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說得,好像兩千多的家具、六千多的房多稀鬆平常似的,普通百姓哪家掏得出這家底來。這才是老太太看到賀時玩命兒追上來推銷的原因,她找不到買家。賀時笑笑:“您這話說的,這年頭誰家家具花兩千多啊,我上次買回去沒給家裡人削死,哪個單位不分房啊,花六千買房,嗬嗬……”他隻是笑笑,蹬著自行車作勢就要走,老太太急忙攔在前頭,沈瑤這時候扯了扯他袖子,像是沒忍住低聲說了句:“孩子太多了,家裡現在有點住不開,要不要看看?”有些意動的樣子。老太太高興了,連聲接話道:“對對對,到我家裡再看看,價錢還有得商量,單位分的房哪有帶院子的四合院住得舒坦,家裡人口多的話那擠得太難受了。”老太太這是不知道賀時家裡兩進四合院一套,兩層小樓一幢,夫妻倆分的單元房各一套,誰缺房他賀時也不會缺房,單是東井胡同那一套,他再生兩個,孩子們成家立業前那宅子都不嫌窄巴。自然,這些老太太不知道,再有沈瑤欲言又止配合賀時,老太太覺得這房十之八.九能賣成。賀時和沈瑤跟著老太太走了一遭,因是休息日,夫妻倆這一回把傅家人見了個全,還彆說,人丁興旺了,相比較六年前見到的隻有傅家母子倆人,這一回傅永生攜妻帶子,嗯,這夫妻倆生了三個孩子,沈瑤大概也明白為什麼老太太的錢基本貼補了他們一家了。傅家老大和他對象也都在,這一大家子,處得當真有點微妙,沈瑤也就知道了,老太太這房子再不賣是真的不成了。傅永生見到賀時還挺高興,大主顧嘛,隔了六年他也還是記得清楚的,自家老娘這是什麼運氣,居然還找到了這位主兒。一家人陪著這夫妻倆看了看房,這一回賀時嫌房子貴,哪怕沈瑤從頭到尾沒就價格問題說什麼話,老太太也不敢瞎開口,一家子商量了一下,報了五千五的價。降五百,是真的很少了,傅家老大的對象不是太樂意,覺得五千八了不起了,少了的可都是她以後能得的錢。老太太把六年前賣家俱的情況給她說了說,那男的還好,大手大腳的有點敗家,那小媳婦兒厲害,還價都不帶還的,價格報得她不樂意了翻臉就走人,而且男的還是個妻管嚴,這要走了她可沒把握再找得到買主了。五千五,說實話,其實不貴,賀時當年買東井胡同那個小兩進都花了四千三,幾年過去了,時間其實是能抹平差價的,何況這宅子比東井胡同那一套大得多,建得也更講究,整座宅子,屋簷牆角雕梁畫棟,無一處不精致的。五千五不算貴,眼下是沒人想買,賀時自己在政府部門上班,上層的風向他最清楚,這世道要變了,或許一兩年,或許四五年,國人不會一直這麼窮下去。國力強了,國民富了,那他和沈瑤這些年買的這些宅子老物件,價值幾何他估算不出來,隻是肯定遠比現在的價值要高。可是自從政後賀時沒再折騰生意,就是從前留的一些存款和夫妻倆這幾年的工資收入,沈瑤剛進學校頭兩年是80多一個月,前年升了講師,待遇提到了106每月,這些年的收入平均下來差不多在一千左右。而賀時之前在鄉裡任黨委書記以及後來任副縣都是拿的16級工資,110.5每月,和沈瑤差不多,年收入在一千二左右。工作四年半,加上沈瑤之前帶了幾年舞蹈課,夫妻倆賺了一萬多,加賀時前幾年賀時賺的和結婚時收的,足有兩萬五左右。可這錢賺得快花得也快,家裡頭日常吃喝不用兩口子自己花銷,買宅子、買家具、人情往來、給家裡添置東西,家人置辦衣物這些都是沈瑤自己張羅,再加上這些年買的老物件和沈瑤的舊物,孩子又多,手上剩的錢還真不多,到現在手上現金也就是六千出頭。要是五千五買下這宅子,兩人手上可就隻剩了幾百塊錢了,從賀時往黑市裡搗騰生意後,夫妻倆手頭還真沒這麼緊巴過。房子他肯定要買,價也要殺一殺的,老太太一報了五千五的價,他笑笑說了句太貴了,跟傅家人打聲招呼拉著沈瑤抬腳就走。傅家兄弟倆都拉人,“兄弟留步,你誠心想買的話,不然說說你的心理價位?”傅家兄弟,其實都想賣這宅子,兩人一個已經有了小家,一個即將組建家庭,一個已經分到了房,另一個夫妻都在上大學,前程大好,畢業就是分配,運氣好分兩套房,再不濟一套房肯定有,這時候都想套現,變了現金都就都能拿到自己手上了,就是自己的錢。不說傅家兩兄弟,就是他們的對象和媳婦都是這個想法,算著賣房的錢早眼饞了。賀時順勢停下,苦笑:“實在不瞞你們,這要之前沒買家具,跟親戚湊一湊借一借還行,現在是真緊巴,要是三四千還成,五千五,差距太大我就是想借都沒處借去。”三四千,傅家人臉都黑了,你怎麼不說讓我半賣半送給你?賀時笑笑:“我也知道,三四千不可能,你們實在要我報個價的話,我算算,要借的話四千八還行,多的話真不行。”四千八,傅家人不是沒打聽過行情,和他們一般大的兩進院,這個價錢也合理,他們敢開六千的價,最後要五千五,那是因為他們家宅子比彆家的好。兄弟倆各自算起賬來,賣四千八分到手能有多少錢。傅家老大的算法是,四千八加當年賣家具的兩千二,他是老大,他至少能得一半,那就是三千五。少了點啊,原本想著賣六千,他能拿四千塊的。賀時見兄弟倆不說話,和沈瑤接著往外走,後頭老太太喊住他:“五千二,五千二行這房子就歸你。”老太太有老太太的算法,五千二,她把給小兒子花用的那些給老大補齊了,剩三千多都得攥自己手上,加之前剩的,那得有四千多了,手裡有錢心裡不懂,手裡沒錢,兒子兒媳誰拿她當回事。至於賀時還的四千八,在老太太看來,能湊到四千八,那咬咬牙再湊四百也能湊出來。賀時和沈瑤對視一眼,這宅子,比東井胡同那套也就貴九百,行了。賀時轉頭對上老太太,一咬牙,交了三百塊定錢,讓沈瑤回家找親戚湊一湊送錢過來。找親戚湊錢是假,沈瑤回去也就陪著幾個孩子玩了兩個多小時,跟家裡說了說買這宅子的事。買宅子,賀安民和梁佩君自然是支持的,賀時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賀安民這個之前統管財政的人會不知道,問了問沈瑤錢夠不夠,不夠他和梁佩君準備替兒子兒媳補上。沈瑤笑著謝了他,說錢還是夠的,看著時間差不多了,這才回房開了自己房裡的保險箱,點了四千九百塊錢,在賀安民的陪同下往西城區去了。帶那麼多現金,哪怕財沒露白呢,家裡頭也不會放心叫她一個人去。傅家的宅子當天就買下來辦了過戶,錢貨兩訖,給傅家人三天時間處理家具搬家,一家三口就回家去了。等他們一走,傅家人沒先提搬家安置,人人都盯著那厚厚幾捆大團結,錢得先分清楚了。老大覺得自己得連帶當年賣家具那一份一起拿回,老二怕老大連帶著當年的賬一起算,老太太想自己把著錢,各有各的盤算。加之前剩的,六千塊錢,傅家人都覺得自己家這是發了,隻不知道十幾二十年後再看北京四合院的價格,會不會悔得嘔血。這些自然是不與賀時相乾的了,三人回到家裡,最好管閒事的小丫頭就湊上來問是不是買了新房子,賀時抱著自家小閨女親了一口,笑著道:“買了,這個留著以後給你當嫁妝,要不要?”要擱從前小丫頭是不曉得嫁妝是什麼的,這不之前賀真出嫁,家裡頭備了幾個月的嫁妝嘛,小丫頭鬼靈精一個,問了幾回也明白了。這會兒聽賀時說買的宅子給她做嫁妝,她也不知道什麼是羞,喜滋滋的說要,還興興頭頭的讓爸爸帶她看看房子去,惹得一屋子人哭笑不得,梁佩君笑小丫頭不知羞,月月一臉懵,哪裡羞了?下邊小兄弟三個站在那看著月月被自家爸爸舉高高,石頭是覺得好東西先給妹妹是應該的,那倆小隻是完全沒概念,一人扒賀時一隻大腿喊著也要舉高高。賀家這日子美得不行,方家就不那麼好了,方師長現在也退下來一段時間,徹底不管事了,不過他可沒賀安民那好命,有滿屋子孫子孫女分散他注意力。這一閒下來整個人顯得有些無所適從,在家裡怎麼都坐不住,要說往外走吧,也沒什麼地兒去,一群老爺們湊在一塊,人家有孫子孫女能樂嗬樂嗬,他隻能乾看著,出去幾回以後不去了,老爺子太受刺激。偏偏方遠連著出任務,他想逮人都逮不著,氣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說喜歡王巧珍吧,他這都同意小一年了,人還沒進門。一月份,方遠終於回來了,隻是就差長在部隊裡了,壓根沒著家。老爺子也不等著了,親自上營區逮人去了,就在方遠的單人宿舍裡把人堵上了,大馬金刀一坐,桌子一拍:“你就給個準話,什麼時候結婚。”十月的天,方遠給他爹倒了杯冷水過去讓人先去去火,這才不急不緩開口道:“結婚不著急。”“不著急個屁,你不著急老子著急,我看你是沒能耐,追個媳婦兩年了,你也好意思。”方遠無奈:“您現在是不管事了,可彆告訴我您真不知道眼下的形勢,這時候我哪裡有心思結婚?”他看向老爺子:“這些年您都等過來了,再給我些時間,這次從前線回來,我保證,很快結婚。”普通士兵不知道,高層心裡都門清,鄰國動作連連,華國大戰在即。她心結未消,他其實也沒有緊逼過,邊境不安穩了,開戰就是這幾個月的事,他也想再等等,給她時間走出來,也是給自己時間。沒奔赴過前線的人不知道戰爭的殘酷,他知道。愛她,才更不能害了她。聽到這話,老爺子也沒再炮仗一樣了,盯著長子看了好一會兒才道:“行,記著你的話,這次前線回來就結婚。”說著出了門,上了停在門口的吉普車,警衛員在前方開車,他看著車窗外的營區半天沒說話。這樣也好,心裡有個惦念,總能平平安安的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