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輛警車一路怪叫著直奔海天大廈工地,動靜確實搞得挺大,司徒雷告訴唐玲,不到一天,所有媒體都會發覺。他們已經和王魯寧打過招呼了,讓他對媒體保持低調。他看上去相當相當緊張。感覺比較平靜的倒是那個女的。“隊長。”唐玲放低聲音,“你覺得舒喬會反映給馮燕生麼?”司徒雷用力點頭,隨即吆喝著部下們去工地食堂吃飯。當然也是為了搞動靜。他和王魯寧、李東娜在小單間找了張桌子,飯菜跟大家一樣,唐玲讓劉曉天去陪吃,劉曉天說他見不得漂亮娘們兒,讓唐玲去。唐玲一去,才發覺自己在李東娜麵前一坐,從頭到腳整個一村姑。飯桌上,王魯寧談了些創業的甘苦,市場競爭的殘酷,然後主動說到了杜曉山的死給他帶來的衝擊。說到這兒,他轉動著飲料杯說:“實話實說,司徒隊長。我估計問題不小,杜曉山的行為恐怕牽扯著什麼關鍵的事情。所以,我,還有我們李總,我們在這件事上的確處在很不好辦的位置。真的!”司徒雷沒讓他往深處說,指出市裡領導的顧慮也是這個。但是,乾什麼說什麼,乾刑警的破不了案子,上上下下也不答應:“董事長,咱們不妨完全打開來說。你們二位我相信不會不想那個問題的,也就是——杜曉山之死和舒可風的被害有否關連!我想聽聽你們的感覺。”唐玲機敏地捕捉著王、李二人的表情成分。嗯,王魯寧不敢正視司徒雷,轉動杯子的手停住了,指尖在哆嗦。而李東娜卻不這樣,她忽閃了一下眼皮,很優雅地放下了筷子。“我們一直在想這個問題,司徒隊長。我和董事長比較趨向於‘有關’。但是我們又實在找不到它們二者的相關點何在,真是這樣。”司徒雷望著李東娜:“哦,能不能解釋解釋這裡所說的‘相關點’何指?”“噢,我這裡指的是他們的身份和工作性質。舒總是高級評估師,又是海天大廈的施工監督員,直接對市政府負責。屬於權高責重的那種人物。而杜曉山不過是個很基層的小管理員,負責材料。兩人完全不在同一個等量級上。一定要猜的話,問題最可能出在施工用材上。這一點我們會仔細核查的——不過,猜測不能帶替事實。我們既要對舒總負責,也要對杜曉山負責。”司徒雷道:“我聽出來了,李總懷疑兩個人有某種暗中的交易?”李東娜忙道:“不不,我可沒這麼說!”司徒雷哈哈大笑:“是呀是呀,會說的不如會聽的。”飯後唐玲對司徒雷說:“隊長,那個李東娜確實厲害。”司徒雷說:“是呀,拿一個死掉的小卒子堵窟窿,而且不濕自己的鞋,聰明到家了!她的幼稚之處僅僅在於把我們當傻子了。來吧,開始吧。”他們直插工地附近的那個小樹林,蹲守中經常發現李福海的停車點就在這裡,小胡有照片為證。李福海隨即被乾警帶著走過來,表情上沒什麼太大的不安,這和他早上在城南刨土取物時的感覺有了一些細微變化。此人外表挺精乾的,文化水平不一定很高。走過來的時候,司徒雷給遠處公乾的王、李二總打電話問他們來不來聽聽。王、李意見不一致,結果還是來了。司徒雷開門見山地問李福海那包東西是怎麼回事,這無論如何不是正常行為。請李福海解釋一下。李福海站在他平時停車的那個位置,說話之前完全是下意識的看了王、李二人一眼,唐玲沒有放過這一瞥。李福海指著停車位置說那是習慣,他願意把車停在這裡。至於那些尼龍袋燒殘片,他說那是他神經過敏所致,他說他願意承擔一些相關的法律責任。“我見過你們拿來的那些照片,工地上也有不少工人被詢問過。那些尼龍包是裝雙色電線的,清點倉庫庫存的時候我在場,見過那些尼龍袋。由於舒總被害是裝在尼龍包裡的,我心裡就過敏了。我覺得杜曉山一死事情說不清了,索性把這些東西處理掉算了,以免越扯越複雜。這麼著我就把尼龍袋斂了斂燒了。我把東西運到南郊倒進水渠裡衝走,剩下的埋了——就是這麼回事。”大包大攬,拉硬屎的家夥。司徒雷想。反正杜曉山死了,事情由著他怎麼說都行,難得王魯寧有這樣的人。“那麼……你認為杜的死和舒的死……”司徒雷盯著李福海。李福海又瞟了李、王二人一眼:“我在這一點上有自己的看法,我覺得舒總的死肯定和杜曉山有關係!”司徒雷認定,這家夥無論乾什麼“活兒”,都已經把事情搞乾淨了。乾警們火速搜查了工地周邊地帶。司徒雷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王、李二位的臉。他發現在搜查大材料倉庫的時候,王魯寧的臉開始抽搐,李東娜死死的攥著他的手,仿佛怕他倒掉似的。結果很快就有了,花生米兩顆。司徒雷古怪地朝王魯寧一笑:“董事長,我們切開過舒可風的胃,的確有花生米。”隨即他高聲道:“連車帶人都弄走!”這一刻,王魯寧真的快站不住了。他看著李福海被警察不客氣地塞進警車,所有的恐懼徹底寫在了臉上。這一切都沒有逃過唐玲的眼睛,上路後他問司徒雷:“這把過失不是太猛了,不怕把肉燉糊麼?”司徒雷感覺上突然不踏實起來,低聲道:“這把火必須加,我要的是那位董事長的感覺。你都看見了吧。自然,還有那輛車子,它很可能是我們獲得證據的唯一途徑了,如果上邊有舒可風的血,破案的口子就打開了。但願。”唐玲問他要不要再給舒喬吹個風,司徒雷想想說:“查完車子再看吧。”車子後備箱的情景幾乎和預計的一樣,清洗得乾淨透了。聽到這個結果的時候,司徒雷禁不住罵了句“他媽的”。畢竟,他對那車子實實在在的寄托過希望。花生米的化驗報告很快也出來了,基本可以確認和舒可風胃中的殘留物一致。但是,這又有何用呢?杜曉山已死,死無對證。再聯係杜曉山被害的整個過程,司徒雷真有些服了。“真他娘的夠得上一宗完美犯罪!”“李福海怎麼處理?隊長。”“放掉。時間一到就放掉。”唐玲問司徒雷,還要不要給舒喬那邊打電話。司徒雷想了想:“打,照打。明確告訴她,案件的偵破有了進一步的收獲,和盛達集團的人有關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公安局下一步還會加大偵察力度。就這麼告訴她——馮燕生對破案來說依然是首選突破口!”02李福海被放出來的第二天,王魯寧心火上攻出了毛病,眩暈加上口瘡長了好幾個,便約著李東娜去療養。恰好他們出發那天路上翻了一輛“奔600”,許多記者都以為是盛達集團老總的車翻了。趕去一看原來是一個“粵”牌,才怏怏而散。王魯寧憂鬱地對李東娜說:“都看看明白了吧,東娜。咱們真要是出什麼事,鬨到報紙上的也隻不過幾塊花邊新聞而已。唉,可悲呀!”李東娜正色道:“王魯寧,我發覺你確實不是個行大船的角色,你的心理狀態比我想象的還差。聽我說,我覺得警察玩的這一手,更像是投石問路,目標並不是你我。上,是池漢章;下,是馮燕生——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王魯寧凝視著李東娜看了半天,突然說:“東娜,我真覺得你應該充當盛達集團的法人,真的,你是一個了不起的女人!”“少說這些廢話吧!”“不!”王魯寧突然認真起來,“你可能沒發現吧,東娜,目前真正和案子扯不上關係的其實是你!發現了沒有?真的!”李東娜讓他好好釣魚,自己去彆墅裡拿來把陽傘撐開。二人並肩坐著,她說:“我現在不踏實的是還馮燕生。其他的都不重要。”“嗯,我也是。”王魯寧靠在躺椅上,斜睨著水邊的釣杆。遠處小彆墅的牆壁上,有幾個工人正在蜘蛛般的做著清潔工作,更遠一些的山林裡有砰砰的槍聲傳來,那是射擊場,“東娜,你估計公安局下一步會怎麼乾,我真猜不出來了。會向馮燕生下手嗎?”李東娜沒言語。她在想,李福海的事兒雖然把人弄出了一身汗,但畢竟經驗厚實,把事情扛住了。值得一提的是,從李福海身上反映出一個現實,那就是所有的想當然都是靠不住的。李福海說得多牛氣呀:萬無一失,絕無問題!結果如何,還不是險些栽了。由此而引伸到馮燕生身上,李東娜不敢往下想了。姑且不說馮燕生沒有那份膽量,至少他沒有李福海所具備的經驗——想到這裡她真有些不寒而栗了。她知道現在談馮燕生隻能加重王魯寧的心理負擔,便沒有接這個話題。她讓他往寬處想一想,不要太鑽牛角尖。警察至今沒有拿到任何有關馮燕生的實證,想得太複雜沒必要。她把話題轉到池漢章身上,問王魯寧能不能再使一使這張“王八”。“大廈施工進展得不錯,招商前景也看好,讓姓池的給常委會加一些壓,我相信會對咱們有好處的。”王魯寧嗖地拎起釣竿,什麼也沒有。他掛了塊魚餌,用力把杆子朝池塘遠處甩出去:“東娜,整治姓池的還是你拿手。我已經吃他兩次閉門羹了,拿起電話就說他忙,讓我另找時間。你想辦法把他弄出來。”李東娜比王魯寧還恨池漢章。聽了這話,眼睛馬上就圓了:“錢已經弄不動他了,對付這老淫棍,還得想其他辦法。但是魯寧,現在正踩在地雷上,還不能馬上把他弄得太狠。過猶不及。”王魯寧看看表,把手機遞給李東娜:“老東西估計吃完午飯了,趁他午睡前給他打個電話。”“這大山裡,信號行嗎?”“沒問題,福海的電話不是接收得很清楚麼?對了,福海不知道咱們來這兒了吧?”“反正我沒告訴他。”李東娜擺擺手,顯然手機通了,“啊,是池副市長吧,聽不出來嗎,我是東娜呀!”李東娜朝旁邊的王魯寧擠擠眼睛,聲音柔柔的:“我在哪裡呀,我在武昌呢,我來見幾個材料供應商。啊對,還有特材等等……不不,是我自己來的。魯寧去療養了,他有些犯眩暈……您不必去管他了,死不了人。池副市長,魯寧的病有一多半兒是被那事兒折騰出來的,您可不能撒手不管呀!”池的聲音立刻不一樣了,李東娜隔著一百多公裡都能猜出她的表情:“李東娜,許多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沒有必要總是掛在嘴上。警察不是也沒怎麼樣麼。有些事情我已經做得很顯眼了,你們應該明白我的困難!”李東娜已經不可能再笑了,聲音變了些:“乾嘛急呀,池副市長。萬事總有個因果吧。咱們不能割斷曆史看問題呀!首先沒有您就沒有我們這個大項目!這一點您最明白。”她把話說得即圓潤,又機鋒暗藏。姓池的吭哧了一下,道:“有些事情電話裡說不清楚,什麼時候我安排時間麵談,就這樣吧!”“呸!”李東娜朝魚塘裡狠啐了一口,關了手機:“老王八蛋!”王魯寧歎口氣,笑了:“行了,能管一陣子用。你說話比我狠,像剛才那樣的話,打死我也不敢那麼說。”“虧你還笑得出來!”李東娜斥道,“壞就壞在你那方漢王璽上!”王魯寧憤憤地摔開釣竿,叫道:“把我的傷疤撕開你難道好受麼!”李東娜看他急了,一把抱著他哭了起來:“魯寧你乾嘛呀這是,你朝我喊什麼喊!風風雨雨多少年了,你就讓我抱怨幾句成不成!”王魯寧撫摸著她的後背,心裡挺難受的:“東娜東娜,說起來我王魯寧本質不壞,當年弄到一塊漢王璽,也不是靠殺人越貨得來的,倒黴就倒黴在我不懂古玩,我要是懂,何必去請馮燕生看呢。至於弄出境,那是你二哥硬要乾的。”李東娜抽泣著推開他:“不說了,怎麼也是武裝走私,這是定了性的。不然你何必又扯進個馮燕生呢!唉,糟心啊,姓池的能幫咱們上邊的,卻無論如何幫不了馮燕生這一頭!魯寧,隻怪你太緊張了。其實據我觀察,漢王璽那條消息馮燕生至今還一無所知呢!”一句話說到了要害,兩個人都不吭氣了。收竿回彆墅,吃飯休息,心裡還是煩。王魯寧晚上散步的時候想給馮燕生打個電話,最終還是忍住了。李東娜心情調整了過來,開導他彆太折磨自己,要真想打電話,不如給司徒雷打一個。王魯寧忙擺手不讓她說下去:“說心裡話,東娜,這個司徒雷我還真佩服他。兩條人命了,他至今乾得不溫不火,不顯山不露水,一點點逼近。你看不出他藏著多少東西,猛殺出來,你連防備的角度都找不著。他要真是大刀闊斧地乾,恐怕倒好對付了。”“嗯,真那樣姓池的就好想辦法了!”李東娜道,“回去吧,有些涼了。”剛繞過一叢冬青樹,樹影後刷地閃出一個人來。這一驚兩個人同時出了一身汗。站在麵前的竟是李福海。“見鬼,你……你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你剛放出來兩天,怎麼連避嫌都不懂。”李東娜很少有的恐懼了,她朝彆墅努努嘴,“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三個人快步走向彆墅,李福海不言語,顯然有事情。進了彆墅,李福海迅速關門,臉色土灰土灰的,很憔悴的樣子:“我……我估計姓馮的那小子聽到了什麼風聲,看上去好像頂不住了!”李東娜的心懸在喉嚨口,讓他坐下,慢慢說。李福海大口喘著氣,說馮燕生一上午在盛達集團外邊的林蔭道邊轉悠,顯然是聽說了盛達集團抓人的事。他想進來又下不了決心的樣子。李福海說他一直站在樓上窗戶那兒盯著看,看得腿肚子直打哆嗦。“他要是一倒架子,事情馬上就兜不住了,我是警察盯住的頭一個人!”王魯寧罵了一句:“是不是你也頂不住了?要是頂不住你就去自首!”李東娜給了王魯寧一個眼色,不讓他發火。李福海悶頭坐在沙發裡,不敢頂撞王魯寧。他說馮燕生最終還是走了。又問馮給沒給他們打電話。李東娜搖頭說沒有:“彆慌,我想燕生心裡頭頂多也就是不踏實,還不到垮下來的地步。你們兩個可彆先垮了。大男人,難道還不如我一個女人麼?”李福海負氣道:“我前幾天的事情都扛住了,還有什麼可怕的!”王魯寧突然插嘴:“不然!前幾天的事你可以編出理由來自圓其說。可往雀翎湖裡扔人,你敢保證馮燕生沒看清你嗎?”“魯寧!”李東娜喝道,“你不要加重福海的心理負擔了。這一點燕生對我親口說過了,他隻記得杜曉山,對福海沒印象。這樣吧,我馬上和福海回去,然後我和馮燕生設法見個麵。魯寧,你不用太急,你垮了我們就沒指望了。”“那……好吧。”王魯寧也隻好如此。李氏姐弟說話就上了路,李福海狠狠發泄了一通對王魯寧的不滿,然後告訴李東娜,他是打電話問療養院,才問出他們的行蹤的。他說他怕警察突然找事兒,發現自己和董事長過於“近”。李東娜歎道:“你比我想象的還細,這麼做是對的。”“可這都不重要,關鍵是馮燕生!”李福海強調道。李東娜索性撥了馮燕生的手機,提出要和馮燕生見見麵:“燕生,咱們還是好望角怎麼樣?姐有話對你說。”馮燕生似乎在猶豫,最後道:“算了,不說了吧!”李東娜默默地望著沒了回音的手機,顏色很不好。又撥了一遍,馮燕生竟把手機關了。李福海瞟瞟表姐的臉,心裡沉得快托不住了。他終於悄聲說:“姐,要不,我想辦法做掉他……”李東娜沒言語,臉一明一暗的看不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