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喉間發出冷笑,枯瘦的手指狠狠戳著輿圖上標注的通車日期:“穩妥?你說的測試要等到何時?莫不是想等朕兩眼一閉,這鐵路才慢悠悠通車?”
他猛地將鎮紙砸向案幾,鎏金紋飾在青磚上磕出刺耳聲響,“當初你說三年成路,如今四年過去,連個通車日子都定不下來!”
麵對朱元璋的雷霆之怒,歐陽倫那是相當的淡定。
“太上皇您可彆冤枉人!”
“當初京平鐵路這個事情立項的時候,臣婿可是有言在先,關於京平鐵路,臣婿有最終解釋權!”歐陽倫緩緩道。
“最終解釋權是你這樣用的?”朱元璋直接愣住了,內心大呼上當。
朱元璋從不來不是輕易認輸的人,當即沉聲道:“歐陽倫,這京平鐵路可是你提出,如今不能順利通車,咱完全可以治你的罪!”
“太上皇,您這可就不講理了,京平鐵路的確是我提出來的,但那也是您和陛下拍板決定的,您二位要是不同意,單靠我歐陽倫能修?”歐陽倫反問道。
“這”
“再說了,咱們預計是今年三四月份通車,這不還沒到時間嘛,您就這麼著急定臣婿的罪,臣婿倒是沒什麼,但是你讓大明萬千百姓如何看您?說您過河拆橋?”歐陽倫繼續說道:“有句話老話怎麼說來著哦對是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胡說八道!簡直!”朱元璋也是見識到歐陽倫口舌的利害,“咱不管你說什麼,反正今年三四月份要是通不了車,咱肯定是要找你算賬的!清算!徹底清算!”
“太上皇,既然您都這麼說了,那我也隻能實話實說.三四月還真不一定能順利通車,要不您乾脆現在就給我處理了吧!”歐陽倫攤攤手。
“清算!徹底清算!”朱元璋氣得不行,怒氣衝衝的指著歐陽倫。
周圍的幾名侍衛也察覺不對勁,他們從未看到太上皇朱元璋生這麼大的氣,估摸著駙馬歐陽倫這次是在劫難逃,侍衛們也都做好了準備,隻要朱元璋下令,他們立馬就將駙馬歐陽倫拿下!
“清算.哼.咱才不上你這當!”朱元璋話鋒一轉,冷聲道:“現在就處理你,那豈不是就真成了咱朱元璋過河拆橋的人了?到時候讓百姓罵咱飛鳥儘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你小子的陰謀詭計休想得逞!”
“而且彆以為咱不知道你的小九九,你就是想著咱將你拿下,你就好啥事都不做了!”
“哼哼,咱偏不如你意,就算真要處理你,那也等你小子真把京平鐵路的事情辦砸了來!”說完,朱元璋還一臉傲嬌的看了歐陽倫一眼。
沃日!
歐陽倫在聽完朱元璋的這番話後,整個人都傻眼了。
不愧是老朱。
居然沒有上套!
朱元璋說的還真沒錯,他的確是有意氣氣朱元璋,真要是免職,哪怕是下獄,那也能直接躺平,反正他現在已經是人生巔峰,要名有名,要錢有錢,至於朱元璋會不會直接殺了他?
現在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好吧!前提條件是他歐陽倫不是造反!
誅九族,嗬嗬,他和朱元璋是親戚,誅九族那連老朱家都得滅了,滅滿門?女兒安慶公主還要不要?
就算老朱下這個狠心,皇帝朱標、馬皇後能同意!?
所以自己小命安全著呢。
殿外暴雨如注,雨聲混著朱元璋粗重的喘息,壓得空氣愈發凝重。
既然a計劃失敗,那就隻能啟動b計劃。
“太上皇請看。”歐陽倫挺直脊背,展開懷中泛黃的輿圖,“這是鐵路沿線的城鎮分布圖。以往從南京運糧到北平,需經運河漕運,耗時月餘,損耗三成。若火車通行,七日可達,且貨物損耗不足半成。”
他的指尖劃過標注著“德州”“濟南”的紅點,“這些原本因漕運衰落的城鎮,必將因鐵路重獲生機。商賈貨物往來便利,客棧、貨棧、車馬行都會應運而生,沿途百姓能謀生計,朝廷的商稅自然水漲船高。”
朱元璋的目光順著輿圖移動,渾濁的眼睛裡閃過一絲猶疑。
歐陽倫趁熱打鐵,從袖中掏出一張張票據:“這是晉商參股的憑證。他們願投百萬兩白銀,正是看中鐵路帶來的商機。以山西為例,若火車開通,大同的煤炭、汾陽的汾酒,能以更低成本運往江南,而江南的絲綢瓷器,也能更快進入北方市場。此消彼長,朝廷稅收至少能增兩成。”
“哼,說得比唱得好聽!”角落裡突然響起一聲冷哼。
黃子澄身著緋色官袍,從文官隊列中踏出,腰間的玉帶鉤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駙馬爺莫不是忘了?大秦修長城,強征民夫百萬,百姓苦不堪言;隋煬帝開運河,耗儘國庫,最終國破家亡!這鐵路看似利民,實則是吞噬銀錢的無底洞!”
歐陽倫緩緩起身,拂去衣擺褶皺,目光平靜如淵:“侍郎大人可知,靈渠建成後,嶺南自此納入華夏版圖;京杭大運河貫通,造就唐宋盛世。”
他的聲音不疾不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火車不僅是運貨載人的工具,更是貫通南北的血脈。以往邊疆戰事,調兵需數月,糧草未到,將士先饑。若有火車,十萬大軍十日可抵北平,這對穩固邊防意味著什麼?”
黃子澄臉色漲紅,袍袖劇烈抖動:“不過是紙上談兵!百姓見都沒見過火車,怎會放心乘坐?商賈向來逐利,誰能保證他們不會哄抬票價?”
“百姓疑慮,可先設免費試乘日。”歐陽倫從懷中取出一本冊子,上麵密密麻麻記滿數據,“臣已在通州試行,每日運送民眾千人,反響甚好。至於票價,朝廷可設官定標準,商賈不得擅自漲價。”
他的目光掃過滿堂文武,“諸位大人不妨想想,若江南災荒,糧食七日可至;若邊疆告急,軍械十日可達。這等利國利民之事,難道要因些許疑慮而放棄?”
朱元璋摩挲著下頜的白須,忽然重重一拍龍椅:“夠了!朕意已決。鐵路繼續修,通車日期再寬限三月。若屆時仍無進展”他的目光如鷹隼般掃過歐陽倫,“駙馬爺,你該知道後果。”
歐陽倫長揖到地,額間沁出細密汗珠:“臣婿定當竭儘全力,不負太上皇重托。”
就在他以為此事塵埃落定時,黃子澄突然上前一步,跪倒在地:“太上皇!臣冒死進諫!歐陽倫不過是巧舌如簧,哄騙聖心!這鐵路耗資巨大,至今未見成效,分明是勞民傷財!”
他猛地抬頭,眼中血絲密布,“臣聽聞,駙馬府近日與西域商人往來頻繁,莫不是想借鐵路之便,中飽私囊?”
殿內空氣瞬間凝固。歐陽倫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指尖掐進掌心的疼痛讓他保持清醒。
他緩緩轉身,望向黃子澄扭曲的麵容,忽然笑出聲來:“侍郎大人想象力豐富,不如去寫話本。”他的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若真有私心,臣大可在鐵軌鍛造時以次充好,在工程撥款中克扣銀錢。可臣非但沒有,還自掏腰包補貼工匠撫恤金。”
歐陽倫冷冷問道,“請問侍郎大人,可曾為這鐵路付出過些許?”
朱元璋眯起眼睛,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掃視。
黃子澄的臉色由紅轉白,囁嚅著說不出話。
殿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歐陽倫衣襟上,顯得格外神聖。
殿內寂靜如死,唯有李善長的蟒紋官袍掃過青磚的沙沙聲。
這位六十多快七十=歲的韓國公拄著龍頭拐杖緩緩起身,渾濁的眼珠盯著歐陽倫,喉間發出一陣乾澀的冷笑:“駙馬爺倒是會畫大餅。老夫問你,這鐵路修造已耗銀八百萬兩,往後每年養護、添購車廂、雇傭人手,哪樣不要錢?就算商賈百姓都來坐火車,賺的銀子能填這無底洞?”
朱元璋撚著胡須的手頓住,滿朝文武的目光齊刷刷聚在歐陽倫身上。
殿外的陽光被烏雲遮蔽,雕花窗欞在青磚地上投下蛛網般的陰影,壓得人喘不過氣。
歐陽倫整了整衣襟,從袖中抽出一卷泛黃的竹簡:“韓國公請看,這是臣計算的鐵路收支明細。”
他展開竹簡,墨跡未乾的數字在燭光下泛著微光,“以每日往返一趟南京北平為例,每節車廂可載百人,硬座票價五錢,軟座一兩,一趟便能收入千兩白銀。若算上貨物運輸,粗估每日純利可達三千兩。”
“說得輕巧!”李善長猛地將拐杖杵在地上,震得地磚嗡嗡作響,“百姓憑什麼花這冤枉錢?走路不要錢,馬車不過幾文錢,誰會掏一兩銀子坐你的鐵疙瘩?”
歐陽倫不慌不忙,從懷中掏出幾張皺巴巴的草紙:“這是通州試乘百姓的留言。有人說,去趟天津原本要走兩日,火車半日就到;有商賈算過賬,用火車運貨,損耗減少三成,反而比馬車更劃算。”他將草紙遞給宦官呈給朱元璋,“再者,朝廷可設‘三等座’,票價僅需二十文,尋常百姓也坐得起。”
戶部尚書郭資突然撫須開口:“駙馬,就算客運能賺錢,這養護費、折舊費又如何解決?”
“這便是關鍵。”歐陽倫從案幾上拿起一截鐵軌模型,在眾人眼前緩緩轉動,“火車的盈利,遠不止車票。諸位請看這車廂內外——車頂、車窗、座椅靠背,皆是絕佳的廣告位。江南綢緞莊想打北方市場,西域香料商欲拓中原銷路,這些商賈為求曝光,定會爭相競價。”他從袖中取出一疊契約,“已有三十餘家商號願預付三年廣告費,總額高達五十萬兩。”
殿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
朱元璋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龍椅扶手,眼中閃過一絲興味。
李善長卻冷哼一聲:“廣告?不過是旁門左道!老夫問你,若遇天災人禍,鐵路停運,朝廷豈不是血本無歸?”
“韓國公所言,正是臣接下來要說的。”歐陽倫展開一幅巨大的輿圖,上麵密密麻麻標注著紅色圓點,“這些紅點,是規劃中的鐵路驛站。驛站不僅能供火車停靠檢修,還可開設商鋪、客棧、馬廄。過往商旅在此歇腳,朝廷抽成盈利。此外,鐵路沿線的土地,可低價購入,待鐵路開通後,地價必然暴漲,屆時出售或租賃,又是一大進項。”
刑部尚書王慧迪皺著眉頭插話:“駙馬,你說的這些都要時間。可眼下朝廷花了上億白眼,我聽說未來還要每年要為鐵路貼補百萬兩,何時才能回本?”
“三年。”歐陽倫伸出三根手指,目光堅定如鐵,“隻需三年,鐵路便能自給自足。五年後,每年可為朝廷帶來最少千萬兩收益,而且我說的還隻是京平鐵路這一條鐵路,若是再多幾條”
他轉向朱元璋,聲音微微提高,“太上皇可知,羅馬帝國為何能稱霸歐洲?靠的就是四通八達的道路網絡。咱們的火車,便是大明的‘鋼鐵大道’,不僅能運貨載人,更能將政令、文化、民心緊緊串聯!”
李善長還欲反駁,卻見朱元璋抬手止住他。
老皇帝眯著眼,盯著輿圖上蜿蜒的鐵路線,喉間發出低沉的笑聲:“歐陽倫,你小子是真敢想。不過……”他的目光驟然銳利,“若三年不能回本,你拿什麼賠?”
歐陽倫毫不猶豫地摘下腰間玉帶,重重放在案幾上:“臣願以駙馬府全部家財作保。若三年後鐵路不能盈利,臣自當卸甲歸田,永不踏入朝堂半步!”
殿外驚雷炸響,豆大的雨點砸在琉璃瓦上。
李善長望著歐陽倫堅定的神情,他握緊拐杖的手微微發抖,最終隻是重重歎了口氣,緩緩落座。
朱元璋盯著案上的玉帶,沉默良久,忽然大笑起來:“好!好個歐陽倫!咱就再信你一次!”他抓起鎮紙狠狠拍在輿圖上,“傳旨下去,鐵路事務全權交予駙馬督辦,敢有阻撓者,以抗旨論處!”
當歐陽倫走出太樂宮時,暴雨已將宮前的石板路澆得發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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