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春三月, 姑蘇正是好春景。
近些日子裡,巷坊裡可很是熱鬨了一陣。無他,因為不過是三五日的功夫, 巷頭和街尾,便各搬來了一戶人家。
這對於這個平素裡都極少有變動的、大家彼此都知根知底的巷坊來說,可是完完全全的新麵孔,一時間倒也成為了茶餘飯後的談資。
街頭的那一戶是一對小夫妻以及妻妹,男的生的清秀親和;而女的便是柔美溫婉,帶著一種無法用言語描述的美麗,恍若雲端枝頭的神仙妃子, 隻是多看幾眼都會覺得冒犯了。
至於那小姑娘,喜著青衣,雖是同自己的姐姐一般的美貌, 卻生的實在是有些不安全。她又是個愛笑開朗的性子,每每從街頭路過的時候, 都讓一群年輕的小夥子們眼動心動, 出儘了醜態和洋相。
很快人們便知道, 做丈夫的先前被殃及池魚,卷入了官府的庫銀失竊案當中,因此才被從杭州發配到這姑蘇來;他的新婚妻子不離不棄, 追隨而來, 隻是因年終親長皆去, 不得不將幼妹也一起帶上。
許家夫婦都是再好相處不過的良善人,不過幾日,便已經同這街坊的鄰居們很是相熟了。
而巷尾的,則是一對兄弟。
年長一些的看上去約莫十**歲上下的年紀,總之瞧著尚未行冠禮, 可以說是已經成年,但若隻說是個大孩子的話也沒有什麼問題。
小一些的那個便隻有十二三歲的年齡了,生了一張好看到雌雄莫辨的臉,年紀雖小,可任是誰見了他,都會覺得這孩子絕非池中物,一遇風雲,即刻便可化為人中龍鳳。
不過,這兄弟兩人姓氏並不相同,從外貌來看,也瞧不出多少的血緣關係。最重要的是,許家夫婦很快便開了一家醫館,做些看診抓藥的活計;可是巷尾的那一對兄弟,既沒有活計在身,兩人又都未去進學,偏日常花費又從不計較,難免讓人心存疑惑,不知道他們的錢都是從哪裡來的。
若是什麼家中有錢的豪奢鄉紳,又或者是官吏之後的話,何必住來他們這小巷坊當中?分明這姑蘇城內,有更繁華、更舒適的地方居住,既然是不缺錢財,又何必來這裡呢。
再加上這對兄弟家並無女主人執掌中饋,和街坊鄰居們自然便更沒有什麼交流接觸的機會,一時之間,倒也不知道雙方究竟是誰在孤立誰了。
可若是有人曾經稍微的聽過這一對兄弟之間的談話,那麼一定會大吃一驚的。
因為觀其相處,居然是年齡更小的、在外人看來二者當中的“弟弟”占據了主導,一應事務,居然莫不是以他的意願展開的。
“師父。”沉香已經並非是昔日的少年郎,幾百年的時間過去,足夠當初的少年成長為足夠優秀的神將,“您其實並不必和我一起來的……”
這原本是沉香的任務。
三聖母的出現是世界線的分支,是不同的世界當中所衍生出來的不一樣的可能;但是無論是寶蓮燈也好,還是沉香的誕生也好,卻都是在封神大劫之後,本該從此世退場卻又對此並不甘心的聖人們的一手謀劃。
為的就是能夠在這個新的、已經拒絕了聖人、乃至於是拒絕了天道的世界當中,讓他們的道統能夠擁有紮根的土壤,並且生長延續下去。
但是這樣的謀劃被識破,薑乾青得了妖族的幫助,和楊戩一起聯手下了這一盤棋,即便是聖人也因為無從得知全貌而被他們愚弄,在陷阱當中越陷越深,並最終被從此世驅逐。
在一切結束後,沉香被告知了這樣的真相,並且同自己師父和舅舅一起,從華山下接回了他的母親。
如此種種,恍若夢境,他足足花了十好幾年才終於徹底的理清並且接受。
在從華山下出來的時候,已經知道了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的三聖母也曾憐惜的用手撫摸著自己的這個兒子的臉頰和發頂,柔聲的詢問他的決定。
若是沉香想要繼續在修行路上走的長遠,那麼她將會帶著自己的兒子回去她的道場當中修行;而無論是作為舅舅的楊戩,還是作為師父的哪吒,一旦沉香做出這樣的決定,那麼他們顯然都不會對沉香此後的修行路袖手旁觀。
而若是沉香仍舊是牽念屬於凡人的生活的話,那麼三聖母也會尊重他的決定——無論是扮作尋常的婦人,陪沉香過一出母子相守的凡人生活也好,還是沉香想要回到自己的父親身邊去也好,全憑沉香自己做主。
對於一個還不到二十歲的、連冠禮都尚未行過,又因為修道因此沒有讀過多少書、經曆過多麼複雜的人生的孩子來說,這未免有些太難選擇了。
但沉香最後還是做出了決定。
人間於他而言沒有多少好留戀的,那個雖然撫養他長大了十三年,但是終歸沒有在沉香的心中留下多少的印象,也並不被他視之為“家”的地方,顯然也沒有多少值得回去的意義與價值。
他已經見識過了天地廣博,已經知曉了世界之大,又如何還甘心回到凡人的生活當中,在那小小的一隅之中苟且生活?
“娘親。”沉香說,“請您帶我走。”
三聖母欣然應允。
這個孩子並非是出自她的期待,但是終究流淌著她的血脈。而這些年裡麵,沉香已經用自己的行動讓三聖母明白,儘管來路不正,但這是一個值得她去疼愛的孩子。
或許一開始還需要些磨合的時間,但是楊嬋願意相信,他們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