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鄭遠海那批學生官兒剛分到基地不久,海上就發生了一件大事。基地作戰室收到求救信號,一艘中國漁船在位於公海的九號海域、也就是我國傳統漁區捕魚時遭到W國兩艘軍艦的驅趕。當時180艦正在附近海域執行訓練任務,魯淮成通過電台親自和艦長通話,命令他立即趕往事發海域,驅趕外國軍艦,救援中國漁船,如果對方膽敢使用武力,堅決還擊。魯淮成的最後一句話讓180艦的官兵們異常興奮,興奮得每根神經都跟著心臟一起劇烈跳動。我們的漁船被外艦驅趕已經不是一回兩回了,官兵們早就恨得牙根發癢了,海軍不能保護自己漁民的安全那還叫什麼海軍,以前碰到這事兒接到的命令都是儘量避免接觸,現在不一樣了,首長有令,不但要驅趕他們,他們對方膽敢動武,我就堅決還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中國人民解放軍是從來都不怕打仗的,而且敢打硬仗。艦上也不是每個人都渴望在戰火中實現自己軍人的價值,謝庭群雖然也和彆人一樣心跳加速,但他是緊張的,他沒想到自己頭次出海就碰到這種要命的事兒。雖然參軍時也在獻身國防誌願書上寫下了為保衛祖國準備隨時犧牲生命的豪言壯語,而且字寫得極灑脫漂亮,但他從未想過會真的犧牲。他更渴望在和平年代裡實現自己的價值,他也相信憑他謝庭群的聰明他一定能出人頭地。他想到了鄭遠海,看人家多幸福,留在了陸地上,不用經曆暈船的痛苦,更沒有犧牲的危險,他自歎命不如人。近了,越來越近了。從望遠鏡裡已經隱約能看到那條中國漁船了,它正在被兩艘W國的軍艦擠得蕩來蕩去,隨時都有翻船被撞碎的危險。“是台灣漁船!”觀察哨大聲報告。所有人都愣了,台灣漁船不向台軍求援,卻向我軍求援。怎麼辦?這成了擺在180艦官兵麵前的一個難題。“向基指報告吧?”槍炮長建議。“報什麼報?台灣漁船就不是我國漁船了?”陳建軍吼道。艦長站在一旁,問陳建軍到:“導水長,如果打起來,你能不能保證首發命中?”“我保證發發命中!”陳建軍底氣十足。這他沒有吹牛,當導水長三年半了,經曆數十次實彈打靶,向來彈無虛發。艦長下令:“戰鬥警報!全速前進!”戰鬥警報響起,全艦官兵奔向戰位。陳建軍快速奔到導水戰鬥艙:“謝庭群,快,跟我進入戰位!”“啊?”此時的謝庭群頭腦早已一片空白,他根本沒聽清陳建軍在喊什麼。陳建軍來到他麵前:“你的臉怎麼白了?吐了?”謝庭群機械地點點頭,心想幸虧他從上船就開始暈開始吐,要不人家一定都會看出他膽怯了。暈就暈,吐就吐,陳建軍什麼也顧不上了,他心裡隻想著戰鬥,向手下大喊:“海浪導彈,射前檢查!”軍艦上兩台大功率柴油機帶動著兩隻巨型螺旋槳飛速轉動著,把大海攪得開了鍋一樣。突然,180艦前方十幾鏈的距離鑽出一具潛艇潛望鏡,方向是衝著他們來的,不用說這也是W國的,目的很明確,阻擋180艦救援漁船。怎麼辦?繞過去?人家潛艇和軍艦呈三角隊形占位,你就等於鑽進了包圍圈,一旦擦槍走火,絕對處於不利位置。開過去?路被堵死了,萬一撞上怎麼辦?考驗180艦官兵勇氣的時候到了。2到豬場報到後,鄭遠海的情緒不但沒穩定下來,反而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煩躁。這天早上睜開眼,就見薑喜子一個人戴著耳機隨身聽邊聽邊整理內務,時不時還隨著耳機裡傳出的聲音搖晃幾下。“你彆整天聽那破玩意兒,陪我說會兒話。”戴著耳機的薑喜子根本沒聽見。鄭遠海踹了踹腳下的床。薑喜子摘掉耳機:“怎麼了?”“你能不能不整天聽那破玩意兒?”“嘿嘿,這可不是破玩意兒,大海交響樂,比流行音樂好聽多了!”薑喜子一臉笑容。“陪我說會兒話!”鄭遠海以命令的口吻說道。“說什麼呀?我整天跟豬在一塊兒慣了,這冷不丁來個人,找不著話題了。”“你就說,我還能不能當上艦長!”鄭遠海一句話把自己的心思都說出來了。薑喜子嘿嘿笑著:“我考考你就知道了!”拿起一根竹竿走到沙盤前,“你指揮的軍艦行駛到這裡,遇到敵方艦隊向你圍攻,你怎麼辦?”鄭遠海未假思索:“那還能怎麼辦?打唄!”“餓虎難抵群狼,況且裝備上你並不占優!”薑喜子提醒他。“打不過我撞也把它撞沉了!開足馬力,撞過去!”薑喜子鼻子裡哼了一聲:“你以為你是鄧世昌啊?都什麼年代了,超視距導彈讓你連敵艦的影子都看不見,就把你打沉了!”鄭遠海翻身坐起:“那你說我該怎麼辦?”“算了,算了,你還是彆當艦長了,跟我喂豬去吧!”薑喜子提起豬食桶出門。鄭遠海琢磨著:“能怎麼辦呢?”就這個問題鄭遠海一上午也沒琢磨出個子醜寅卯來,快到中午的時候他又湊到了薑喜子麵前,這回態度變得極為謙虛甚至有點低三下四。“喜子,喜子……”薑喜子閉眼躺在床上聽著他的磁帶,睜開一隻眼看了他一下又閉上了。“薑艦長……”鄭遠海聲音輕柔得就像過去大臣對皇上說話。薑喜子見好就收:“有事兒嗎?鄭艦長!”他知道再不開口,拳頭一定會毫不客氣地落在身上。鄭遠海極為認真:“我想了一上午也沒想通,你說碰上敵方艦隊圍攻怎麼辦?”“很簡單,就一個字!”薑喜子賣著關子。“哪個字啊?”鄭遠海急於知道結果。薑喜子故意咳嗽了一聲:“看茶!”鄭遠海又好氣又好笑,無奈有求於人,付出點也是應該的,便跑過去把桌上的茶杯遞給他。薑喜子接過喝了一口,看著鄭遠海:“告訴你,記住了,就一個字‘跑’!”鄭遠海真想躥上床賞他一頓老拳,還是忍住了,斜眼看著他,依然用溫柔的口氣問他:“為什麼要跑呢?”“好漢不吃眼前虧,打不過咱不能硬撐著啊,所以要跑啊!真笨!”鄭遠海再也忍不住了,湊上前去:“薑艦長高,實在是高,我真想……”薑喜子接道:“拜我為師?”“踢死你!”鄭遠海咬牙切齒。薑喜子哈哈大笑著,笑過之後道:“鄭艦長,其實跑也是老祖宗留下的三十六計之一,軍事術語叫撤。依我艦現有裝備,在麵對強敵圍攻的時候,是無法以少勝多的,作為艦長,你要審時度勢,保存實力,迅速脫離敵方的包圍,待我援軍趕到後,對敵艦形成反包圍!”鄭遠海瞪他一眼:“我以為你有什麼高招呢!”“彆不服,就這也夠你這個新兵學一陣子的了。”鄭遠海爭強好勝的勁上來了:“這有什麼呀?”薑喜子喊著:“不服是吧?來,殺一盤!”“來就來!”鄭遠海擼胳膊挽袖子,隨薑喜子走到沙盤前。鄭遠海說:“今天不玩彆的,重打甲午海戰!我就是管帶鄧世昌。”“那我就當你的對手,敵‘吉野號’艦長!”鄭遠海高喊:“彆叫‘吉野號’跑了,前主炮瞄準它,開火!”薑喜子:“嘿嘿,鄧管帶,你艦上的炮彈打完了!”“開足馬力,撞沉‘吉野號’!”鄭遠海啪地把手中軍艦模型對準了代表“吉野號”的模型。3一支軍隊一個特點,不論軍兵種,不論將軍還是士兵,臨戰狀態下的想法如出一轍。這支軍隊從組建開始就高喊著狹路相逢勇者勝一路打將下去,打出一個新中國。差不多在鄭遠海高喊撞沉“吉野號”的同一時間,180艦開足馬力向W國潛艇撞了過去。就像大街上兩個人打架,硬碰硬,誰跑誰是孫子。想法很簡單,決不能叫你對我形成包圍圈。我一個艦兩百多官兵性命,你一個潛艇也不會比我少,反正我在水麵,撞沉了可以抓住救生圈等待救援,而你不一樣,在水下,一撞你就海底待著去了。你要害怕那你就跑,你跑了我就達到目的了。謝庭群臉更白了,他在硬撐著,因為穿軍裝的人最看不起膽小鬼,他怕彆人發現他膽怯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身邊的人怎麼能那麼鎮靜,他們就不知道人死不能複生的道理嗎?難道他們都沒有父母妻兒老小嗎?死就死了真的一點兒都不牽掛?死就死了真的就無所畏懼?台灣漁船上的大部分人已經絕望了,船老大跪在船頭雙手合十磕頭燒香:“媽祖保佑!保佑我們平安!”幾個漁工跑了過來,七嘴八舌吵嚷著:“老大,怎麼辦?怎麼辦啊?”“我們祖祖輩輩在這裡捕魚,他們憑什麼趕我們走?”“就是,和他們拚了!”一個年紀稍輕的漁工歎氣道:“我們開始就不應該向大陸的軍艦求救,他們根本不可能救我們……”“老大,他們又撞過來了!”船老大終於站起來,猛地把上衣甩在甲板上:“娘的,老子們也不是孬種,大不了同歸於儘!”兩個船工把柴油倒在船上,點燃了火把,眾船工聚攏過來站在甲板上,手執火把向撞過來的W國軍艦怒目而視,他們打算在最後時刻燒船了。最後時刻還沒到,W國潛艇就撐不住了,緊急下潛,緊貼著180艦船底擦過去了。海上的勢態轉瞬間發生了變化,兩艘W國的軍艦也緊接著掉頭跑了。台灣漁工們還以為自己不怕死的勇氣嚇跑了W國軍艦,回頭看時全明白了,一艘大陸軍艦向他們駛來。天空,四架海航戰機呼嘯而至,機身上八一軍徽清晰可見。漁工們向180艦大聲歡呼,向飛過頭頂的戰機高高拋起帽子衣服。此時此刻,他們心裡全被一個詞填滿了——血比水濃!4此時,鄭遠海的甲午海戰也打完了,和一百五十年前的結局不同,中國艦隊大獲全勝。戰果:擊沉了“赤城號”、“西京丸號”和“比睿號”,撞沉了“吉野號”。敵旗艦“鬆島號”上的編隊指揮官悉數剖腹自殺,艦長下令縱火焚艦集體玉碎,其他各艦均被我俘獲。我方損失:“來遠”、“經遠”兩艘小艦負輕傷,其他完好無損。鄧世昌的“致遠號”由於撞擊“吉野號”被擦破了點油漆。用薑喜子的話說真他媽的結實,這是中國鋼鐵工業躋身世界前列的最好見證。薑喜子的身份此時變成了我方人員,鄭遠海也升任了指揮官,薑喜子向他報告:“將軍大人,海上漂滿了敵人的士兵,他們正在向我們求救呢!”“我們中國人是最講人道主義的禮儀之邦,給他們扔幾個救生圈讓他們漂回島國去吧!”“是!”鄭遠海接著下令:“命令各艦成一字縱隊,班師回朝!”“是!”薑喜子轉頭又喊,“報告領導,碼頭上站滿了歡迎我們的百姓和文武百官!”鄭遠海大手一揮:“同誌們好!”薑喜子伸長脖子忍俊不禁:“那時候有這詞嗎?”鄭遠海又喊:“同誌們辛苦了!”薑喜子立正:“為人民服務!”二人開心地哈哈大笑,之後鄭遠海冷靜下來,他又想起了自己的煩心事兒。“怎麼了老排?”“喜子,你喂豬幾年了?”鄭遠海反問他。“兩年一個月零八天!”“不煩嗎?”薑喜子沒出聲。鄭遠海歎了口氣:“我整天喊著上艦,其實我什麼都不懂,對海軍的了解,我還不如你這樣一個養豬的戰士。”薑喜子轉移話題:“老排,我就不明白,你說當初北洋艦隊艦艇數量、噸位、火力都和他們差不多,怎麼就打不贏呢?”“你覺得呢?”鄭遠海抬起頭。“政府的腐敗?”鄭遠海搖了搖頭:“那是曆史學家的說法!”“你的說法呢?”“大清國丟了一樣東西!”“什麼?”薑喜子追問。鄭遠海歎了口氣:“一個民族延續了幾千年的尚武精神!”薑喜子忙不迭道:“你看,深層次的原因你都知道,你就是比我強嘛!”鄭遠海看著他笑了。5180艦返航的時候,艦隊首長和基地首長悉數到軍港迎接,對他們臨危不懼驅逐W國艦艇救援台灣同胞漁船的行動給予了極高的評價和肯定。因為有艦隊首長在,基地司令員陳敬國看著兒子陳建軍沒說什麼,但陳建軍已經從老頭子的眼神中看懂了,分明是在讚賞他,行,小子,沒給你爹丟臉。果不其然,晚上陳建軍剛一進家門,陳敬國就把酒菜端上了桌。老頭子高興得一杯接一杯將酒往肚子裡倒,看樣子不把自己灌倒不會輕易罷手。陳建軍知道父親的酒量,也不阻攔,陪著他喝,還不時往他盤子裡夾菜。酒過三巡,陳敬國又神秘兮兮地說:“兒子,我告訴你個好消息!”“是不是你要提我職了?”陳建軍急切地問。陳敬國瞪起眼睛:“怎麼整天就想著提職啊?”“和我同年兵的人好幾個都當副長了。”陳建軍嘟囔著。陳敬國看他一眼:“人家多大當兵啊?你十四歲就入伍了。”“按任職年限我也早該提了!”一提這事兒他就覺得委屈,就因為他這個司令員的爸爸老怕彆人說閒話,致使今天他還在正營職的位置上原地踏步。“你雖然兵齡長,可年齡並不大嘛!在基層多乾幾年對你有好處……”“得得得……”陳建軍打斷他,“你這些話我耳朵都聽說出繭子了,說你的好消息吧!”陳敬國趴在他耳邊說:“我要到艦隊當副司令啦!”他以為陳建軍聽了會高興,會舉杯向他祝賀。沒想到陳建軍卻說:“我還以為這桌酒菜是給英雄接風的,原來是給你自己慶祝的!”歎了口氣又說,“唉!不給自己兒子提職我以為您多高尚呢?原來光想著自己當官。”“什麼話嗎?”陳敬國把杯子蹾到桌上,“我光想著自己當官嗎?我這是工作需要!”“那我提職就不是工作需要了?”“工作需要你的時候組織會考慮的,組織決定某件事需要集體討論,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陳敬國話語中帶著怒氣。“說了算你也不說!”“對了!我就不說,有本事自己乾,仰仗老子算什麼本事?”“我什麼時候仰仗您了?那少校是我自己乾上來的!除了十四歲當兵你把我送到陸戰隊之外,彆的您還管過我什麼?就當兵那件事兒,您的確給我開了後門,要不我根本不夠入伍條件,可那時候我壓根兒就不想去,您是怕我耽誤您的工作沒空管我怕我學壞才送我到部隊讓彆人管我的。陸戰隊多苦啊!十四歲,說好聽點您是幫您兒子,說得不好聽您這是摧殘少年兒童。”“放屁!”老頭子真急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酒杯都跳起來了,“你媽照顧你外公外婆一輩子沒隨軍都誰管你了?你老子我,你當兵後我每周到陸戰隊跑一趟不是看你這個兔崽子看誰去了?”一看父親發火了,陳建軍態度馬上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我就是說說,您看您急什麼?來來喝酒!”急忙給父親滿上。“不喝!”陳敬國把酒杯推到一邊。“彆呀!您一個將軍犯得著跟我一個少校生氣嗎?您大人大量,彆跟我一樣。來,我敬您,祝賀您由基地首長榮升艦隊首長!”陳建軍把酒杯高高舉起。半晌,陳敬國端起酒杯,斜了他一眼:“臭小子!”仰頭喝掉。陳建軍笑了,其實他心裡很明白,父親對他是寄予了厚望的,他自己穿了一輩子軍裝,很希望將來退休了看到兒子在部隊有很好的發展,也算是軍人情結的一種延續。隻是隨著部隊裝備建設的加速,科技水平的提高,對指揮員的要求也越來越高。陳建軍的弱項是文化水平低,很難適應高科技發展的需要,這是父親最擔心的,其實陳建軍自己心裡早就有了打算。6陳敬國剛剛調離艦隊不久,陳建軍卻出事了。自打上次發生了W國軍艦驅趕我台灣漁船事件後,接連在其他海域又發生了幾次。有一次甚至發生在了我領海內,因為他們也聲稱對那裡擁有主權,我外交部對此發出了嚴正聲明。軍委高層對此事極為關注,命令東江艦隊采取必要措施,如果外艦再敢進入上述海域驅趕我漁船,在警告無效的情況下,可以實施有限度的武力驅逐,堅決捍衛我領海主權和我漁民財產安全。這天下午,基地作戰值班室突然接到海上護漁巡邏艦艇的報告,三艘W國軍艦出現在我領海線附近。我艦隨即對其發出警告,對方軍艦置若罔聞,並向我艦示威,雙方發生對峙。魯淮成急令我軍三艘軍艦、兩艘潛艇緊急備電備航,趕往事發海域,並親自登上180艦設立編隊指揮所隨艦指揮。軍艦即將起錨離港,艦長卻來向魯淮成報告,說陳建軍早上有事離艦到現在沒回來。等陳建軍聽到消息急匆匆趕到碼頭的時候,軍艦半小時前就已經離港了。雖然掉艦的情況平時就有,也不算什麼新鮮事,但此時的陳建軍卻感到後背發涼,冷汗都下來了。海上發生了對峙,嚴格講應該算是戰時狀態,戰時你不在戰位上很可能就會受到軍法審判。如果因此造成重大損失……陳建軍閉上眼睛,不敢再想下去了。7這天傍晚,鄭遠海無所事事,坐在地上用竹竿敲打著一頭豬的後腿:“立正!雙腿靠攏!聽見沒,雙腿靠攏!”豬拉起屎來掉在竹竿上。鄭遠海捏著鼻子把竹竿抽出來,剛要打豬,看看臟了的竹竿隨手扔掉,嘟囔著:“缺少教養,不講衛生。”他想起了一句電影台詞:“貪吃貪睡不乾活兒,不可教也!”轉身回宿舍,推開門愣了,薑喜子正往地上鋪著稻草,一頭老母豬在地上亂拱。鄭遠海不解地問:“你怎麼把它弄屋裡來了?”薑喜子齜牙笑著:“它要生小豬了,今天這裡是產房了!”“那我們住哪兒啊?”“外麵太熱,蚊子也多,對待產婦得講點人道,你就理解理解啊!”鄭遠海瞪他一眼:“什麼人道?豬道!亂用詞兒!”夜晚,臨產的老母豬焦躁地哼個不停,鄭遠海拉起被子蒙住頭,翻來覆去睡不著,終於忍不住了翻身坐起,剛要向薑喜子發火,見薑喜子正給老母豬揉著肚子,嘴裡還直念叨:“我知道你心裡煩,等生完就好了啊!”鄭遠海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翻身下床拿起被子走出屋子。第二天早上,忙了一夜的薑喜子給母豬接生完才想起了鄭遠海,便出門找他,發現鄭遠海正躺在豬圈的稻草堆裡裹著被子睡得正香,便跳進豬圈用稻草棍兒逗著他:“老排,老排,醒醒……”鄭遠海一激靈醒了,看見薑喜子:“我以為是豬呢!”“你猜,生了幾個?”鄭遠海睡眼蒙矓:“生了幾個跟我有什麼關係?”“十二個,一窩生了十二個!”薑喜子興奮地伸出兩手比畫著。“一點不講計劃生育!”鄭遠海揉了揉眼睛,“唉!做夢也沒想到,懷揣著美好的理想來到部隊,竟然讓我喂豬。”“老排!”薑喜子安慰他,“我覺得這也不是什麼壞事兒,自古英雄多磨難嘛!”“話是這麼說啊!可這磨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啊?”鄭遠海起身抱起被子,突然眼睛睜大了,他看見遠處秦思婷向這邊走來。“哎!看見那個女兵了嗎?他問我你就說不在這兒!”鄭遠海說完緊貼豬圈牆躲起來。薑喜子好像沒明白:“啊?”“出去,快出去!”這回薑喜子懂了,他不想讓來的人知道他在這兒。秦思婷這次探家專門抽時間讓於季東帶他去看了鄭遠海的母親和妹妹,一再說鄭遠海在部隊乾得多麼好多麼優秀雲雲,目的就是想讓他家裡人放心。許欣芳很喜歡秦思婷,覺得這姑娘成熟懂事,人也長得漂亮,臨走托他給鄭遠海帶了些衣物。秦思婷從家裡回來的第二天就一路打聽來找他了。薑喜子迎上去:“同誌,你找誰?”“你好,我想問一下鄭遠海在嗎?”秦思婷問。“鄭遠海?我沒聽說過這個人啊?”薑喜子一臉壞笑,邊說邊向豬圈處使著眼色,嘴裡還故意大聲說,“你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叫鄭遠海的。”秦思婷明白了,笑著大聲道:“我幫你喂豬吧!”隨手拎起地上的豬食桶向豬圈走去。鄭遠海躲在豬圈裡一動不敢動,連大氣都不敢出。秦思婷故意舀起一勺子豬食伸過來:“小豬大豬們,來,過來,過來開飯啦!”勺子在鄭遠海頭上晃著,鄭遠海一臉痛苦的表情。秦思婷喊著:“我喊一二三開始倒,你們彆搶啊!一、二……”“三”還沒等出口,鄭遠海終於繃不住了,忙喊:“彆!彆倒……”秦思婷故意說:“喲!這怎麼還一大活人啊?”鄭遠海無奈地站出來,衝她嘿嘿笑著。秦思婷故作驚訝:“哎喲?這麼有抱負有理想的大學生軍官怎麼淪落到與豬為伍的份兒上了?”“我這不還沒正式分配工作嗎?閒著也是閒著,學雷鋒做好事兒唄!”鄭遠海嬉笑著。“彆遮了!”秦思婷看著圈裡的豬又道,“你說這幫豬也真夠可憐的,招誰惹誰了?竟然落到了你的手上。”鄭遠海嘿嘿笑著:“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秦思婷噘嘴埋怨道:“我還以為你上艦脾氣見長了呢!到基地這麼久連個動靜也沒有!”“我……這……不好意思告訴你!”“就你?臉皮厚得跟城牆拐角似的,能有不好意思的事兒嗎?”“行了,行了,你就彆刺激我了,你最近挺好的吧?”鄭遠海問。“我剛探家回來,這是你媽媽帶給你的!”說著遞上包。“你去我們家了?我媽和我妹還好吧?”“挺好的,叫你安心工作!”鄭遠海接過包:“謝謝你啊思婷!”秦思婷接著又道:“你這工作單位可是夠難打聽的,我跑到乾部處才問著!知道你在這兒住的條件肯定好不了,順便給你帶了條毛毯來!”說著拉開包扯出毛毯。鄭遠海道:“唉!人在落難的時候有人關心一下,心裡那叫一個感動啊!”秦思婷聳了一下鼻子:“少假惺惺的!”8海水輕輕拍打著沙灘,一道一道細浪就像一雙雙纖纖玉手,把細細的沙子撫慰得平平整整……鄭遠海、秦思婷漫步海邊,鄭遠海給她講了他們家和魯淮成參謀長家的故事,她現在是他在部隊唯一可以袒露心裡話的人。秦思婷聽他講完說:“真沒想到你們家和參謀長還有那麼深的淵源。”“我也沒想到,十六年後我會故地重遊。”“更沒想到會來喂豬。”秦思婷話接得不但快,還有相當的殺傷力。“你怎麼哪壺不開提哪壺啊?大丈夫能屈能伸,喂豬有什麼呀?”秦思婷開心地笑著:“就是,堅持下去,一定會有出頭之日的。”“那是,英雄不問出處,今天喂豬沒什麼!古人尚能臥薪嘗膽,何況我呢!”“吹吧你!”秦思婷笑著,她覺得跟他聊天真是太開心了。過了一會兒鄭遠海問她:“對了思婷,年底你真要複員啊?”秦思婷點點頭:“我高中畢業的時候沒考上大學,爸爸媽媽怕我在家學壞,把我送來當兵了。現在我長大了,不會再學壞了,所以也該向後轉了。”見鄭遠海不做聲了,問道:“想什麼呢?”“怪舍不得你的。對了,你怎麼不考軍校啊?”“乾嗎?讓我看著你上艦當艦長啊?”鄭遠海突然沉默了。秦思婷捏了一下他的手指:“對不起啊!我不該提上艦的事兒!”鄭遠海笑了笑:“沒事,我想得開。”秦思婷見他笑得很不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故意岔開話題:“哎?你說參謀長是不知道了你是鄭冀的兒子,故意發配你到這兒養豬啊?”“不會吧?我瞞得夠嚴實的了。再說就算知道,他那麼大乾部也不至於氣量這麼小吧?”鄭遠海用反問的語氣道。“說不好,人家媳婦沒了,孩子丟了,可都跟你們家有關係……”鄭遠海又不出聲了。“對不起,我又多嘴了!”鄭遠海猛地站起就走。“哎,你乾什麼去?”秦思婷以為他真生氣了,“我不說了還不行嗎?”原來,鄭遠海看見陳建軍正坐在一塊礁石上。軍艦出海兩天了還沒回來,陳建軍不敢到作戰部門去打探消息,他知道海上無小事,一旦真的和W國艦艇發生摩擦,那他這套軍裝就算徹底穿到頭了。他正坐在礁石上望著大海發愣,鄭遠海來到他身後。鄭遠海看了看陳建軍,也把目光拋向大海,故意大聲道:“聽說軍艦出海執行重要任務,有人掉艦了。”陳建軍連頭也沒回。鄭遠海繼續說道:“我看過艦艇條令,戰時狀態下掉艦可是嚴重錯誤,搞不好要上軍事法庭的。”“滾蛋!”陳建軍終於開口了。鄭遠海嘴角掠過一絲冷笑:“我沒聽有人說過這兒的海灘歸你管啊?”陳建軍站起身麵對他:“鄭遠海,請你立即在我眼前消失。”“我要是不走呢?”“我命令你走!”鄭遠海冷笑著:“我現在不是你的手下,你無權命令我。你還以為是在陸戰隊呢?那時候我當著眾人是給你麵子。”“看來你是來挑釁的?”鄭遠海眉峰一挑,不屑地道:“你要不是軍銜比我高,我還真想和你較量較量。”陳建軍甩掉軍裝上衣:“現在我身上已經沒有軍銜了!”鄭遠海也脫掉上衣,怒目向陳建軍走去。秦思婷跑過來:“住手!”衝進二人中間,“不許打架!遠海,你乾什麼?”邊說邊推開鄭遠海,鄭遠海氣得撿起軍裝轉身走。秦思婷向陳建軍道:“對不起首長!”轉身向鄭遠海攆過去。“你這是乾什麼呀?”鄭遠海火氣衝天:“不乾什麼!看見他我就來氣!”“你現在是軍人,要學會冷靜……”鄭遠海不說話,隻顧往前走。秦思婷大喊:“都當乾部了,還這麼衝動!”鄭遠海急了,回頭喊道:“我算什麼乾部啊?一個臭喂豬的!早知道讓我喂豬,打死我我也不來……”邊說邊把衣服摔在地上。秦思婷站在那兒,一時竟不知該怎樣安慰他,彎腰撿起了地上的衣服遞到他手裡。鄭遠海覺得自己做得太過火了:“對不起思婷,以後……我不會再這麼衝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