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密謀大計(1 / 1)

梁武帝 黃複彩 3284 字 27天前

按照幾千年儒家禮製的約定,父母逝後,做兒子的必須在亡父(母)陵旁守孝三年(至少是兩年零一個月)。三年裡,孝子住在陵墓旁一間簡單築就的草廬裡,吃著粗糲的食物,過著鰥居節欲的生活,每天所做的事情隻是讀書、自省、追思先人。除非朝廷特彆的任命,三年內不得參加任何社會事務。守不住這三年孝期的,被視為大不孝。不孝,自然不忠,不忠。又豈能為官宦。離開喧囂的建康,出離相互傾軋的官闈,蕭衍雖然說不上心如止水,但內心卻是從未有過的安靜。受父親影響,蕭衍自幼隨順佛教,偶爾,他會去附近的小廟,與老和尚聊一聊紅塵內外的閒事,向老和尚學學禪坐的功夫。好在有棋童陳慶之陪伴在側,煩悶時,就拉著陳慶之下一盤棋(當然也是不合規矩的),隔一段時間,他的部將呂僧珍會給他們送一些生活必需品,順便將建康的街談巷議當作笑話說給他聽,當然還有夫人郗氏的叮囑,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地逝去。有一天,從山下的村子裡忽然傳來一陣古琴聲,打破了草廬的沉靜。那琴聲如水擊溪澗,如風搖竹林,時激時緩,時呼時歎,將人帶入一種脫塵的情境。他放下書,走出草廬。他聽到的這一段古琴是他熟悉的《舞秋風》,本來是描摹秋之蕭瑟和人生短暫的。一首原本很沉鬱的曲子,但他聽到的卻是一派秋高氣爽,欣喜激越的快板。丁憂期的生活太單調了,難得聽到這樣的琴聲。陳慶之從蕭衍的臉上看到一種久違的歡欣,他說:“主公,這琴彈得真好。”蕭衍從琴聲中回過神來,“你喜歡嗎?”“喜歡,它能讓人從心裡生出高興來。”“是的,能讓人心裡生出高興的曲子,當然算好曲子了。”蕭衍索性在草地上坐下來,開始認真諦聽那隨風而至的琴聲。晉時嵇康酷愛古琴,他說:“物有盛衰,而雅音無變;滋味有厭,而樂此不疲。”嵇康是彈著《廣陵散》而臨刑的,樂曲伴著嵇康走完他生命的始終。現在,在這山野之間,這動人心魄的琴聲雖然於他的孝期是那樣地不合時宜,但他卻無法抗拒這樣的樂曲,他知道,他是被那活潑的琴聲深深地打動了。陳慶之看出,他的主公終於從沉悶中走出了,他知道,他的主公太需要聽聽這樣歡樂的曲子了,太需要這曲子來撫慰沉鬱的內心了。琴聲時而清晰,時而隱約,蕭衍返身草廬,拿起筆寫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蕭衍將一首新詩拿給陳慶之讀。那是一首七言組詩《江南弄》。其一:眾花雜色滿上林,舒芳耀綠垂輕陰,連手躞蹀舞春心。舞春心,臨歲腴。中人望,獨踟躕。其二:江南稚女珠腕繩,金翠搖首紅顏興,桂棹容與歌采菱。歌采菱,心未怡。翳羅袖,望所思。其三:遊戲五湖采蓮歸,發花田葉芳襲衣,為君豔歌世所希。世所希,有如玉。江南弄,采蓮曲。……陳慶之說:“主公,您的詩也能讓我從心裡生出高興來,它讓我想起小時候在宜興鄉下的農家生活,采蓮,采菱,我仿佛又回到家鄉了。”“等丁憂期滿,我和你一同去你的老家宜興,去聽真正的采蓮曲。”“好啊,到時候,我給主公唱采蓮曲,對了,我還會唱放牛歌。主公,我給你唱一段放牛歌吧。”陳慶之說著,就真的放開喉嚨唱了起來:“哎來喲喂,露灑辣椒亮晶晶,哥哥見妹不作聲,想說話,慢吞吞,未開口,轉過身,邊走邊望一樣的心……”陳慶之忽然打住了,現在正是主公的丁憂期,唱這樣的淫詞蕩曲是犯大忌的,他嚇得臉都白了,都是那琴聲惹的禍啊!但所幸的是,他從主公的臉上似乎並沒有看到生氣的樣子。“主公,你不要坐在草地上,露水重了。”“慶之,你能猜出那彈琴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嗎?”“那琴彈得如此之好,沒有十年八年的功夫怕不行吧,一定是個老琴師了。”蕭衍笑了笑,說:“你相信嗎,這個人年紀不會比你更大。”“主公,明天我替您打聽一下,看這個琴師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們回草廬去吧,我該打坐了。”後來,每隔一段日子,從山下的村子裡就會傳來一陣琴聲。奇怪的是,不管是什麼樂曲,彈奏者總是將其處理成愉快的而活潑的快板。山泉叮咚,春鳥和鳴,冬去春來的歡悅和冰雪消融後的勃勃生機。無論春夏還是秋冬,大自然的一切都充滿了熱情和歡樂,即使是像《憶故人》這樣表現士大夫對塵世的厭棄,對大自然流連的徐緩的慢板,彈奏者也一樣用急促的音型來表達一種迥然不同的蓬勃和激情。接連好幾天,那琴聲沒再響起。看著蕭衍魂不守舍的樣子,陳慶之知道,主公已離不開那琴聲了。陳慶之說:“主公,那彈琴的人不會是生病了吧。”“有可能吧。但願他會儘快好起來。”蕭衍說,他知道,自己真的離不開這琴聲了。有一天,蕭衍說:“慶之,你陪著我守陵,太沉悶了,放你半天假,你去鎮上玩玩吧。”少年的臉上露出歡快,但他隨即說:“能這樣陪著主公,是慶之的福份,連呂僧珍都說,我的棋這半年大有長進。”“去吧,隻此一回,下不為例。”陳慶之高興地到吳橋鎮去了,到了下午,陳慶之剛一進草廬就大叫大嚷:“主公,你說得不錯啊,那彈琴的,果然隻比我大一歲,今年才十四歲呢。主公你相信嗎,那是個女娃子,而且,還是謝老員外的女兒,名字叫謝采練。”陳慶之說著,又吐了吐舌頭,他覺得自己又犯忌了,主公的小名是叫練兒,這謝老員外家的女兒什麼名不好叫,怎麼偏偏叫個采練呢?蕭衍的臉上泛起一絲不易覺察的神情,他遞給陳慶之一樣東西,說:“慶之,今天你不在時,我給你做了一樣東西,它可以吹各種曲子,你悶的時候就吹著玩吧。”蕭衍遞給陳慶之的是一件泥壺樣的東西,泥壺上鑿了幾隻小孔,蕭衍將那泥壺放在唇吹了一段曲子,那聲音帶著一股蒼涼,又讓人感覺一種高遠與厚重。“真好聽,”陳慶之說,“我知道,這是塤。小時候在老家見人吹過的。”“正好我寫了幾首懷念老太爺的曲子,你閒時可以學著吹它。”這天傍晚,從山下鎮子方向又傳來古琴聲,而且,彈奏的正是蕭衍前幾日所作的《江南弄》七首。蕭衍知道,人小鬼大的陳慶之一定將他寫的這幾首譜了曲的詩拿給謝老員外的女兒了。此後的日子裡,幾乎每到傍晚,從村子裡就傳來謝采練的琴聲。陳慶之一定告訴她,他的主公喜歡這琴聲,蕭衍知道,這琴聲是為他而彈奏的,這是一個細心的姑娘。這是齊鬱林王隆昌元年(公元494年)三月初五,距蕭衍之父蕭順之死已是兩年零一個月,但蕭衍似乎仍沒有結束草廬守孝的意思。夜已經很深了,陳慶之已耐不住疲倦,趴在棋桌上睡著了,而蕭衍卻仍然精神得很。他已經叫醒陳慶之三次了,孩子都是貪睡的,他隻得意猶未儘地獨自在枰上擺弄著。這時,廊上的畫眉叫著:“客人來了,客人來了。”隨著一陣馬蹄聲,已做了尚書令的蕭鸞跨進了草廬。這是蕭衍之父蕭順之逝後,兩人在陵寢的第四次會麵。說起來,蕭衍、蕭鸞,以及已故齊武帝蕭賾,同屬於蘭陵蕭氏後人。劉宋王朝建立之前,蘭陵蕭氏還是一個不起眼的家族,而到了他們的老祖宗蕭思話那一代,憑借著與皇家聯姻,蘭陵蕭氏逐漸成為高門大族。蕭衍的父親蕭順之與南齊開國皇帝蕭道成既是族兄弟,又是少小時要好的玩伴。建元元年(公元479年),蕭道成利用劉宋皇室之間的相互殘殺,發動宮廷政變,成為南齊的開國皇帝。而在蕭道成代宋建齊的過程中,蕭順之的出謀劃策起了關鍵的作用。為此,高皇帝蕭道成曾當著蕭順之的麵對他眾多兒孫九-九-藏-書-網說,如果不是這位老翁,就不會有我們蕭家的天下。但是,蕭道成很快就死了,蕭順之後來又卷進第二任皇帝蕭賾父子之間的糾紛,並且錯誤地執殺了齊武帝蕭賾之子蕭子響,引起齊武帝的反感,蕭順之也因此鬱悶而死。曆史有時候會有相同的契合,當年蕭道成政變,蕭順之成為其最重要的謀士,現在蕭鸞專權,蕭衍在其中充當了積極的角色。畫眉鳥又叫著:“客人來了,客人來了。”陳慶之揉著惺忪的眼睛,伺候著茶水說:“你看,每次客人還未進門,這隻鳥老早就報喜了。真是一隻神奇的鳥,老太爺在世時,有一次人家拿一隻鸚鵡要換這隻畫眉,老太爺說,除非你那隻鸚鵡能下金蛋。”“獅子洞裡豈有異獸。”蕭鸞逗弄著畫眉鳥說。“彆聽他胡說,一隻很普通的鳥兒。”蕭衍說。陳慶之說:“這隻畫眉在老太爺手中就開始養了,老太爺登仙後,這隻鳥不吃不喝,七天七夜,你看,這隻鳥多通人性。”“你去吧,”蕭衍打發著陳慶之說,“我要與尚書令大人下一盤棋。”“我可不是您的對手。哪次也沒贏過您。”蕭鸞說著,還是坐到那棋枰前。“虛懷若穀者,豈在乎區區一盤棋?”陳慶之將二位大人椅子上的軟墊一一撫好,又饒了一句舌說:“要說我們主上的棋,真是太厲害了,一般的棋手隻看到眼前一著,我們主公卻能看五著六著。”蕭衍說:“我的家人都被我慣壞了,說話沒著沒落的。”又對陳慶之說:“你睡去吧,這裡沒你的事了。”“他說得不錯啊,當今天下,能鬥得過叔達的棋手怕還沒有降世吧。”蕭鸞說著,就不客氣,首先執黑先行。枰上的棋子越來越多,越來越密集,顯然,蕭鸞的棋術與蕭衍不在一個檔次上,而他今晚的心思也全不在棋上。儘管蕭衍連用虛著,雙方的棋勢還是很快就現出明顯的陣勢。蕭衍說:“看得出,尚書令這個輔佐大臣當得並不輕鬆。”蕭鸞順手將棋子一推說:“豈止是不輕鬆,簡直是煩不勝煩啊。少主如此昏懵,大臣們都將責任推到我的頭上。”蕭衍笑了笑,心裡說,你怎麼會意想不到呢,蕭昭業被你扶上皇位,他繼位後的一言一行,哪一樣不被你看在眼裡,記在心裡,這一切,不正是你所需要的效果嗎?你不正是要讓蕭昭業就這樣胡鬨下去,鬨到滿城風雨,鬨到滿朝文武忍無可忍你才滿意嗎?你不正是需要蕭昭業按照你的意圖一直這樣爛下去嗎?你就是要蕭昭業爛到無可收拾的地步,正好伺機行事,取而代之。這是一個綿長的夜晚,蕭鸞、蕭衍,這兩位各懷心誌的人物曆史性地聚到了一起。這可不是一般的人物,這是中國曆史上未來的兩位帝王,不管他們今後的格局將會發生怎樣的變化,但是今天,也就是這個時候,他們的目標是那樣驚人的一致,一個要推翻南齊王朝,取而代之,一個要洗雪心恥,為父報仇。因為即將被推翻的蕭昭業是南齊朝廷的第三任帝王,因此,我們姑且將蕭鸞、蕭衍的這次秘密行動稱之為“03號計劃”。“先皇臨崩時曾親口囑我,如果蕭昭業昏懵誤國,可將他廢去,另立可行之人。”“廢昏立明,是輔佐大臣的責任,尚書令當順應潮流,當機立斷才好。”“先皇臨崩時雖說可另立可行之人,但並未指明誰為可行之人。”蕭衍知道蕭鸞希望他說什麼話,於是便接過對方拋過來的球,說:“尚書令有龍虎之氣,難道不明白先皇臨崩時的意思嗎?”蕭鸞希望蕭衍說的,就是這樣一句話。他的心裡充滿了喜悅,然而他卻將頭搖得像個撥浪鼓,說:“不可,不可,叔達是想把我往泥淖裡推呢。叔達此話隻可私下一說,要是被他人聽見,你我都擔當不起篡位的罪名。”“尚書令是高祖至親堂侄,高祖原就是將尚書令做親子而寵愛的,廢除蕭昭業後,難道還有第三人可以代行南齊皇圖大業嗎?”蕭鸞背著手在室內走來走去,似在苦苦思索,終於說:“武帝諸子中的確多庸碌藏書網之輩,不過,我看隨王、荊州刺史蕭子隆倒是文武俱佳,又頗有韜略,而且,荊州為江東大郡,蕭子隆兵多將廣,難道不是蕭昭業後的可行之人嗎?”蕭衍笑了笑說:“我在荊州做諮議參軍多年,對蕭子隆最為了解,此人雖然掌握著一定兵權,但其實並無真才實學,徒有虛名而已。而且,因為他的唯利是圖,真正願意追隨他的人少之又少,你看他的部下,除了垣曆生、卞白龍這兩員大將,並無真正有為的謀士。”“雖然如此,也不可小覷他統領下的荊州兵,要是把他逼急了,那五千精兵也足夠人對付的吧?”“蕭子隆在荊州多年,急欲回到京城,隻要一紙詔書,蕭子隆即來。”“剛才你說的垣曆生、卞白龍兩員大將,怕是不好對付吧。”“什麼樣的主子就會有什麼樣的奴才,垣曆生、卞白龍這兩人也像他們的主子一樣,個個唯利是圖,若能得攀高枝,這二人還有死抱著蕭子隆大腿不放的道理嗎?”“製服了這兩個爪牙,蕭子隆就成孤家寡人了。”蕭鸞有一種難以抑製的興奮,他在室內來回地走動著,一邊喃喃自語:“叔達,真我弟兄也。”蕭衍又說:“將蕭子隆調至京城,另一個人卻必須離開京城。”“這個人是誰?”“大司馬王敬則,尚書令千萬不可將他等閒視之。。”蕭鸞笑起來:“王敬則大字不識一個,徒有匹夫之勇,江湖上號稱蠻牛,他能成什麼氣候?”“一個農夫既然能夠由都督而南兗州刺史,封尋陽郡公,到如今的大司馬,可見王敬則並非等閒之人。尚書令須明白,蠻牛逼急了,那兩隻犄角也能頂死人的。王敬則是高、武兩代舊臣,對高、武二帝真正死忠,尚書令相信嗎,如果有人代蕭昭業而行天子,王敬則必是要給他尋麻煩之人。”“此話有理,依你計,這個老王該如何對付?”“打蛇需打在七寸上,撓人需撓在癢處。王敬則貪財愛色,人所共知,會稽為江南富裕之地,又出美女,會稽太守一職他已垂涎已久,有此二件武器,還怕他不被擊倒?至於王晏、徐孝嗣這些老臣,他們哪一個不是見風使舵的角色,尤其是王晏,典型的官場老滑頭,他在官場的習慣是隻看人的下半身,誰的腿粗,他就拚死命去抱。蕭諶、蕭坦之等人莫不如此。”蕭鸞已經難以按捺內心的興奮,他似乎看到那條通往禦龍寶座的紅氈已經在他麵前緩緩鋪開,他握著蕭衍的手說:“鏟除惡弊,匡扶大業,叔達要與我共擔大任。”“尚書令隻管大膽行事,叔達願為尚書令效犬馬之勞。”“事成之後,我絕不負你。”“尚書令言重了,”蕭衍說,“為江山社稷,尚書令忠心可鑒,武帝九泉有知,也當感激涕零,更何況你我兄弟一場,又何談一個負字?”蕭鸞話鋒一轉,忽然問:“叔達今年貴庚?”蕭衍說:“癡長二十有九。”“嗬,正當而立,”蕭鸞說,“我記得當年衛將軍王儉曾品評叔達說,三十以內當作侍中,出三十歲則將貴不可言。”蕭衍嚇了一跳,當年他在衛將軍府任東閣祭酒時,衛將軍的確曾這樣評價過他。衛將軍的評價,曾讓很多人對他倍加警惕,並視他為政敵。現在蕭鸞突然舊話重提,當然不可能沒有用意。然而他仍然不動聲色,說:“衛將軍人文俱佳,但臧否人物,卻多有不當處。”“不過,如果不是令尊大人得罪了朝廷,叔達的前途,的確未可限量。”蕭鸞的這句話,讓蕭衍稍稍放心,他淡然一笑,說:“叔達自幼喜愛老莊,向往空有的虛境,當年入南郡王府,又多受佛經薰染,知道世間萬物,皆是虛妄,唯有不變的生命,才是永恒的道場。”“叔達的境界,無人匹敵,但是既為人臣,還是要為國家社稷肝腦塗地,死而後已。”“您相信這句話嗎?有什麼樣的君,就會有什麼樣的臣。”“我相信,叔達會遇到明君的,到時候,你就是一匹馳騁天下的寶馬,一頭無人匹敵的雄獅。”“尚書令總是這麼誇我。”天蒙蒙亮了,蕭鸞要去蕭順之陵祭拜,陳慶之打著一把傘在前麵引路。三月,乍暖還寒,雨零星地下著,去陵地的路上濕滑一片,二人都是一夜未眠,現在經冷雨一吹,立刻就清醒了許多。等來到陵地,天也就大亮了。蕭鸞在蕭順之墓前磕了三個響頭,感慨說:“時光真快啊,令尊大人已經逝去兩年了。”“可我感覺那曾經的一切,似乎就發生在不久以前。”朦朧的晨曦中,蕭衍眼裡閃動著一股仇恨的火焰,那正是蕭鸞所需要的。他們走到一棵開花的紫丁香樹前,蕭衍摘下一小枝紫丁花在鼻子上嗅著說:“這是家父生前最喜愛的一種花,栽下去不到兩年,想不到開得這麼好。”陳慶之說:“這棵樹,還是尚書令親自栽下的,你看,都長這麼高了。”蕭衍說:“真難為尚書令,家父地下有知,會從心底裡感激尚書令的。”“應該的,令尊大人是我三叔。”陳慶之說:“就是嘛,尚書令與我們主公,誰跟誰嘛,一筆難寫兩個蕭。”蕭鸞笑起來:“這孩子真會說話。”“他就會饒舌,沒大沒小。”“有了這小鬼頭,你在這段最灰暗的日子裡才不會寂寞,”蕭鸞說,“好了,我該回去了。在你丁憂期結束前,說不定我還會再來一次。”“那隻畫眉鳥都認得您了。”陳慶之說:“人家劉玄德三顧茅廬,如果我沒有記錯,尚書令是第四次到我們這個草廬了。”現場的空氣陡然沉悶起來。自命天子的劉玄德三顧茅廬,是為恢複他夢想中的大漢王朝,最後終於在諸葛亮的佐助下與魏、吳鼎立,了卻了他的帝王之夢。蕭鸞四次前來草廬,其居心也是昭然若揭,隻是,這不好說破,也不宜說破,但少年無忌的陳慶之卻不管不顧地說了出來。“都是我平時管教不嚴,這些下人在主子麵前說話越來越放肆。”但蕭衍並沒有為此而生氣,他也樂意被蕭鸞將他隻是看作一個謀士,一個臥龍崗上的諸葛孔明。蕭鸞說:“他說得並沒有錯,叔達的天份並不在諸葛亮之下,而且,諸葛亮徒有謀略,而叔達卻是文武超群,你相信嗎,有幸得叔達者,即能得天下。”沒想到陳慶之又接了一句:“不是吹的,就是去坐金鑾殿,我們主公也綽綽有餘。”這一次,蕭衍震怒了,他飛起一腳,將陳慶之踢倒到路旁,接著向蕭鸞抱一抱拳說:“越發胡言亂語了,回頭我再教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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