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1 / 1)

尼曼又觀察了下岩壁,壁上布滿棱脊,坑坑窪窪。從他站的位置,他無法估算出屍體距離地麵的高度。但是他發現,放屍體的凹縫在岩壁的中間,到地麵的距離和到峭壁頂端的一樣。他突然轉過身:“我們走。”“去哪兒?”“醫院。我想看看屍體。”屍體隻暴露到肩膀,是全裸的,被側放在反光的桌麵上。他蜷縮著,縮著肩膀,彎著頸背,兩個拳頭緊握放在頜下,夾在彎曲的膝蓋間;微白的皮膚,突起的肌肉,刻有傷口的皮膚,看上去慘不忍睹;脖子上還有些長條形的撕裂傷,好像有人想撕破他的喉嚨;放射狀的血管在太陽穴下散開,浮凸在皮膚表麵。尼曼抬起眼,看向停屍房裡的其他人。有預審調查法官貝納·泰朋特,體形瘦小,留著小胡子;羅傑·巴納隊長,身形高大,像搖搖晃晃的大船,帶領過蓋儂憲警隊;還有熱內·維蒙,被憲警隊調查部委任為代表,是個矮小的禿子,臉上有酒糟鼻,睫毛卷曲,雙眼有神;於斯諾則站在後麵,一副實習警員熱心勤勉的樣子。“確認身份了嗎?”尼曼問站在旁邊的人。巴納用軍人的姿態,向前跨了一步,清了清嗓子:“死者名叫雷米·高約瓦,警長先生,二十五歲。三年來,在蓋儂大學從事圖書館館長的工作。他的妻子蘇菲·高約瓦今早已經確認過屍體。”“她有沒有報失蹤?”“有,昨天,星期日傍晚報的。她的丈夫前一晚去米雷峰那邊遠足。他每周末都會一個人去,有時就睡在登山小屋裡。這就是為什麼他妻子並不著急,直到昨天下午才……”巴納停住了,因為尼曼剛拉開了屍袋。看著屍體,每個人都有種無法言語的恐懼,喉嚨口堵塞著蒼白的尖叫。死者的腹部和胸腔有很多形狀和深淺各異的淡黑色傷口;發紫的嘴唇上有割傷、深紅色的燙傷,傷口上還有黑色的煙漬;手臂和手腕周圍還延伸著稍淺些的撕裂傷,好像被人用繩子捆綁過。“誰發現的屍體?”“一位年輕女士……”巴納朝他的資料看了一眼,繼續說道,“法妮·費雷拉,一名大學教授。”“她怎麼發現的?”巴納又清了清嗓子:“她是體育愛好者,喜歡漂流。您知道的,就是坐在浮物上,穿連體衣,戴腳蹼,順著急流衝下去。這是種非常危險的運動,還有……”“還有什麼?”“在大壩的另一邊,校園旁的峭壁腳下,她結束漂流爬上峭壁護欄時,看到了屍體,就擱在岩壁裡。”“是她這麼跟你說的?”巴納用不確定的眼神掃視四周:“呃,是的,我……”警長將屍袋全部掀開,繞著那慘白、蜷縮的屍體轉了一圈。死者頭上的短發像石箭一樣豎著。尼曼抓過巴納遞給他的死亡證明,瀏覽了幾行。證明是醫院院長親自撰寫的,僅僅記錄了可視性傷口,醫生還無法確定死亡時間,隻是初步推斷死者是被勒死的。如果還想知道更多,就要展開屍體,進行解剖。“法醫什麼時候來?”“我們也等了很久了。”警長靠近死者,探過身去,觀察屍體,那是張年輕英俊的臉,閉著眼睛,值得注意的是,臉上並沒有任何重擊和虐待的痕跡。“沒有人碰過他的臉嗎?”“沒有,警官。”“他眼睛一直閉著的?”巴納點點頭。尼曼用拇指和食指輕輕分開死者的眼瞼,誰知竟發生了這樣一幕:一滴晶瑩的眼淚緩緩從死者右眼流下來,警長驚住了,這張臉正在哭。尼曼看看其他人:沒有人注意到這個令人驚訝的細節。他努力保持冷靜,又細細觀察,其他人則沒有注意他。他再次看到的,證明他沒瘋。這個凶手大概正是所有警察職業生涯中既害怕但又希望遇到的對手。他直起身,用生硬的姿勢將屍體蓋上,向法官低聲說道:“跟我們說說調查的進展。”貝納·泰朋特站了出來。“先生們,這次案件十分棘手,並且……不同尋常。這就是檢察官和我決定與格勒諾布爾地區司法警察大隊和國家憲警總隊偵訊處一起合作的原因。我還給來自巴黎的皮埃爾·尼曼警長打了電話,他也在場。你們大概聽說過他的名字。現在,這位警官隸屬巴黎的上級機構BRP,也就是風化專案組。到目前為止,我們對於凶手的殺人動機一無所知,但是這很可能涉及到性動機犯罪,所有跡象顯示,這是一個精神病所為。尼曼先生的經驗對我們十分有用,這就是為什麼我向你們建議,由他來主持此次調查行動……”巴納微微點了下頭,維蒙也學他,但是並不那麼熱情。至於於斯諾,他回答道:“我是沒問題,但是我司法警察大隊的同事就要到了,還有……”“我會跟他們解釋的,”泰朋特朝尼曼轉過身去,“警長,我們聽您的。”這個誇張的場景讓尼曼充滿壓力。他想趕緊衝到外麵,投身調查,而且最好是單獨工作。“巴納隊長,”他問道,“你有多少人?”“八個。不……抱歉,九個。”“他們熟悉查問目擊證人、搜集線索和組織設置路障的工作嗎?”“呃……其實,這樣的事我們不……”“你呢,維蒙隊長,你有多少人?”這位憲警的聲音像禮炮一樣迸出來:“二十個,都是有經驗的人。他們會對屍體發現地點周圍實行封鎖,然後……”“非常好。河流沿路附近的居民,我建議也去查問一下他們,再拜訪下各個服務站、火車站以及停車場附近的房子……這個年輕人遠足期間,有時會在登山小屋裡住,搜查一下登山小屋。死者有可能是在其中一間小屋遭到突然襲擊的。”尼曼轉向巴納:“隊長,我想讓你在整個地區搜集下信息。中午之前,我要拿到所有可疑人物、流動兜客出租車司機和其他流浪者的名單。我想要你核實下三百公裡範圍內最近出獄的人,查查有沒有關於汽車以及一切能跑的東西的盜竊案。還要查問下所有的旅店、餐館,用傳真發些問卷調查。我要了解每個微小古怪的事件,最不起眼的入城可疑人物和最細微的線索。我還要蓋儂二十多年來,各類突發事件的清單,這些也許會給我們一些提示。”巴納在小冊子上記下每個要求。尼曼對於斯諾說:“聯係情報局,向他們索要這個地區幫派、異教分子以及所有狂熱分子的清單。”於斯諾點頭應允。泰朋特也帶著傲慢的神情,點頭讚成警長的這些做法,好像腦袋裡的好想法被人奪走了一樣。“屍檢結果出來前,這就是你們要做的事,”尼曼總結道,“另外,要對這個案件保持絕對沉默,不用我再提醒你們了吧。不要向媒體透露一個字,也不要對任何無關人士提及此事。”在大學醫院台階前,調查者們分頭離去,在清晨的蒙蒙霧氣中,加快了腳步。在古舊高大建築的陰影下,他們沉著臉,縮著肩膀,沒有說話,也沒有相互看一眼,各自上了車。追捕開始了。皮埃爾·尼曼和艾裡克·於斯諾立刻去了位於城門口的學校。尼曼警長讓於斯諾中尉在主大樓的圖書館等他,而他則去拜訪大學校長。校長辦公室在一百多米遠的行政樓頂層。警長走進一棟寬闊的大樓。大樓始建於十九世紀七十年代,翻修過,天花板很高,每麵牆都是明亮的彩粉色。他來到最高層,走進前廳,一位秘書坐在辦公桌前。表明身份後,他要求見文森·綠茲校長。前廳的牆上,掛著一些優勝學生站在滑雪道和激流旁揮舞獎杯和獎牌的照片。幾分鐘後,皮埃爾·尼曼已站在校長麵前。校長頭發短而卷曲,鼻子扁平,有黑人特征,但臉色卻像滑石粉般蒼白。幾束陽光從角棱投射下來,變成細碎的光線。校長示意警長坐下,有些緊張地按著手腕。“說吧?”他乾巴巴地道。“說什麼?”“您發現線索了?”尼曼伸直雙腿:“我剛來,校長先生,給我點時間摸摸情況。倒不如先回答我幾個問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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