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灼走後,單飛白在床上得意地打了一會兒滾、撒了一會兒瘋,就規規矩矩地起身,做起他的私家手工活來。

單飛白出生時,原本一枝獨秀的“棠棣”已經在大量價位低廉的神經型義肢衝擊下,再不複昔日榮光。

不過祖母單雲華知道這早晚要來,所以並不在乎。

而單飛白在祖母耳濡目染的熏陶下,從小就喜歡和各類機械打交道。

七歲的時候,他自行設計出一個粗陋的嚇人盒子——乍一看裡麵空無一物,可人的手一旦探進去,觸發了感溫裝置,夾層便會自動彈開,露出一隻毛茸茸的仿真蜘蛛。

單飛白端著他的小發明,仗著自己的臉蛋長得又俊又甜,繞世界地去嚇唬小夥子小姑娘,直到被祖母拉去敲了一頓手板才偃旗息鼓。

在手掌心的疼痛消去後,單飛白就馬不停蹄地研究進階版的嚇人盒子去了。

如今,單飛白手裡捧著一個精細的機械盒——一個更高級、更有趣、更具分量的“嚇人盒子”。

手掌大小的一方匣子,內裡乾坤萬象,線路儼然,各有其職,幾乎被他一雙巧手裝修成了一個生態各異的電路王國。

而他手側,還擺著一個一模一樣的、已經完工了的盒子。

老實了一刻鐘左右,單飛白渾身的骨頭又開始隱隱作癢。

他自作主張地打開了寧灼的衣櫃,偷了一件他的工字背心穿。

在單飛白穿著寧灼的衣服,自得其樂地哼著曲子低頭忙碌時,常年不響的房門忽然被人從外篤篤叩響。

單飛白疑惑地抬起頭來,一聲不應。

很快,有人擰開門把手,探進了頭來。

身為“海娜”老大,傅老大把跑腿一職做得無比自然,“有人找你。”

而他回答得元氣滿滿、毫無心事:“好嘞。”

單飛白對傅老大是全然的不了解,不過他心裡自有一把小算盤,時時刻刻運作,吧嗒吧嗒地撥出一個屬於他自己的天地來。

寧灼對傅老大看上去不甚尊重,但他最好不要造次。

單飛白作乖巧小鵪鶉狀,披好一件薄外套,綴在傅老大身後,來到了會客室。

單飛白進來前,他正捧著一杯咖啡暖手,見單飛白來了,便站了起來,友好地伸出一隻手:“你好。”

見單飛白神色戒備、不肯同他握手的樣子,林檎也不尷尬,自然地收回手掌,笑問:“你還記得我是誰嗎?”

“記得。”單飛白勾了凳子坐下,語帶哀怨,“你偷我蘋果嘛。”

他微紅了臉,半笑半歎了一聲,求助似的看向了傅老大:“傅爸爸……”

傅老大眸光一轉:“想吃蘋果了啊?我去拿,你們聊。”

他腳不沾地一樣,步履輕快地踏出了會客室。

門一帶上,偌大的會客室便隻剩下了他們兩個。

不待林檎發問,單飛白就率先發了難。

他微微昂起下巴,像是個壞脾氣的小少爺:“找我什麼事情,快說吧,我還有事情要做呢。”

林檎收斂目光,微微一笑,並不因為他流露出的毛躁輕看他兩分。

他雖然並不管轄朝歌區,和單飛白也沒有什麼交情,但就衝單飛白能在雇傭兵界和寧灼同台對壘、分庭抗禮多年,他就決不會是個徒有其表的花架子。

林檎溫聲道:“幾天前,你曾參加過你們學校的120周年校慶,對嗎?”

“我猜就是爆炸案的事情。”單飛白雙手一拍,一派自然道,“怎麼,因為我大學生轉職雇傭兵,你們就想把罪名往我這個大好青年的頭上栽啊。”

林檎快速摸索著和單飛白的相處方式:“你彆誤會,我隻是想問,你既然做了雇傭兵,和原來的社會關係難免會脫節,怎麼會想到參加校慶呢?”

林檎:“方便告訴我嗎?”

單飛白舔了舔上嘴唇,笑出了一雙小梨渦,不過那笑法很不正經,是個壞胚子的笑容:“……因為我樂意。”

林檎失笑:“好好好,你樂意去參加校慶。可根據校門監控顯示,你是中午時分才從校門外進來的。這個時間點,你應該算是遲到了吧?”

單飛白輕輕一撇嘴:“寧哥管我管得嚴啊,想出去一趟可不容易。你試著從他手底下逃跑過嗎?”

林檎想了想:“沒有。”

單飛白:“哦,那他是還不夠重視你哦。”

林檎啞然失笑。

他發現,他每一次提問,單飛白必然把問題回拋過來,並試試探探地要惹他生氣。

有可能單飛白就是個這麼喜歡撒野、處處對嗆的個性。

當然,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為之,通過插科打諢,不斷牽扯和分散自己的精力,從而達到他的目的。

——膽大,心細。

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單飛白就很符合自己對炸·彈客悄悄繪製的心理畫像了。

可這畢竟隻是猜測,做不得真。

想要獲取更多情報,他需要問得更加深入。

林檎敢登門問訊,就知道自己是擔著風險的。

他用右手在腰間的黑銅警棍柄上摩挲了兩下。

與此同時,他對麵的單飛白也將手不著痕跡地搭在了腰間。

那裡有一把小小的□□。

他在腦內模擬演練著,大概需要多少秒能拔·出槍來,以及如何預判林檎的躲閃軌跡。

然而,無論私下裡有多少暗潮洶湧,他們表麵上仍是一片祥和。

林檎姿態放鬆地捧起杯子,喝一口咖啡,隨即正色道:“如果我沒有理解錯,你的意思是,寧灼不肯放你出來,但你還是出來了?這次校慶對你來說,有這麼重要麼?”

單飛白滿不在乎道:“校慶不重要啊。我主要是去辦事的。”

“什麼事?”

“去問章家。立早章,‘棠棣’那邊的人,你應該聽說過。”單飛白懶洋洋地給了林檎一個調查方向,“能親眼看章家倒黴,我覺得挺重要的啊。”

說著,他便往椅背上一倒,看樣子想要叉起手臂、擺出打量林檎的傲慢姿勢來。誰想後背皮膚剛一觸到椅背,單飛白整個人就像是著了火似的一彈,俊秀的眉頭也擰了起來,像是受了痛。

林檎下意識地關懷:“怎麼了?”

單飛白慢慢嘗試放鬆著緊繃著的肩頸肌肉,語氣裡添了幾分小委屈:“……問寧灼去!”

林檎細細觀察著他,發現他受痛的身體反應不像假的。

他輕輕嗅了嗅。

空氣裡確實也彌漫著藥油淡淡的辛辣氣息。

“他打的?”

“怎麼樣,不然是你打的?”單飛白嘟嘟囔囔,“王八蛋,不就跑出去玩了一趟,下手這麼狠。”

念叨完畢,他警惕地抬起頭來:“……等會兒,你不會把我罵他王八蛋的事情告訴他吧?”

林檎把手抵在唇邊,輕咳一聲:“我……不會的。”

單飛白:“哦。”

單飛白:“寧哥要是回來打我,我就找你算賬去。”

單飛白在林檎麵前一番唱念做打,生動活潑,卻硬是滴水不漏。

據他所說,校慶那天,單飛白之所以到得晚,是因為無法輕易從“海娜”脫身,且是他自家的人有了難處,先約了他見麵,並不是他主動想去。

回來之後,私自出行的單飛白也沒在寧灼手裡討到便宜,還挨了一頓好打,時至今日都沒好。

這一切聽起來相當合情合理。

林檎暗暗記下,但並不全信,打算一一驗證。

到時候萬一真的出了什麼事,那就是他逃無可逃的過失了!

監控開了32倍速。

傅老大提前錄下了幾段不同的視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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