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玩的就是心跳(1 / 1)

梁武帝 黃複彩 4283 字 21天前

躺在石棺中的齊武帝生前雖然對於他的這個皇孫蕭昭業有過警覺,但他永遠也不會真正知道,他圈定的這個接班人究竟是一個怎樣的人。從這點來說,蕭昭業不愧是個天才的演員,他惟妙惟肖的表演能使他最親近的人都無法識透他的真正麵目。直到今天,沒有人清楚永明十一年(公元493年)齊武帝的遺詔究竟是何人所擬,但不管怎樣,蕭昭業終於如願地繼位為新帝。蕭昭業登基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封自己的母親王寶明為宣德太後,為齊皇室最高權力象征,封弟弟蕭昭文為海陵王,其他兄弟也都各自分封為王。大約是十一二歲時,蕭昭業即被父親文惠太子蕭長懋寄養在他的叔父蕭子良府上,並隨叔父蕭子良學習書法和經史。十多年前,蕭子良鎮守西州,少年蕭昭業自然也隨同前往。蕭子良一心隻在佛學和文學,卻做了一個不負責任的叔父。因無人管教,蕭昭業樂得與一群西州闊少整日的鬥雞弄狗,醉酒狎妓。蕭昭業“眉目如畫,容止美雅”,算得上一個美少年。魏晉南北朝的時代是一個仕女崇拜卻又並不排測男色的時代,那個時代的美男也比比皆是,西晉的潘安自不必說了,據說他每次出門,都會有一群群的婦女圍著他,那些大膽的女子用水果去擲他,用出火的眼神勾引他,潘安每次出門都能滿載而歸。除了潘安,還有“嵇康風儀”,“沈約腰瘦”等等。那時候對美男的標準是人要長得修長高挑,皮膚白皙,再加上飄逸的寬衫大袖,褒衣博帶,就構成了一個美男子的全部。蕭昭業就符合了這個標準,不僅女人喜歡他,男人也喜歡他。一個美貌的男人不僅在官場上能夠暢通無阻,在風月場上同樣如魚得水。對於皇帝的孫子來說,做官的事自然不在考慮之例,蕭昭業就成了風月場上的得水之魚,歡暢之魚。後來娶了一個妻子何妃又是一個極頂風騷的女人,這對年輕的夫婦,你有狎妓的便當,我有獵色的自由,隻是各自心照不宣,互不乾涉。不管什麼時候,風流都是需要錢來鋪路的。蕭長懋對兒子管得緊,蕭子良又是一個比較清廉的丞相,自然沒有多少錢供蕭昭業揮霍,於是,蕭昭業開始學會“打白條”。“白條”的內容或者是錢,或者是官,蕭昭業聲言,憑著這些“白條”,等到將來自己做了皇帝,一定一一償還,決不食言。後來就鬨出幾樁人命案來,驚動整個西州。皇帝的孫子打死人,誰還敢興師問罪?蕭昭業越發肆無忌憚。這一切,父親蕭長懋以及叔父蕭子良都看在眼裡,卻又都無可奈何,隻是瞞著老皇帝。蕭長懋死後,蕭昭業自認為是楊婆巫術的成功,高興得手舞足蹈。可當他的爺爺前來吊唁時,蕭昭業立即就哭得一發不可收拾,以致老皇帝都覺得心疼。老皇帝覺得,真是難得有這樣一個孝順的孫子啊。但老皇帝哪裡知道,這個寶貝孫子正利用楊婆的巫術,巴不得他早一天死掉呢。後來老皇帝果然就病了,蕭昭業每次去探病,都哭得像個淚人兒,老皇帝伸手摟住這個可愛的孫子說,寶貝兒,難得你有這份孝心,將來好好治理天下,也讓你爺爺在九泉下安息。老皇帝又哪裡知道,蕭昭業背過老皇帝,立即就給何妃寫了一封信,信上一個大大的“喜”字,周邊再圍繞三十六個小喜字。現在,喜事真的降臨了,老皇帝爺爺死了,老皇帝的寶貝孫子蕭昭業做皇帝啦。老皇帝爺爺的遺體剛剛入殮,做孫子的就迫不及待地回到自己的寢宮。連日來發生的一係列鳥事讓這個新皇帝夠心煩的了,隨著齊武帝的死以及那一場驚心動魄的權位之爭的結束,一切都劃上了句號,現在,他可以安安穩穩地做他的皇帝了。從延昌殿方向傳來一陣陣哀樂,皇家樂隊已經沒日沒夜地將這哀樂演奏了三天三夜了,這些哀樂,蕭昭業都聽得耳朵快起繭子了。天氣太熱了,他想放鬆一下,蕭昭業脫掉最後一層衣服,讓自己一絲不掛。又想,應該為自己慶祝一下,慶祝自己終於做了皇帝。他不想再聽這種讓人心煩的聲音。於是,他讓人將皇家樂隊調到自己的寢宮,命令他們改奏一支歡樂的曲子。皇上的命令,沒有人敢不從,於是,整個東宮就響起一支歡樂的曲子。三個月後,先皇遺體移葬景安陵,龐大的皇家儀仗隊敲著編鐘,舉著招魂幡,一路浩浩蕩蕩。因為是暑天,死者的遺體難免不發出陣陣惡臭。不等隊伍走出建康城,蕭昭業就以頭痛為由半途折返。一回到寢宮,他立即讓人奏起一種古怪的曲子,跳起一種異族的舞蹈。以後的很多天裡,這種古怪的曲子就一直在東宮反複演奏著。這曲子與延昌殿皇妃們的哭哭啼啼實在很不諧調,以至老臣王敬則說,我們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啊?連羽林軍首領,也是蕭家近族蕭諶也看不過去了,他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我們的新皇總會有他哭的時候。這或許就是一句讖語,遼人有首《伎者歌》:“百尺竿頭望九州,”“前人田土後人收。”“後人收得休歡喜,”“還有收人在後頭。”用此詩比之蕭昭業此時的處境的確十分貼切,接下來我們自然會看到。二十歲的蕭昭業順利登上皇位,做皇帝的感覺實在是夠刺激,夠新鮮的,但這種刺激也罷,新鮮也罷,也都是經不住時間打磨的。當所有的刺激和新鮮感都消失之後,蕭昭業開始以一種新的方式重複過去的生活。這個在太平年代裡成長的孩子雖然生於帝王家,卻偏偏有一種嗜好,平日裡,他專愛扮成布衣平民,隻帶一二名隨從,遊走於街頭鄉坊,混跡於一般的地痞遊民中間。那些地痞遊民們隻把他當作一個富家子弟,又見他用錢闊綽,出手大方,多喜歡與他結交。這樣,蕭昭業就與楊瑉之認識了。偏偏這楊瑉之也是一個美男,兩下裡便都有了故事。蕭昭業第一次造訪楊瑉之的家,就被楊瑉之的新婚妻子吳阿嬌迷住了。那皇宮裡自然有三千佳麗,八百美女,任你挑選,任你臨幸,蕭昭業怎麼偏偏迷戀上一個草民女子?楊瑉之當然也從蕭昭業的那一雙色迷迷的眼睛裡看出了內容,起初他還防著蕭昭業,後來見蕭昭業在他家大把地扔錢,便一下子就想開了。那一天楊瑉之在家裡擺了幾樣時新的菜蔬,兩人對麵而飲,難免吳阿嬌不時過來陪酒。蕭昭業一杯又一杯,不一刻就麵如桃花,有了幾分醉意。楊瑉之借故出門辦事,於是就帶上房門,將一對男女留在房裡。楊瑉之剛剛離去,蕭昭業酒也不喝了,菜也不吃了,隻朝吳阿嬌的臉上癡癡地看著,眼裡露出色迷迷的神情。蕭昭業身材頎長,皮膚白皙,再加上一副富家子弟所特有的風流倜儻,吳阿姣早就有意於他了。丈夫的有意外出,便也就此地無聲勝有聲了。吳阿姣說:“你怎麼總看著我,我臉上有字嗎?”蕭昭業說:“阿嬌你額上有隻蚊蟲。”吳阿嬌伸手在額上拍了一巴掌,哪裡有什麼蚊蟲?蕭昭業說:“嗬,我眼睛花了,原來那不是蒼蠅,是阿嬌點的胭脂。”說著,竟無端地哭了起來。吳阿嬌說:“你好好的怎麼就哭起來?”蕭昭業說:“阿嬌你不知道,我原本有一結發妻子,小名娥娘,常也像阿嬌一樣,喜歡在額頭的正中點上胭脂,嬌美無比。娥娘待我如同親娘,每回我吃酒醉了,就喜歡吃娥娘額頭的那顆胭脂,久而久之,就成癮了。”吳阿嬌聽著,覺得新奇,就說:“那你趕緊回家吧,吃你家娥娘額頭上的胭脂去。”蕭昭業又哭起來,說:“實話告訴阿嬌,我的娥娘早在三年前一場急病死了,所以,今天見到阿嬌,自然就想起了娥娘,這才禁不住傷痛,就哭了。”阿嬌聽到這裡,便有了一絲感動,說:“想不到公子竟是這樣一個有情有義的人,那位娥娘嫁了你這樣的男人,也算是值了。”“嗬嗬,阿嬌在這個家裡過得不舒坦嗎?”“不說也罷,”阿嬌說,“我是一個命苦的人,有你家娥娘一半的福分也就知足了。”阿嬌說著,竟真的引發一陣傷感,滾下一滴淚來。“阿嬌,阿嬌,”蕭昭業貼近阿嬌,一連聲地叫著,那種眼神,那種聲音,那種姿態,真正是此地無聲勝有聲。對於那個吳阿嬌來說,殺傷力真正是夠大的。吳阿嬌就真的被他感動了,觸到了自己的傷心處,於是就止不住地哭起來,哭得一發不可收拾。蕭昭業止不住心頭那小鹿樣的撞動,越發不能自禁,嘴裡呼著:娥娘,我娘,娘……吳阿嬌抬頭瞥了蕭昭業一眼,帶著眼淚,卻破涕一笑,說:“我不知怎麼就喜歡你叫我娘……”蕭昭業就一口氣地叫了十多聲娘,每叫一聲,就朝吳阿嬌身旁貼近一步。那邊吳阿嬌再也支持不住,兩下裡就貼到一處了。兩人手忙腳亂、急不可耐地把一件事做了。沒想到吳阿嬌一邊係著紐扣,一邊就哭了起來,說:“公子你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做出這等事來,這事遲早要被我婆婆和丈夫知道,到時候非休了我不成。”蕭昭業說:“你丈夫要是休了你,你就做我的娥娘,日後等我家老皇帝死了,我登基,坐了皇位,你就是皇後娘娘。”吳阿嬌以為他在說瘋話,就說:“我做不了皇後娘娘,那就做你娘吧。記住,你要發誓,千萬不要辜負阿嬌。”蕭昭業的魂就這樣丟在楊婆家了。楊婆的家就成了蕭昭業的又一處行宮,兩人所有的浪聲笑語幾乎都當著楊婆母子的麵。據說南北朝時,任何一個丈夫都可以為隨便一點小事將妻子像一盆水一樣潑出大門。東家牆內的棗樹將成熟的枝條伸進了西家的院內,西家的妻子順手摘了一顆給丈夫嘗鮮。那丈夫得知棗是妻子偷摘於東家的棗樹,覺得有辱自己的斯文,於是立即就一紙休書將妻子掃地出門。一個嫂子無意中向外人表達了對隻專心讀書,不事生產的小叔子的不滿。丈夫聽到了,認為妻子的存在不利於兄弟間的和氣,於是就將妻子休回了娘家。奇怪的是,被休掉的妻子固然百口莫辯,而作為娘家,似乎也拿不出什麼理由去與婿家爭個高低。這樣說來,我們就知道楊婆母子居然默許吳阿嬌在家裡與人通奸在當時是多麼開放了。久而久之,蕭昭業皇太孫的真麵目就暴露在楊婆一家麵前了。一家人先是嚇得臉發青,眼泛白,接著一個個喜極而泣,怪不得楊婆半年前卜得一卦,說西方有貴人降臨,現在,一個真正的皇太孫、未來的皇上,就真的降臨這寒門小院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觀音菩薩,西方大士,太上老君……嗬嗬,楊家到底是哪世的陰德,竟然有了今日的造化?吳阿嬌從此就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蕭昭業身上,吳阿嬌練得一手床上功夫,又極會嬌聲浪語,每次都能讓蕭昭業遍體骨酥,恨不得立刻就化在吳阿嬌的懷裡。每次完事後,蕭昭業偎在吳阿嬌的懷裡總會情不自禁地說:“等我做了皇帝,一定封你為後。”這件事到底還是讓街坊們知道了,以致建康城裡,都知道楊家有個吳皇後了。楊瑉之犧牲了妻子,卻換來可以隨便出入深宮的自由,這對於出生於尋常街巷的楊瑉之來說,是作夢都沒有想過的美事。楊瑉之是一個極會在女人身上下功夫的人,宮城裡三千粉黛並沒有讓楊瑉之看花眼。楊瑉之偏偏盯上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就是蕭昭業的妻子何妃。這何妃本來就是一個風騷的女人,現在蕭昭業把心思用在彆的女人身上,她又怎能甘之寂寞?楊瑉之的到來,正好填補了何妃床榻上的空白。也就在蕭昭業的眼皮子底下,楊瑉之毫不手軟地將備遭冷落的何妃攬入懷抱,讓蕭昭業戴了一頂大大的綠帽子。為了能儘早當上真正的皇後,吳阿姣當然與蕭昭業一樣,盼望著齊武帝早一點駕崩。有一次,她忽然對蕭昭業說:“我的婆婆有一種神奇的巫術,她的詛咒能讓一個活得好好的人早早去見閻王。”蕭昭業說:“嗬,老婆子會有這種本事,你為什麼不早點說呀?”蕭昭業纏住了楊婆,於是,二人也就有了上文所說的那場交易。新皇登基的第二天,蕭昭業帶著真假兩位皇後以及楊瑉之,第一次走進祖父所說的五萬億錢的國庫。那真是令人瞠目結舌的時刻,五萬億錢,堆放在一座巨大的庫房裡,那是一座高聳的山,一片恣肆的海,金的山,銀的海。他在那金山上攀爬著,他在那銀海裡暢遊著,他聞著那錢的銅臭味,就像聞到了世界上最醉人的氣味。他爬到錢的山頂上,雙手捧起一把把銅錢,就像捧起一把把沙子。他把那些錢向空中拋去,他聽到錢落在錢堆上所發出的銳響,他的淚水禁不住流了出來。過去的二十年裡,錢曾經讓他瘋狂,曾經讓他徹夜不眠,為了得到錢,他不得不一次次降尊紆貴,走進那些想儘辦法巴結他的王公貴族家裡,用種種辦法借、訛、騙。到後來,那些王公貴族們開始怕他,躲他,見到他就像見到瘟神。現在,這所有的錢都屬於他了,他想怎麼用就怎麼用,想把這些錢贈給誰就贈給誰。蕭昭業向他的皇後們說:“現在,敞開你們肥大的胸懷,儘情地將這些可惡的銅錢揣在你們肥大的奶子間吧。”他向楊瑉之說:“解開你的腰帶,將這些發著銅臭的錢塞滿你那騷哄哄的褲襠吧,記住了,這些錢全是我的。”他們在錢的山上追逐著,叫鬨著,用錢作為武器相互擊打著,他們在錢的海洋裡瘋狂地做愛,將他們原始的激情,儘情地釋放在這間散發著銅綠和血腥的房子裡。隨後,蕭昭業又帶著他的奴仆們來到隔壁的一間更大的庫房中,那裡堆放著玲瓏剔透的玉器,以及閃著美麗光澤的翡翠和五顏六色的珊瑚、瑪瑙。不知哪位皇後無意間打碎了一塊玉器,玉器碎裂的聲音竟然是如此清脆,如此動聽,那真是世界上最美妙不過的音樂。於是,他們把定期舉行的“派對”安排到這間堆滿玉器的庫房裡,樂手們敲擊著玉器,舞女們扭動著腰肢,一群人在珊瑚群中翩翩起舞。不管多麼帶刺激性的玩法,總有厭倦的時候,蕭昭業對宮廷“派對”不再感興趣了。他還是喜歡郊遊,郊遊能激發人性中原始的狂野和激情。這一天,他借口要去給皇爺爺守陵,便帶著他的衛士們浩浩蕩蕩地出發了。在建康城外,楊瑉之以及一幫少男少女們早就等候在這裡。蕭昭業回頭向他的衛士們說,你們都給我滾回去吧,該乾什麼乾什麼去。衛士們樂得清閒,於是就該乾什麼乾什麼去了。離開森嚴的東宮,蕭昭業有獲得解放樣的輕鬆和自由。楊瑉之帶來的這幫少男少女,有的是蕭昭業的舊知,有的則是新朋,總之,都是一些時尚男女,玩的就是心跳。除了少男少女,楊瑉之還帶來十幾條狗,二十幾隻鷹。一群人一路上人喊馬嘶,鷹疾狗跳,揚起一路煙塵,不一刻就來到老皇帝安睡的地方——景安陵。秋天的山嶺野菊盛開,自由的風掠過湛藍的天空,掠過碧綠的池塘,在人的心頭蕩起一陣漣漪,讓久憋在東宮的蕭昭業心曠神怡。做皇帝有做皇帝的威風,做野民也有做野民的歡暢,難得的是一個人既有做皇帝的威風,又有做野民的歡暢。蕭昭業現在要做的就是兩件事,坐穩皇帝的龍椅,死了都要快樂。蕭昭業說:“現在,你們誰都不準叫我陛下,你們都得叫我的小名,不,小名也不準叫,從現在起,我就是大黃蜂的屁股,對,你們都叫我大黃蜂的屁股,你,楊眠之,朕現在賜你一個好聽的名字:尖叫的狗屎……”老皇帝一生沒打過仗,沒出過遠門,也沒有什麼特彆的嗜好,唯一的體育運動就是射雉。據說老皇帝對五弟蕭曄的不快,就是從射雉開始的,原因是這個狂妄的五弟每次總是取得第一名的成績,這讓老皇帝在眾人麵前很沒麵子。老皇帝每次出行射雉都會帶著他的寶貝孫子蕭昭業。從小的耳濡目染,蕭昭業自然也是身手不凡。一群少男少女放出鷹,攆出狗,但卻並沒有太大的收獲。蕭昭業並不知道,他的皇爺爺當初所射的雉,其實都是事先有人悄悄放在那些山崗上,現在少了這一環節,射雉的遊戲自然就不好玩了。他們換一種新的玩法。將一個個女孩子脫淨了,放在不同的路段,然後各騎上一匹馬,在同一聲口令下開始策馬飛奔,誰能在飛奔的馬匹上同時將那些脫淨的女孩子撈上馬來,那個獵物就歸了誰。玩累了,他們坐在老皇帝的陵寢上拾柴野炊,他們喝著美酒,嚼著野味,直到一個個酩酊大醉。在秋天的陽光下,他們尖叫著,呐喊著,全然不顧那睡在地底下老皇帝的幽靈會發出怎樣的吟歎。蕭昭業把所有的心思都用在吃喝玩樂上,偶爾上朝,也是草草了事,不等下朝,就一頭鑽進後宮,再也不肯出來,接著從那裡就傳來鼓樂笙弦之聲。內外事務,隻交給他的兩位近親蕭諶、蕭坦之上下傳遞,凡有公文奏折,則全都交給宦官徐龍駒處理,自己樂得做一個甩手皇帝。直到有一天,他的寵幸楊瑉之家裡出了一件大事,就像出了頭的膿瘡,所有的事情都一並暴發了。楊瑉之家裡出的這件事情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就在不久前,楊瑉之的小舅子被人打死了。楊瑉之小舅子被人打死的事很快鬨到皇宮裡,引發一樁宮廷血案。這件事還要從蕭昭業的恩人楊婆說起。建康城裡楊婆的巫術果然靈驗,齊武帝死,蕭昭業認為楊婆有功,按照先前的協議,蕭昭業自然不會讓楊婆吃虧。楊婆兒媳吳阿嬌不斷給蕭昭業吹枕頭風,吳阿嬌的丈夫,也就是楊婆的兒子楊瑉之則被直接提升到東宮做了後閣舍人(管理皇帝生活起居的官)。這段日子裡,楊婆的家裡門庭若市,他們大部分是來求楊瑉之解決問題,請求官職的,乃至街坊鄉裡雞毛蒜皮類的你爭我鬥,都希望楊瑉之通過蕭昭業論個高低,據說沒有辦不成的。自然,楊瑉之也不會白給你辦事,所求官職,按照大小取價,所辦事務,按難易收費。相比起來,其母楊婆的老本行就小巫見大巫了,於是,楊婆改做楊氏賣官公司出納兼會計,楊家很快就成為建康城首屈一指的巨富。買官賣官的曆史早在秦漢時就有記載,據《後漢書?孝靈帝紀》說,當時的官位大小與買入價之間已有了明確的規定。不同的價錢,去買不同的官階,甚至讓求官者自己投標,就像現在的拍賣行。一位名叫崔烈的人就以五百萬的半價買了個司徒;而另一個叫曹嵩的富豪出錢一億才買得一個小小的太尉,後者自認倒黴。南朝劉宋時,出錢八萬,可得五品正令史;錢十二萬,賜四品令史;錢十五萬,或相當於同等錢價的雜穀一千五百斛,可賜三品令史。當時一位叫鄧琬的大臣父子倆都有賣官的權力,父子倆便差家中的婢仆“出市道販賣,酣歌博弈,日夜不休”,就像販賣小商品一樣。蕭昭業在未當皇帝之前就曾打過無數的白條,雖然做了皇帝的蕭昭業可不必全部認賬,但有些白條,他還是要兌現的。這樣一來,他的寵幸楊瑉之在家裡開市賣官,也就在情理之中了。這一天,楊婆家所在的這條街上又是一派熱鬨景象,因為又到了楊氏公司開門辦事的一天。因此,從清晨開始,楊家就門庭若市,請求辦事的人絡繹不絕,竟然排起了長隊。楊瑉之的小舅子負責登記事務,楊婆負責收錢,為了保證安全,楊家又雇了一幫打手,幫著維持秩序。一些外地人不知究竟,以為是在賣什麼緊俏商品,於是也不問究理,加入到隊伍之中,待明白了,知道上當,自認倒黴,退出來,仍不甘心,便問人說:“這門前究竟為什麼如此熱鬨?”那人回答說:“看來你是個鄉下人,竟然不知道建康城裡這家有名的賣官公司,你不知道這楊婆的兒媳是當今新皇的禦外皇後嗎,你不知道這楊婆的兒子把真正的皇後都睡了嗎?你不知道這些,你自可籌一筆錢來再在這裡排上幾個時辰的隊,交了錢,自然就有官做,這筆生意不比哪樣生意強?”因有楊家雇的打手在場維持秩序,楊家門前雖然人潮湧動,卻也一直井然有序。臨近中午,楊家門前忽然出現了騷動,一個醉漢氣勢洶洶地撥開人群,叫人散開散開,一直擠到楊瑉之小舅子辦公的窗口,接著就遞過去一大包東西。小舅子頭也不抬,問著:“你要謀個怎樣的?”醉漢說:“你先看看東西再說。”小舅子見那包裹軟軟的,沉甸甸的,不知道裡麵是什麼內容,便將紙包一層層打開,打到最後一層,卻隻見一堆臭哄哄的牛糞。小舅子火了,待要發作,那醉漢搶先一步,撿起那包牛糞,猛地朝小舅子的臉上砸去,於是,小舅子的臉就成了一隻醬缽。醉漢不等小舅子回手,接著就朝著小舅一拳擊過去,小舅子的臉上的一缽醬就全都潑散開來,變得鼻子不像鼻子,眼睛不像眼睛了。小舅子捂著臉叫罵著:“狗日的東西,活膩了你,你也不睜開眼來,看看老子是什麼人。”原來這醉漢一個月前曾托楊瑉之買一官職,結果卻隻得到一個未入流的鹽茶大使的小官,這人覺得物非所值,因此三番五次找上門來,要楊瑉之退還銀子,另求他人重新辦事。但這一陣子楊瑉之一直在蕭昭業身邊,抽不開身來,楊婆的家人又處理不了這樣的事情,隻是告訴他,鹽茶大使雖然不入流,但卻是一個肥缺,換了彆人,真是求之不得。但這富家子弟就是不買此賬,一口咬定是楊瑉之吞了他的銀子,這才讓他做了這不入流的鹽茶小吏。今天,這富家子弟趁著七分醉意,帶著一幫打手,專門尋釁滋事來了。楊瑉之不在家,楊婆畢竟是個女人,楊瑉之的小舅子於是就頂缸做了一回替死鬼。仗著姐姐是新皇的女人,姐夫又是當今皇上蕭昭業的紅人,小舅子自然不買這幫人的賬,一聲招呼,楊家雇來的那幫打手立即奮起反擊,雙方人馬從楊家門裡打到門外,又從前街打到後街。這一下大街上那些擺水果攤的、賣茶水的、打燒餅的來不及撤走,就全都遭殃了。一時間,大街上一片狼藉。擒賊擒王,那富家子弟因見不到楊瑉之,便把楊瑉之的小舅子當了主打的對象,混亂中,小舅子就這樣就不明不白地被打死了。楊瑉之這次吃了虧,當然不肯罷休,而吳阿嬌兄弟被人打死,她更是不依不饒。於是,蕭昭業就讓他的親信中書舍人綦毋珍之、朱隆之查辦這事。但那富家子弟也並非沒有背景,這件事很快就在建康城鬨得沸沸揚揚,以致新皇與民女吳阿嬌私通,楊瑉之又與皇後有一腿的事在宮廷裡就成了公開的秘密。大臣們議論紛紛,覺得新皇蕭昭業的確鬨得太不像話了,先帝或先帝爺在天有知,還不傷心至死?前麵所說的“竟陵八友”之一的任昉,不僅沒有接受蕭鸞委以的“東宮書記”的差事,甚至還上書《上蕭太傅固辭奪禮啟》,指出蕭鸞違背了齊武帝的旨意,未能起到輔佐大臣的責任,以致讓蕭昭業這樣的人做上皇帝,進而引發一係列荒誕至極的事情。任昉的上書,引發了大臣們對蕭鸞的諷諫之潮,曆數新皇蕭昭業自登基以來的所有惡行。有尚書省大臣說,先帝爺和先帝在世時節衣縮食,勤於國事,如履薄冰,才得以讓南齊國庫豐盈,天下太平。而現在新皇登基,整日就是吃喝玩樂,現在又鬨出這樣的醜事來,所有這些,作為先帝在遺詔中委任的輔佐大臣、西昌侯蕭鸞難道真的一點兒也不知情嗎?有太府卿侍郎報告說,先帝爺和先帝在日時節家縮食,凡有支出,皆經皇上嚴格審查,以此才有國庫存錢五萬億。如今短短數月,國庫損耗過半,如此下去,若遇冰雪災害,南北征戰,南齊朝廷拿什麼去補那些窟窿?明眼人知道,這所有的一切,正是蕭鸞所需要的結果,一隻黑鳥,正要從自己的巢穴中飛出,去實現自己的真正目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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