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孤舟百戰久低昂(1 / 1)

國士無雙 喬靖夫 3699 字 2個月前

誰也沒法想象,輝煌瑰麗的紫禁城深處,竟有如此一座怪異的建築。一座黑得徹底的樓房:漆黑的磚牆,漆黑的瓦椽,漆黑的門戶。甚至糊在窗上的紙亦是墨黑色的。正門頂上無牌匾題字,完全看不出這所兩層樓房在禁宮中的功用和地位。樓房五丈內,人蹤渺然,鴉雀無聲,一片死寂。樓房本身亦仿佛透著“死”的氣息。一名怪裡怪氣的紅臉太監,坐在這座“黑房”內堂一張酸枝大椅上,在猛力吸著鼻煙。身後有兩個小太監在努力替他捏骨捶背,狀甚殷勤,仿佛侍奉稍有差池,便必有殺身之禍。三人胸前俱掛著一片形狀奇特的玄黑鐵牌。那名大太監怪眉緊皺,似乎等得很不耐煩。“李公公,抱歉讓您久等了。”一把洪渾淩厲的語聲自堂後傳來,催得那大太監渾身發麻。一身黑衣的向保步出,身後三名同樣雄壯慓悍的黑衣大漢跟隨。四人胸口亦掛有那片一式一樣的黑鐵牌。沒有這小小一麵鐵令牌,絕對無人能在這座“黑房”出入——即使是向保。那太監李公公知道:向保身後三人便是著名的“影子”。——“影子”是皇宮中人對大內密探的匿稱。向保在李公公對麵坐下。“老佛爺聖體無恙?”“當然……嘻嘻,大人有心嘍。”李公公怪笑道:“客套話不說了。大人,老佛爺所諭……”向保忙道:“老佛爺下達的任務,下官自然全力查辦。下官最近得知,那乾謀反逆匪當中,竟又出了一名厲害角色!”“哦?”“李公公可知近日武林中的頭號大事?”“唔……是否那王五又乾了什麼好事?……噢,我記起來了,最近天津霍家好像出了個年青好手……”“那都不是。眼底下京師內,最近冒起了一名三十出頭的高手,姓佟名潛,一手搞出了一所名叫‘武勇學會’的可疑組織。戰績是:曾於恭親王府‘演武大會’上與步淵亭戰成平手,因而名噪京城。”李公公猜錯了,不免顯得孤陋寡聞,便乘機笑道:“是麼?那麼‘京師四嶽’也算不了什麼……嗬嗬,對不起,大人,我不是說您……”向保麵色一沉,嘿嘿強笑,一雙凶目牢盯李公公。李公公隨即一懍。他深知向保是個真正可怕的人物,雖是官職不高,但一身武藝確是石破天驚,從無敵手,加上其心狠手辣的霹靂手段,早甚得太後器重,委之入主這個“大內密營”,統率二百多名藝業驚人的大內高手,實力絕對不小。另方麵,向保在滄州當捕頭的年頭,其狠辣手段曾震懾當地黑道綠林,當年便至少有十名劇盜高手因而神秘失蹤,據說是懾於其威而逃逸。但另有傳聞,向保曾生擒這乾黑道凶人,卻俱饒而縱之,教他們都心悅誠服,皆與向保結為異姓兄弟,甘願隱姓追隨,隱伏在江湖中招兵買馬。因此,向保所能動員之黑道力量,亦是不可低估。李公公雖是慈禧跟前的大紅人,亦不欲犯著這個在朝在野俱具實力的凶星,便陪笑道:“大人神通廣大,必已查出這個姓佟的和那些謀反匪人有何關係。”向保板著臉道:“此人於京城內開設的‘武勇學會’,最近廣招弟子門生,又收攬不少京中武師,明顯有吸納武林道上力量的野心。何況下官查知這個佟潛跟逆黨首領之一譚嗣同乃莫逆之交,而譚嗣同的一名小師弟亦寄居在‘武勇學會’之內。”“嘿……那個譚嗣同!”“另外有一批在京儒士,還有朝廷命官——”“噢,大人,這方麵可不必閣下操心了。大人也知道,老佛爺聖諭,隻著向大人專注對付江湖道上的謀反力量,所以嘛,朝廷內部的事……”向保心頭大怒:這老閹宦分明是指自己越權!可是他既抬出了“老佛爺”,也就不便發作了。李公公亦不敢多頂撞向保,連忙又安撫道:“大人既是當今江湖霸者,必有明策對付這乾人。”“下官曾多次親身跟蹤那佟潛,又打探過當日他跟步淵亭交手的情形,測知他雖拳腿刀槍樣樣精通,但實以輕功、腿功及點穴手法最為精純。好幾次下官不是仗著在滄州時練就的追捕功夫,早已給他以驚人輕功甩掉了。”“那又如何?……”“李公公有所不知:當今京城另一高手‘鬼拳’古辟風,現正在眾多王公貝勒間左右逢源。此人五年前初抵京城時,下官曾二次目睹他跟人交手的過程。”向保略一頓,又道:“此人之武技專長,尤其輕功身法方麵,竟跟佟潛的身手有七成以上相似!以下官斷定,二人必有淵源。何況他們先後抵京,甚可能另有圖謀。”“那麼……”“下官有一方法,可教他們二人的關係暴露,無所遁形;假如兩人真的互不相識,亦可就此除去佟潛,削弱叛逆的力量,而不費咱們吹灰之力。”“那是什麼方法?……”“這得要借助公公跟貝勒爺們的關係了……”“哦?……”向保走到大堂中央,負手背向李公公道:“殲滅敵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讓他們自己之間也變成敵人。”佟潛沒想到,步入“武勇學會”大廳時,第一個看見的人便是譚嗣同。“壯飛兄!”佟潛喜形於色,馬上上前與譚嗣同抱臂問好。“佟兄,彆來無恙?”譚嗣同發問時卻是神色疲困。“啊,壯飛,看你那風塵仆仆的模樣……”“又哪有空竭息呢……天下有誌之士,莫不為變革圖強而奔走,複生何敢讓人?我此來也隻是看望一下佟兄這兒的情況,刻下便要回湘,籌辦開設長沙‘時務學堂’的事宜。”“壯飛不用勞心,此處情況尚好。我卻擔心壯飛身先士卒倡行變革,頗是危險……實在應該把九斤留在你身邊,以策安全。”“不必了。我尚可照顧自己。何況九斤為人沉靜,是不願意跟我浪蕩風塵的……他雖不能言,我自明白他的心意。他在這裡可還有點兒用吧?”“咱們正缺了他這種人材!歐陽老師所傳的醫術實是出神入化,看看小宇,早前傷了右肩,給九斤一治,現在也轉動自如了!對了,九斤呢?……小宇——”佟潛看看廳內,方發覺路小宇和一眾弟子、武師之間,尚站著一個陌生人。“這位是……”路小宇忙道:“這位宋先生,剛才救來了一位身受重創的大叔,正在內堂讓九斤哥治理。”“在下四川宋大手,拜見佟師父。”佟潛忙拱手回禮,順道打量一番眼前這漢子:高瘦個子,四肢修長,身穿平凡不過的布衣,一張臉七分像猿猴,長得醜陋非常,雙眼卻是神采不凡。再看其雙手,果是人如其名,一雙肉掌異常長大,掌身薄而平整。“譚某多謝宋兄。”譚嗣同亦抱拳向宋大手稱謝,眾人大感不解。“剛才譚某入內察看過傷者,方知宋兄所救的,正是譚某故人知己。”眾人這才恍然。宋大手回禮道:“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湖南譚先生吧?宋某實在仰慕已久!”他又轉頭向佟潛道:“佟師父,可否借一處地方,跟閣下與譚先生說幾句話?”書房大門掩上。三人圍坐。“宋兄……”佟潛忍不住問道。宋大手不語,隻是雙手合攏,十指怪異地扭纏在一起,合成了一個古怪的結印。“啊!”佟潛恍然。“原來宋兄是‘哥老會’的兄弟!”宋大手一笑點頭。譚嗣同亦舒了一口氣。佟潛卻心頭一懍,心想“哥老會”確不簡單:剛剛才跟他們直隸分舵的人麵談完畢回來,此刻已有人馬派到。“佟師父,在下近日方從四川急趕而來,正是奉了直隸分舵的密令,到來作‘武勇學會’與分舵間的聯絡人。佟師父已是京中名人,不便親自奔走。在下麵孔較生,行走出入自然方便一點兒。”譚嗣同也道:“是的,佟兄,壯飛此次入京,正是得知一事:後黨中人對咱們的行動已有警覺,更已派上大內密探監視你。所以我特來告知你一切小心。我也是秘密乘夜入京,以免更增加你的嫌疑。”宋大手又道:“宋某剛入京師,即奉分舵舵主之命出外視察,看見佟師父方才在街上經過,並發覺閣下正被人跟蹤。宋某知悉,佟師父今天要到分舵一行,故宋某亦想助閣下擺脫對方。不料那名跟蹤者殺氣極之淩厲,宋某恐非其敵手,故此隻能一直遠遠吊著,直至後來,那位譚兄故友殺出,才截下了那殺星,讓佟師父安然擺脫。”佟潛至此恍然。宋大手又說:“可借那位仁兄未能手誅那凶星,反失手傷在其爪下……”“啊!”譚嗣同脫口驚呼。“怎麼了?”佟、宋二人異口同聲問道。“我還估道他是寡不敵眾才失手受創,未想對手隻有一人……”“那位是……”佟潛心頭似有所悟。“他便是譚某生死之交,外號‘京師大俠’的王五兄!”佟、宋二人大吃一驚。尤其是宋大手,造夢也沒想到自己親手救下了名動九州的大刀王五!佟潛更是悚然——“那麼……那個跟蹤佟某、殺傷王五兄的人,必是當今大內第一高手向保無疑!”月影朦朧。疏落的月光透現稀雲之間,灑落京城大地。佟潛站在後院,負手觀天,眉宇間神色凝重。——潛兒,記著。日後行走江湖,務必留神兩派武功:“太極門”和“落鷹派”。絕跡江湖近百年的歹毒邪派“淮北落鷹派”的爪功痕印,在大刀王五的胸膛上重現。——沒錯,師父。步淵亭得的若是太極正宗真傳,恐怕我當日已伏屍黃土三尺之下了。他又憶起那長發披肩的落寞身影。——師父……“佟兄。”是譚嗣同的聲音。“壯飛,太可怕了。我剛看過王五兄的創口。很可能就是‘落鷹震天手’。”“佟兄……向保……”“壯飛兄毋用擔心!”佟潛苦笑道:“若此人真的阻礙大業,正邪必要一決,我必與王五兄聯手,肅清障礙,誓死把這門邪功埋葬!”“唔!”譚嗣同豪氣頓生:“佟兄,前路遙遙,我總覺歲月逼人……譚某早決心以身殉道,即使與後黨為敵亦不懼!得佟兄、王五兄等豪傑之士襄助,讓我信心更增!”“你要走了?”“嗯……明早。”譚嗣同遠眺京師城樓,傲然道:“可是有一天,我必回來——帶著維新變革的浩蕩潮流回來!”盛夏匆匆趕來。“武勇學會”演武大廳上,汗水如雨揮灑。十多名弟子辮子纏頭,精赤上身,在九斤、莫二弟、文浩天等數名武師的指導下演練拳式。後院裡,路小宇跟袁式豐在七、八名弟子前示範折刀。木刀的碰撞聲,驅走暑午那懶洋洋的氣息。書房內,兩位文士正在對十二名弟子講經論學。佟潛亦在旁聽,間中把文士所講的哲理融彙進武學之道來解釋,十二名弟子皆聽得津津有味。然後他們又談到了國事,不斷互相提問和發表議論,談話聲一時激昂如洪鐘,恨不得立時便殺身報國;一時卻又低婉淒清,差些兒便要當場掉淚。佟潛對這十二名弟子實是滿意之極。每一個人不論武藝、誌氣、識見俱已不凡。他深深感受到年青人那股可敬的衝勁。世界便正要靠他們來改造。——但若有一天,他們要跟著我去赴……——雖說國家興亡,匹夫有責,可是他們都是我親手調訓的好弟子、好青年啊,我又怎忍心……這種矛盾已不隻一次刺痛佟潛的心靈——就像他未遇上譚嗣同之時。——至仁不仁。——可是真正實踐起來又是多麼痛苦!——壯飛啊……一陣拍門聲。“進來。”是路小宇。“師父,有人捎來了一封信。好像是挑戰書……”“唔。”佟潛神色平靜。這已是意料中事。大刀王五複原後,曾在“武勇學會”講授了一個多月的刀法。這已足夠了。消息一傳出,“武勇學會”的名頭幾乎已被捧上了天。樹大總是要招風的——縱使佟潛已戰得太累。——可是,誰是那挑戰者?夜深。一封挑戰書擱在書桌上。沒有點燈。佟潛在黑暗中默坐。還有十天。十天後的午時,就是他跟“鬼拳”古辟風在眾親王貝勒前比武較技的日子。——“也許有一天,你會是我最可怕的對手。到了那個時候,不要留情。”十天了。巳時。路小宇仰頭看著陰沉的天空。——也許要下雨吧?他回頭,驀然看見佟潛自書房內推門而出。路小宇訝然,他從未見過師父的身影如此疲乏,臉容如此頹唐。佟潛緊皺濃眉,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愁色重重,臉龐長滿虯髯。“小宇,咱們走。”城東一片人蹤渺渺的廢墟。卻是古辟風堅決挑選的決鬥場。古辟風仍是長發披麵,身穿赤紅寬長袍,雙掌攏在袖內,盤膝坐於廢墟中央。廢墟一旁臨時搭起的一個布棚內,坐著十數位已等得不耐煩的王公貝勒。棚外停著三十多匹馬,數十名護衛侍從分站露天處。這十多位觀戰的貝勒,已是當今皇族中年青俊彥的代表人物,是朝廷中一股不可忽視的力量。古辟風能成為他們共同尊崇的拳師教習,已是武林中夢寐以求的地位。名利,得到以後,任誰也無法割舍。高傲如古辟風亦不能。——更何況,他曾經失去……——更何況,他作出了這樣大的犧牲:改名換姓,自毀臉容……布棚內一張木桌上,放著一個早已停止流動沙漏時計。午時已過。路小宇從未見過師父走得這樣慢。就似那條路忽然變得太長。長得花一生也走不完。天更陰沉之際,古辟風霍然站起。眾王爺精神一振。果然。一高一矮的身影遠遠從西邊小路上出現。二人木無表情對峙。“師父……”路小宇還未走開,卻又想不到要說些什麼。“小宇,躲開吧。”路小宇愕然。“你隻要記著:我若死了,彆為我報仇。”“為什麼——”佟潛把路小宇一掌推開。“師父……”古辟風的目光在長發後閃動。佟潛苦笑。古辟風輕聲道:“我說過的話,你還記得嗎?”佟潛點頭。“好。來吧。”“來吧。”在壯闊的山東半島岩岸上,嚴厲的語音和應浪濤拍岸。九歲的佟潛擦去臉上一抹血汙,狠狠咬牙,再次飛身攻向恩師的懷抱。跪地的佟潛抹去鼻上的鮮血。古辟風氣勢森然地站在他七尺前。——你乾什麼?——你想死嗎?僅僅以足踝勾掛在岸岩邊緣上的佟潛在痛哭,在驚叫。“太陽下山前,彆想要上來。”恩師冷冷地說:“不想死便要挺下去。”犯罪者的黥紋刺青,在恩師的額上和兩頰顫動。佟潛已是昏頭轉向。他的頭臉中六腿。眾王公貝勒興味索然。古辟風的長發全披到了後頭,露出了一張刀痕縱橫猙獰無比的無鼻鬼麵。一雙鬼目凶光閃爍。“潛兒,從這兒直航而去就是東瀛倭國,正是我們中國的心腹大敵。”“為什麼?”“東瀛以武治國,講武習劍之家十步一戶;他們都崇信所謂的‘武士道’——一種不畏死亡,卻以壯烈之死為榮的精神。這樣的對手不是太可惜了嗎?”“是的。”“可歎我國武人,卻喪失了這種不惜赴死的峻烈精神……潛兒,記著,生為武者,死也要死得像個武者!”好,潛兒,我讓你死得像個武者!古辟風迅如閃電般躍上半空。佟潛仰首,看見了那即將降臨的雷霆一擊!——師父真的要殺我?“轟”地一聲,古辟風右足踏破土地,泥沙四濺!佟潛伏在四尺外一幢矮牆上。——師父真的要殺我!古辟風狂號一聲,前衝數步,騰身躍起,半空旋身一記“虎尾腳”蹴向佟潛胸口!矮牆轟然應腿倒塌!佟潛閃身在一株枯樹後。——師父真的要殺我!漫天灰塵如霧。灰霧中紅影暴現!佟潛緊握雙拳。——師父!一身赤衣的古辟風踢出一記猛龍般的“飛身橫蹬穿心腿”!佟潛從枯樹後躍出、旋身,右腿自內向外探出,以“轉身擺蓮腳”迎擊!兩腿相交,爆出沉響!——好,潛兒!——師父!古辟風笑。佟潛怒!佟潛沉身著地,算準了古辟風落地之處,預先以一招“掃堂腿”迎擊!眼見古辟風在半空已無處借力,他卻神奇地蹴出一腳,右腿竟平空伸長了四寸之多,蹬在旁邊那枯樹上,借力往橫翻騰而出!佟潛雙目急追古辟風的身影。卻見紅影翻到了一堵殘牆前,又急速反彈著地,旋又斜斜往上升起,挾著這股三角形反射的強猛衝力,從右斜方反擊而來!佟潛看也不看,倒身飛退,閃到了剛才那株枯樹左側,伸出右手反勾樹身,身軀隨即火速沿樹乾急轉半圈,刹那間自枯樹右側反襲而出!古辟風尚未出招已遭反攻,心頭一懍,急急沉身,雙足著地,身子鬥轉,右腿以後跟倒勾蹴出,以“反勾腳”截擊佟潛來勢!佟潛在半空中未發招,已見古辟風的身影著地變招反攻,急忙止住去勢,仰首閃過古辟風勾來的一腿!古辟風勾腿掠過,竟不著地,複又逆向反彈而出,正是路小宇半年前力挫單達成的那一式“勾彈腿”!路小宇不禁吃驚!——這豈非正是師父的秘傳……佟潛卻似未卜先知,並沒中計,反而沉馬仆步,閃去彈腿,順勢連消帶打,伏地再施“掃堂腿”!古辟風當年親創此“反勾彈腿”,固知下盤是此招弱點,一見佟潛身形下沉,早已單足躍身後翻,遠遠立定。佟潛化雙掌為虎爪,半跪地上,成一“99csw.伏虎勢”樁步。古辟風左足在前虛懸,右足後坐踏實,雙掌大開。一個外虛內實的吊步架式。佟潛虎目中閃出了鬥誌,方才的頹唐早已一掃而空。古辟風滿意地笑。一眾王公貝勒為剛才一輪快來快去的飛身搏鬥懾住了,一個個看得目瞪口呆。他們也是今天才首次得見古辟風的真正實力。路小宇隻覺師父又恢複從前的氣勢風采了,跟剛才愁色滿臉的模樣相比,仿佛換了另一個人般。真正的生死相搏,使佟潛化為了一頭充滿殺氣的老虎,求生的戰誌滿全身,驅去了一切妄想癡念,燃燒所有的經絡和血脈。古辟風不再笑了。平生第一個使他感受到“畏懼”為何物的對手,終於出現在眼前了。十二歲的佟潛傲立在高崖上,俯視大海,向他的恩師說:“師父,總有一天,我要鍛煉得比這片海更大更強!”——好!潛兒,不要留情!眼也不眨地把我擊殺在麵前吧!古辟風咆吼。他再次躍升半空,矯如九天赤龍,從高空飛撲而下。佟潛峙伏如山岩上的黑虎,仰首待敵。龍爭虎鬥再度展開!空中的古辟風踹下疾如閃電流星、力足開碑裂石的一腳!佟潛全神盯視迎頭壓下的腳掌,忽地一記虎爪往上急托,爪尖點向古辟風足底“湧泉穴”!——擊敗步淵亭的“點穴”!古辟風卻似足底長眼,腿子收得比出擊時更快,腰身一縮,上身前翻,腰腹一挺,頭下腳上,雙手戟指合點佟潛頭側左右“太陽穴”!佟潛忙低首閃過,右虎爪架去古辟風雙指,左手伸拇指按擊古辟風右肩頸的“肩中俞穴”!古辟風冷笑,心底早料有此一著,身體便順勢翻落到佟潛背後,一記柳葉掌插擊佟潛後頸“大椎穴”!佟潛背向對手,本是凶險萬分,他卻又似早有計算,變右掌為鶴嘴勾手,頭也不回便沉身向後點擊,閃過古辟風插掌同時,勾手指尖準確無比地啄向古辟風胸口“膻中要穴”!古辟風大驚!——怎麼他算得比我還要多,比我還要準?古辟風唯有勉力沉一記“十字手”,以雙手交叉消去佟潛的勾手,不料佟潛此式竟是虛招————背著我也敢使虛招?好膽色!好算謀!佟潛業已趁機轉身,正麵迎敵,一口氣打出虎爪七式,連環急攻古辟風身體上下七處要穴!古辟風對這“虎爪功”的招術熟識不過,想也不用多想,隨手間已把七爪化去。佟潛一懍。——忘記了對手是師父!古辟風在撥架來爪之間,乘勢伸指點擊佟潛雙臂上的穴道!佟潛不退反進,雙臂翻轉起伏,一麵避開古辟風的點穴,一麵反攻對方雙臂!四條手臂便如怒蛟般交纏翻騰,一時你險些拿住我腕口“大陵穴”,一時我差點以鳳眼拳擊中你手肘的“曲池穴”,一瞬間四臂二十指相交相分,已互攻超過二百招點穴奇技!微末細巧的指掌攻擊,在相距不過分毫的穴道網絡上,交相探尋對方的弱點。綿密的攻與守,連一根幼針也插不進。恩師臨行前,向十三歲的佟潛說:“潛兒,這是為師送給你的信物,好好保存。”佟潛接過一個卷軸,張開一看,是一幅畫功精致的人體經穴圖。二十指翻飛。勝負未分。古辟風額已冒汗。——好!不論指速、準繩俱不在我之下!——可惜啊。潛兒,還有這一招,無法傳給你……你死吧。古辟風閉目。一絲不祥氣息掠過佟潛心頭。——師父,是什麼……此刻佟潛正以右肘製住古辟風左掌,左手劍指反點其右腕。卻感覺到右肘有些不對勁,好像多了一樣不應該存在的東西……——左掌上的第六根小指頭!——第二十一隻手指!一股酸麻感覺,自佟潛右肘彎“曲池穴”電速擴散至整個右半身。他的體勢在刹那間崩潰。古辟風雙眼暴睜!——死吧!左掌轟然深印在佟潛胸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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