”

易時和林壑予一起上車,兩人很少交談,就算溝通也是用關鍵詞,有陌生人在,他們都很警覺,儘量減少交流。日落西山,林壑予盯著那半個隱沒在山頭的夕陽,平靜的眼眸裡蒙上一層淺淺哀愁,易時忍不住問:“想到什麼了?”

“今天……有點特彆。”

“嗯?”

“是我父親的忌日。”

易時不再多問,握住林壑予垂在身側的左手,輕輕捏了捏掌心。林壑予也回握住,露出微笑,父親去世二十年,那股痛徹心扉的感覺早已淡忘,隻是每年一到這個時候,難免會有一陣愁雲籠在心頭。

天有不測風雲,在距離仙山服務站隻剩下30公裡的高速上,車子忽然出現毛病,半路拋錨了。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司機隻能打電話叫道路救援,不停和易時道歉,麻煩警官再找一輛車。

30公裡的路,步行不太現實,得走到半夜。林壑予和易時邊走邊攔車,這年頭不能怪人心冷漠,隻能說高速公路上發生的故事和事故太多,沒車願意停下載一程實屬正常。在夕陽快要全部掉下山頭之時,終於有一輛麵包車漸漸停下。

車窗降下來,司機探出頭:“小夥子,怎麼了?”

林壑予怔住,愣愣盯著對方,竟忘了說話。易時走過去,簡單描述他們遇到的困難,請他幫忙載一程,車費好商量。司機師傅很爽快:“哎,這要什麼錢,前麵服務站也沒多遠,剛好順路,你倆快上來吧。”

林壑予還是杵在原地,一雙眼牢牢盯著他。忽然快步走過去,聲音裡暗含緊張:“請問,您是叫陳書伍嗎?”

聽見這個名字,易時驚訝不已,陳書伍也很詫異:“欸?你認識我?”

林壑予緩緩拉下口罩,唇角彎起:“我是林家村的。”

“噢!林家村啊!原來是娘家人,快上來快上來!”

易時和林壑予坐在後座,他從未見過林壑予這麼健談,主動聊起自己家庭近況,自己母親、妹妹,他的工作、情感、生活,像在做一個詳細的自我介紹。

陳書伍是個很好的傾聽者,笑嗬嗬點頭附和:“哎喲,真好,你有一個鐵飯碗,工作穩定買了房子,愛人還很優秀;你妹妹雖然不是親的,但跟你感情那麼好,又是設計師,還有兩個孩子,一家人日子過得多好啊!美中不足的就是你爸爸走得早,沒辦法知道你們有這麼大的出息。”

“……他知道了,”林壑予低著頭,雙拳握緊,“現在知道了。”

二十分鐘不到,燈火通明的仙山服務區近在眼前。陳書伍對兩位小夥子印象極好,想留他們吃飯,去窗口點了幾道炒菜。易時把林壑予拉到角落,林壑予剛想開口,易時捂住他的嘴:“我知道,他是你爸爸。我們可以改變路線,可以今天不去細安,壞結果的既定事實出現在眼前,我和你一樣,都不會放過改變的機會。”

林壑予一把摟住易時:“……謝謝。案子不會耽誤多久,今天,隻有今天。”

易時搖搖頭,趙成虎又跑不掉,現在和陳書伍錯過,才會是林壑予一輩子的遺憾。

“你對陳叔叔的車禍事故記得多少?”

林壑予捏著眉心:“我隻知道他是死於交通意外,在黃麻鎮的鄉道附近,我爸爸在路邊修車,一名卡車司機疲勞駕駛,撞死了他。”

易時拿出手機查找地圖,黃麻鎮在順安公路下麵,從去往林州的方向下高速,大約要行駛一小時左右。他又問:“陳叔叔原本的目的地是哪裡?”

“聽我媽說他是去昭安拿貨,按道理來說是不會在中途下高速的。但我爸脾氣好交友廣,經常出差路上會去看看朋友,所以當時我們對於他走鄉道也沒有產生懷疑。”

“這樣的話——不如就一路跟著他,勸他從高速走,或許能避免車禍。”易時拉住林壑予的手,“反正我們倆也在車上,老天還沒折磨夠,不會舍得讓我們那麼早喪命。”

林壑予笑道:“也對,最慘的都已經經曆過了,這些都不算什麼。”

“但是——”易時猶豫再三,不得不潑涼水,“林壑予,你要做好失敗的準備,我們並不一定能改變什麼,儘力去做也未必會有好結果。”

“我知道。”林壑予歎氣,頂多是再做一次無用功罷了,年少時不斷幻想各種穿越時空拯救父親的橋段,補足遺憾的這一天終於到來。

———

晚飯期間,陳書伍聽說林、易二人要去細安,一拍大腿:“巧了,我要去昭安,剛好路過細安,你們就跟我走吧!”

“陳叔叔直接去昭安,不用見朋友嗎?”

“見朋友?”陳書伍疑惑,“見什麼朋友?”

易時笑了笑:“叔叔很熱情,我以為一路上會認識很多好友。”

“那肯定的啊!我跑長途十幾年,朋友遍布大江南北!有句詩嘛,‘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忙起來不一定有時間去找他們,但隻要去了,肯定有好酒好菜招待!”

易時和林壑予對視,看來並非是去找好友,那是有什麼特殊原因才會讓他改變路線去黃麻鎮?

八點左右,三人重新上路,沿著順安高速行駛二十分鐘,好巧不巧,右前方一輛車的牌照異常熟悉,易時眯起眼,低聲說:“是趙成虎他們。”

這個小弟的車他們在循環裡跟過幾回,車牌號碼早就爛熟於心,林壑予冷冷道:“剛剛在服務站那裡沒遇到,還以為早走了。”

“趙成虎是享樂的性子,肯定吃飽喝足才會離開。”易時壓低音量,“如果不是龐刀子的命令,他歇一天再走都有可能。”

前方出現匝道,恰好是往林州的方向,右前方的車輛打上右轉燈,從匝道下高速。易時心頭一跳,察覺到異樣,趕緊出聲阻止:“陳叔叔!彆……!”

“哎哎哎我知道我知道,彆直行嘛,你們倆肯定在辦案對不對?早說嘛,幫助人民警察,義不容辭啊!”

在他說出這句話時,已經打上右轉燈,跟著進入匝道,在趙成虎等人的車後麵下了高速。

易時心臟突突跳,回頭去看林壑予,林壑予眉頭緊皺一言不發,在他的手心寫字——隻要他彆下車,就有希望。

下高速的那段路原先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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