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斧既沒有什麼超然的技巧,也沒有什麼不可逾越的宏偉雄奇的力量,它就隻是沉香眼下所能夠劈出來的一斧——僅此而已。
然而便是這樣的一斧,分明應該是身經百戰、無論是技巧也好,還是經驗也好,全部都超群卓絕的楊戩,卻居然沒有能夠避開。
或者說,是無法避開。
他被某種氣機所困鎖,注定必須出現在這一斧的必經之路上,就像是被看不見的絲線牽引著撞上了燭火的小蟲一樣,可悲可歎,但是火光將會吞噬一切,把所有的證據都燃燒殆儘,而絕對不會讓外界能夠有哪怕是一分一毫的尋到破綻的可能。
白衣的神將被那一斧所擊中,隨後像是一隻在半空中被突兀的折斷了翼翅的大鳥那樣,狠狠的砸了下來。
楊戩“嘭”的一聲被甩出去了很遠很遠,砸在了遠處的山巒上,隨後又掉了下來。因為他的這衝擊力過強的撞擊,以至於整座山巒都開始以他的撞擊點為中心,向著四周“哢嚓”“哢嚓”的衍生出裂縫來。
最後,那山巒終於是不堪重負,在一聲“轟隆”的巨響當中徹底的崩裂倒塌,將楊戩整個人都埋在了下方。
這看起來當真是極大的陣仗與威勢,但是沉香已經今非昔比,徹底的踏入了修道一途的他心底清楚,這儘管看起來聲勢浩大,可對楊戩尚還無法達成真正致命的打擊。
就在這個時候,沉香的身周景象卻是猛的一變。
——又或者是,並不是他身周的景象改變了,而僅僅是他看到了彆人看不見、感知到了彆人感知不到的某種存在,某一處景象。
在沉香的感知和視野裡,周遭的一切都淡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金色的巍巍佛國,七色的雲彩在他的身邊繚繞著,耳畔能夠聽到的儘是古樸莊重的梵音。
他應該對這樣的場景而感到害怕的。
可是沉香卻發現,在麵對這一幕的時候,他的內心卻是異常的平靜,情緒上甚至是沒有絲毫的波瀾,仿佛他早就已經習慣和知曉了這樣的場麵,明白他終有一日會踏足這裡,這即為他最後應該到達的重點——如此這般。
有人站在他的身後,緊接著便是一雙手臂從背後伸了過來,握住了他的手。
沉香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剛剛開始蹣跚學步的孩子,一舉一動都由身後的那個人控製著去進行。
不。
沉香在自己的心底暗自否決掉了之前冒出來的想法。
這才不是什麼跟隨著長者去行動的孩子,而應該說是被控製了全部行動的傀儡,哪怕是一個最微小的動作,都全部來自於他人的授意,而並非出自其自身的意願。
他不能夠轉頭,不能去看自己身後站著的究竟是誰。那不是被允許的事情。
沉香覺得自己被身後的人整個的擁住,對方握著他的手,舉起了那一把宣花小斧,對準了前方已經倒塌堆疊的一片亂石。
他們都知道,在那亂石之下便是楊戩。
“去吧,青蓮。”沉香聽到身後的那個人這樣同自己說,“去做你該做的事情。”
什麼是他該做的事情?
這樣的念頭在沉香的心頭沉沉浮浮。
但是他的身體並不受自己的控製,他能夠察覺到身體內全部的力量都開始朝著手中的斧頭彙聚。
但是不僅如此。
在這之上,還有更多的一些什麼——
那是沉香從來都不曾意識到的、不知何時潛藏在他的身體裡麵的力量,就這樣一直在血液深處靜靜的流淌著,仿佛不存在一般,而直到今日方才被從沉睡當中喚醒,露出了崢嶸的模樣來。
他被那些力量裹挾著行走,除了思想之外,一舉一動皆已經不再受自己的控製。身後的那個人誌得意滿的笑了起來,像是長久的夙願終於要落下成為現實。
“自此之後……”
沉香聽到他像是說了什麼,但是最後的那一部分話語終究是被湮沒在了狂暴的力量所掀起的颶風之下,再聽不分明了。
這的確是無可匹敵的力量,想來即便是開天辟地、黃河易道的偉力也不過如此。地麵上的那些碎石甚至在接觸到斧鋒之前就已經被從其上所溢散出來的那些力量給直接化作了糜粉,碎石散去,露出的便是原本被掩在亂石堆當中的神將。
楊戩如今的樣子比起先前來,真是幾多的狼狽。他的銀白色的鎧甲已經崩裂了,也有血跡滲透了裡衣,從鎧甲的縫隙處緩緩的滴出。三尖兩刃刀因為先前的撞擊被拋飛,落在了幾米遠的位置,但終歸是不在他手邊了。
麵對那朝著自己而來的恢弘的、能夠輕而易舉的就將他置於死地的力量,楊戩看起來卻並無多少的畏懼之色。
他是如此的沉著冷靜,甚至猶能笑出聲來。
“這可不是沉香……不是大羅金仙應該有的力量。”他說。
而沉香也在心頭大聲咆哮。
你是誰?你要做什麼?放開我!離開我的身體!
他的確要打敗楊戩,但是沉香並沒有要殺死對方的意願。可沉香如今卻也能夠瞧出來,身後的人分明是要奪取楊戩的性命,出手儘是殺招。
斧上的尖芒已經刺到了楊戩的眼前,沉香看到他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你不要在這種時候放棄抵抗啊!你倒是動起來啊!
我……並不想殺你!我從始至終,都隻是想把娘親救出來而已!
他的眼睛瞪得很大,睚眥欲裂,像是想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去喚醒眼前之人的鬥誌,多少動一動,躲開這攻擊也好。
不過很快,沉香便意識到,太年輕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楊戩的雙目的確是閉上了沒有錯——但是他眉心的那一隻原本微闔的天眼卻是猛的睜開來。
沉香以往從來沒有這麼清晰的看過楊戩的那一隻天眼,這一刻才發現,那一隻眼睛當真是奇詭,透露著過於冷漠的、高高在上的神性,簡直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