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帶來的不止是冬末未儘的寒氣, 還有長久不曾光臨的感冒。

早晨易時還敢生龍活虎地露出半截胳膊,中午便開始發燒,渾身綿軟無力, 窩在林壑予的懷裡,臉頰燒得白裡透紅, 竟比平時還多了些血氣。

林壑予微涼的手貼上他的額頭, 頓時被按住,當做退熱貼。他無奈苦笑,低頭碰碰易時的臉頰,燙得像個小暖爐, 明明已經喂過退燒藥了,怎麼還沒見效?

“晚上再不退燒, 就帶你下山去醫院。”

聽見“醫院”二字,易時搖頭,臉往溫暖的懷抱裡又埋了幾分:“我從來不去醫院。”

“為什麼?”這得是多倔強, 生病了還不去看醫生。

“醫院……不好, 我住過一段時間……味道不舒服……”易時燒得迷糊, 聲音斷斷續續, 他的確對醫院的印象不好,小時候為了治療燒傷,在那裡待過很長一段時間,雖然記憶已經模糊, 但那股消毒水的氣味、刺目的白牆卻永遠刻在腦海裡。

“不住院, 隻掛水,掛完就離開。”林壑予語氣放軟, 哄小孩兒一般溫柔,“彆怕, 我陪著你,直到你康複。”

“病好了……你就走嗎?”易時按著他的手,想用勁握住卻使不上力,隻能軟綿綿蓋在手背上。林壑予笑了:“不想我離開?”

易時點頭,換個姿勢側身躺著,胳膊鬆鬆環住林壑予的腰。他閉著眼,高燒之下已經喪失遮掩心事的能力,低聲讓林壑予彆走,語氣幾乎帶著一絲哀求。

林壑予順著他,不停安撫,好,不走,他就在這裡,在伸手就能觸及的距離。

身體明明很疲乏,卻怎麼也睡不著,易時睜開迷蒙的雙眼,看著頭頂上方的林壑予。他們在波雲詭譎的命運裡輾轉反側,不知道經曆過多少次的相識和遺忘,難怪從第一次見麵到現在隻有短短數日,他卻能對林壑予放下所有防備,甚至會自然而然地靠近。

林壑予蓋住他的眼睛:“睡一會兒,聽話。”

“你有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我回答過。”

“嗯,你說沒有……可是林嬸說,你有喜歡的人,會對著手機笑……”易時也不知怎麼回事,不想聊案子,不想聊解不開的謎題,隻想弄清楚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

林壑予目光沉靜,這次沒有否認。

“……是誰?”易時問出這句時,嗓子火烤一般乾澀難受,忍不住舔了舔唇。

下一秒,他的唇被同樣柔軟的唇覆蓋,他的雙眼還被大手遮蓋著,一片黑暗之中什麼都看不見,隻感覺到那兩片唇在輕輕摩擦、觸碰,溫柔又繾綣,讓他幾乎要醉死在曖昧的氛圍裡。

“還要問嗎?”

易時撥開他的手,從懷裡滑下去,枕著腿部。他的手腳蜷成一團,臉埋進臂彎裡,露出的耳珠飽滿圓潤,燒得粉潤,連帶著脖子那一片都是緋紅色。

林壑予幫他披好外套,手指輕輕梳理著細碎的黑發,看著他一點一點睡過去,緊繃的姿勢漸漸舒展,呼吸逐漸綿長均勻。

這一覺睡得並不沉穩,身體像一隻在海浪裡搖晃的小船,搖晃顛簸著,偶爾停下幾分鐘,片刻後再度晃起來。易時想睜開眼看一看什麼情況,但眼皮黏在一起,仿佛有千斤重,費勁掀開一道小縫,隻看見一個後腦勺,他似乎是趴在林壑予的背上。

“……去哪裡……”

輕聲嘟囔傳入耳中,林壑予回答:“帶你找個安靜的地方休息。”

易時的雙眼無法聚焦,視線模糊亂晃,晃到林壑予的耳後,在重影裡分辨出三顆鈍角分布的小痣,下意識伸手摸了下。

“彆亂動,手抱緊。”

易時胡亂點頭,雙手掛在林壑予的胸口,扛不住睡過去了。

不知過去多久,傳來對話交談聲,音量壓得很低,像是怕會吵醒他。四周終於迎來清淨,易時被放在柔軟的床鋪裡,下方的熱氣包裹全身,每一個毛孔都被蒸開,這一次才真正沉入夢鄉。

再次睜眼時,屋子裡一片漆黑,窗外早已明月高懸。易時坐起來,厚棉被從身上滑落,劉海貼著額頭,全身粘膩得難受。

“吱呀”,木門被推開,有人走進來,看到床上坐起的輪廓,問:“好點了嗎?”

日光燈亮起,易時眯著眼,林壑予彎腰探了下額頭:“退燒了,等會兒再吃一次藥。”

“這裡……”剛一開口,易時驚了驚,嗓子啞成這樣,難怪一直覺得喉嚨這一塊腫痛難受。

“還在山裡,有一家農戶,我們暫時借住在這裡。”

屋子裡的陳設的確很符合山民淳樸的風格,身下的不是床,而是土炕,熱烘烘暖洋洋,連帶著整個房間都溫暖起來。穿著花棉襖的大嬸站在門口,說的是方言,林壑予應一聲,拿起外套幫易時穿上。

“她說什麼?”

“喊我們吃飯。”

兩人走到隔壁的瓦房裡,桌上四道菜,還燉了一鍋雞湯。除大嬸外,還有她的丈夫和女兒,一家三口都在等著他們吃晚飯。

林壑予拉著易時坐下,不停給他夾菜,易時低著頭默默吃飯,他沒什麼胃口,不過為了儘快好起來,還是一口不剩的全部吃光,還喝了一碗雞湯。

病來如山倒,易時沒什麼精神,回去便倒在炕上。林壑予打來一盆水,讓他把衣服脫掉,擦擦汗。

易時想起在舊宗祠裡的那個吻,臉頰騰地燒起來。他裹著被子不肯脫,林壑予哭笑不得,把他挖出來:“快點,等下水涼了。”

“……不用了。”

“身上黏黏的不難受?”

“……還好。”

林壑予發現他的臉頰紅潤,貼過去探探溫度,沒有再發燒,細想之下便了然:“那你自己擦,換的衣服就在凳子上。”

半小時後——

林壑予再次進來,易時穿著一件不合身的襯衫,兩條長腿露在外麵,如同那一次在賓館大床房裡的場景。

“沒有我的衣服嗎?”

“有,女裝那套。”

“……”易時掀開被子窩進去。

林壑予把換下來的衣服收走,倒杯水喊易時吃藥。他帶著一板感冒藥,本來是以防萬一,恰好就用上了。

白天幾乎睡了一整天,易時沒有半點困意,頭腦也清醒許多,終於能集中精神想想案子了。按照目前的情況,綁匪連同人質還在這個世界裡,算算時間,他們其中一部分很可能已經被帶到情人峰附近的山洞裡,等著海靖警方的解救。

他暫時從綁架案裡抽身,卻沒辦法做到置身事外,特彆是人質裡麵還有兩個很特殊的存在。

之前隻是抱著懷疑的態度,直到那天看清小石頭的長相,五官臉型和自己的童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那一瞬間,易時恍然大悟,原來這才是真實的他,火災隻是養父母用心良苦的謊言而已。

易時笑了笑,表麵上他和林壑予的交集並不多,事實上卻從很多年前開始,就在他的身邊停留許久了。

山裡的農戶熄燈早,黑暗之中,易時枕著林壑予的胳膊,鼻尖還能嗅到洗衣粉的檸檬清香。他在被子裡找到林壑予的手,一根根手指捏過,這隻手關節粗大,每根手指都布著繭,掌心寬厚溫暖,算不上好看卻安全感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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