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收拾停當後,卻沒能馬上離開“海娜”。
因為在他離開前,單飛白隨口問了他一句:“吃了沒?”
他抬手摸摸上腹部,按了一下,得出了答案:“沒有。”
理由是:“你中午不吃飯,晚上見了‘調律師’要忙正事,肯定也不吃飯。一來二去你就餓死了,你餓死了我就把你的‘海娜’占啦!”
寧灼聽他張口閉口不是好話,也不想糾纏,抬腿要走。
如果單飛白是正經的攔法,非要和他硬碰硬,寧灼一腳就能把他踹趴下。
單飛白也知道,所以他不用正經的辦法。
他從後麵跳起來,遊魚似的靈活,拿雙腿夾住了寧灼的腰,把他連纏帶繞,抱了個死緊,連過肩摔的機會都不給寧灼留。
單飛白耍的一手好無賴:“那你就背著我出去吧!讓大家都看看你背地裡養小白臉,還背著他逛大街!”
兩個人一邊小聲拌嘴,一邊一路來到了食堂。
還好現在已經過了飯點,路上並沒遇到什麼人。
寧灼一心都掛在身後那個沉甸甸的人身上,完全不知道有一雙眼睛已經把他們的情狀儘收眼底了。
——向來統管所有監控的唐凱唱,此時正蜷縮在整個“海娜”的最底層,小鼴鼠一樣享受著獨處的時光和讓人安心的黑暗。
但此時此刻,他叼著牛奶吸管,看著屏幕,已經看傻了。
等到在空蕩蕩的食堂坐下,看到單飛白連跑帶顛地係好了圍巾,開火熱鍋,寧灼知道自己現在已經擺脫了不要臉的小狼崽子,倘若抬腿就跑,是絕對跑得掉的。
但他不怎麼想跑。
反正“調律師”晚上才接待客人,他晚出門一會兒,也不會耽誤正事。
寧灼低頭自省了一會兒,又好氣又好笑的感覺才後知後覺地浮了出來。
……他被單飛白活活拖累成了個毛頭小子。
他隔著一層玻璃,看單飛白把一口鐵鍋掂得上下飛舞,三下五除二就炒製出了一個煙火人間。
他看單飛白不順,殊不知單飛白看他也不順,此時正在認認真真地生氣。
在單飛白看來,寧灼是不知冷暖,不知饑飽,好端端一個人,非要把自己活成台機器。
他就要給他可口的飯菜,漂亮的衣服,天王老子都攔不住。
他快手俐腳,連炒帶煮,不消一刻鐘,就端出了一份蛋炒飯,炒出的蛋黃鬆散漂亮,放眼望去,簡直是一片燦爛的金黃。
除此之外,還有一份炒菜,一碗紫菜湯。
寧灼還是第一次親眼看單飛白做飯,覺得他忙活出了上下翻飛的意味,場景甚是有趣,胃裡也難得配合,發出了“饑餓”的訊號。
他取來筷子,試了口菜。
口味清淡,卻也稱得上有滋有味。
寧灼的嘴用來吃飯,單飛白的嘴是閒不住的,左一句右一句的,便把自己設置炸·彈的具體場景講給了寧灼聽。
這些天,寧灼不動聲色地從網絡上獲取了不少信息,不過警方那邊把消息捂得死死的,大家也隻能囫圇猜測,真假難辨。
如今,聽了單飛白這位炸·彈客的描述,寧灼馬上猜出了爆·炸物安放在哪裡:“……是花?”
單飛白單手托腮:“嗯哼~”
他就是有本事把一個普通的語氣助詞講得百轉千回,嘚瑟萬分,叫人想對他拍拍打打一番。
寧灼手上被占著,就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單飛白挺美,悄悄地用腳尖抵住剛剛被寧灼踢過的地方,悄悄摩擦了兩下,感覺皮膚熱烘烘癢絲絲的,很舒服。
寧灼問他:“怎麼讓花送到你想送的人手裡?”
話是這樣問,但寧灼心裡已經隱約有了答案。
寧灼知道,單飛白玩了一手大繁至簡的招數。
就像他當著自己的麵,利用兩枚胸針耍出的一套把戲,實際意圖是通過分散注意力,好更換自己的手表。
他使用的伎倆其實簡單萬分,幾乎算是公然的耍把戲,無非是以密集的言語和親近的肢體接觸,牽扯著他的注意力東奔西跑,不斷轉移他身上物品的位置。
拚的無非是個膽大心細。
但偏偏就是有用。
單飛白的答案,雖然格外跳脫離譜,但也不出寧灼的預料:“我直接寫在桌子上啦。”
……
與此同時,哈迪發出了一聲驚怒交加的質疑:“……怎麼可能?”
林檎、哈迪、貝爾和後勤處處長,一齊站在了那蒙了一層桌布,一字排開的桌子前。
林檎抬手按了按桌麵,聲音很平靜:“是這樣的桌布,就有可能。”
他仰頭望向窗外:“那天是個大陰天,是嗎?”
林檎邁步走入會議廳,把所有的燈都打開了。
哈迪和貝爾眼巴巴站在會議廳外,看著從一排位置偏高的窄窗裡透出的明亮光色,把外麵的日光都逼退了幾分。
走出會議廳的林檎,又將走廊上的老式窗簾拉上——沒全拉,窗簾是雙層的,他隻拉了薄紗窗簾。
走廊裡頓時昏暗了不少,光線條件終於接近了爆·炸案發生的那一天。
“壓光原理。”林檎向他們解釋的時候,也仍是輕聲慢語,“用這種暗色絨布做背景,隻要光線不集中照在桌子上,它看起來就像是黑的。報告廳的燈又亮,但從高處照下來,正好形成了一個三角形,把桌子罩在了陰影裡,這樣就是黑上加黑。如果絨布被人動了一點手腳,寫上了字,近距離看還好,從監控裡看,還是從遠距離的斜上方往下看,隻能看到一團漆黑。”
更何況那監控是五年前的老款了,鏡頭經過自然損耗,照出來的效果足以給那位炸·彈客打掩護了。
後勤處處長臉色大變,直搖腦袋:“不是,不是,桌子上沒寫字,桌子擺好之後我還來檢查過,明明都……”
他試圖去回想那天的場景,卻發現自己想不起來這樣的細節了。
他所謂的“檢查”,也隻是匆匆路過,瞥了一眼,確定置物台擺好了而已。
難不成桌子上真的有字?隻是他粗心,沒留意到?
他越說越心虛,臉色也困窘地蒼白起來。
林檎倒是並沒有責難處長,而是問他:“那天參與搬桌子的有誰?”
一張長桌上共有五個凹槽。
那天一共要搬九張桌子,出動了後勤處的三個小夥子。
不過,桌子底部裝設了滑輪,隻用把桌子從倉庫裡推出來就行,不費什麼事兒。
那三個年輕人很快被找了過來。
林檎將一隻手按在舊絨布桌麵上,問他們:“那天你們去搬桌子的時候,有沒有出現什麼特殊的事情?”
三人麵麵相覷了一陣。
他們並不覺得這爆·炸案會和他們搬桌子有什麼關聯,因此情緒相當穩定。
見他們木頭木腦地不開竅,後勤處處長有些發急,催促道:“問你們呢,桌子上有沒有寫什麼字啊?”
這三個小夥子愣了一下,整齊劃一地搖了頭。
處長又進一步提示:“字跡不明顯!”
他問了最後一個問題:“炸·彈是怎麼安裝到花上的?”
聽完林檎的推測,貝爾和哈迪齊齊傻眼了。
林檎用手指輕輕抹了一下橫杠,發現這本該是衛生死角的地方處處乾淨,乾淨得異常。
正經的出入口隻有一扇大門,但大門外有一個正對的監控。
外麵呼嘯的北風轟然湧入,把哈迪燒得發燙的麵頰刹那間吹得冰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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