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舒子寅是在夜半時分走出房間的。在這之前,她先睡了一會兒,可能是和洪於交換了房間的緣故吧,她睡得不是很踏實。想到洪於此刻正睡在閣樓上,她感到又感動又擔心。後來,她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夢見自己掉進了一個冰洞裡,她冷得發抖,想爬出那洞,但四壁全是冰,沒有任何可以攀住的東西。她想喊,但喉頭像堵住了一樣發不出聲音。她一急便醒了,醒來後想到木莉老是念叨她的妹妹就住在彆墅裡,並說她冷,而舒子寅自己也不止一次做到身體很冷的夢了,這是一種什麼預感呢?她無法探知。在這之前,她已經在半夜對彆墅作了一次探尋。她相信如果彆墅裡藏有鬼魂的話,在夜半時一定會被她遇上,而她將不再害怕。她迫切地需要一個結果,一個真相,就像兒時望見雲霧中的山頂就想上去看看一樣,結果迷失在山中差點餓死。當然由於那時太小,而現在,她覺得自己有的是力量,何況就在彆墅裡,各處房間住著這麼多人,有什麼可怕的呢?舒子寅睡不著了,她決定在彆墅裡再作一次夜半探尋。她穿上T恤、牛仔褲和一雙運動鞋,她在地板上跳了跳,冒險總使她活力旺盛。她走出房間,先站在走廊上往兩頭看了一眼,然後往通往閣樓的那一頭走去。洪於就住在閣樓上,她能上去看看他嗎?她這時非常想看到他,但轉念一想,傻丫頭,這是夜半啊,她撞上去會將洪於嚇一大跳的。於是,她在上閣樓的樓梯口站了下來。這裡便是她曾經撞上吊死鬼的地方了,現在這裡亮著燈,有幾隻飛蛾正拚命地撞著燈罩,發出“撲撲”的聲音,這聲音被夜半的寂靜放大了,聽來讓人心裡毛聳聳的。舒子寅打消了上閣樓的念頭,轉身回到走廊,向另一個方向走去。走廊上的燈都亮著,洪於的這個安排使彆墅顯得通宵有人活動似的。但是,也有缺陷,這就是廊燈之間距離遠了些,這使彆墅內顯得明暗不勻,抬眼望去,反而有一種影影綽綽的恍惚感。舒子寅踩著光影走著,地板被女傭們擦得很亮,她的身影映在上麵,隨著燈距的變化,那影子也時長時短地變化著。她依次查看了三樓和二樓的那些空房間,她不斷地開門關門,夜半的空寂中,她覺得自己也像是一個魂靈了,這樣想著,她覺得沒什麼可怕了。隻有一次,她打開一道房門往裡推時,房門開了一道縫後便推不動了,像是有人抵在門後似的。那一個瞬間她還是出了冷汗。但接著用勁一推,門開了,她看見一把倒在地上的掃帚卡在了門下麵。夜半的彆墅死一般的寂靜,舒子寅到了樓底。客廳裡一片漆黑,她一走進去後便什麼也看不見了。她正在猶豫需不需要摸到門口到外麵去看一看,突然,她在黑暗的深處發現了一點隱約的光亮,這光亮將她帶向了客廳左麵角落的一個通道。前麵是一道雙扇門,門縫中透出燈光。她剛才看見的光亮,就是這燈光打在客廳角落的一幅金屬畫框上反射出來的。舒子寅好奇地走到門口,輕輕一推,門開了,原來這是廚房,她到彆墅後還從未到這裡來過。這廚房很大顯得很空曠。她沿著灶台走了幾步,看見廚房角落還有一道木門,便走過去拉開門一看,一道向下的石梯出現在她的眼前,地下室!她吃了一驚,下麵是什麼呢?儲藏間吧!她一步一步地走下去,感到有絲絲冷風不斷吹到臉上。石梯在中途拐了一個彎,再往下便是黑漆漆的了。幸好沒走幾步,舒子寅的手便觸到了冰冷的東西,是一扇沉重鐵門。她用勁一推,門開了,突然撲來的燈光使她一下子看不清裡麵的東西,同時她聽見一聲驚叫。立即,她的眼前出現了一幅地獄中的景象,一張破舊的長條桌上,躺著一具直挺挺的赤裸女屍,一個弓著背像解剖師一樣的男人正直起腰來,在驚叫的同時他手中的小刀也“咣”地一聲掉在了水泥地上。這不是小胖子嗎?這個30歲左右的廚師長著一張娃娃臉,但此刻這張臉是扭曲的,嘴巴張開,下巴像要掉下來似的。舒子寅愣了一下,本能地轉身就跑,然而小胖子已撲上來抱住了她,並且將她重重地摔倒在冰涼的地上。她的頭在牆腳撞了一下,眼前冒出幾顆金星。她聽見沉重的關門聲。“既然撞上了,你也就彆走了!”小胖子的聲音從來沒有這麼凶惡過,“你半夜到這裡來乾啥?”“我是隨意走走的。”舒子寅蜷縮在牆邊說,“我這不知道這裡……”“嘿嘿!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小胖子指著長桌上的女屍說:“那是誰知道嗎?”舒子寅驚恐地搖頭。小胖子說:“那我就讓你認識一下,這就是水莉,木莉的妹妹,你聽說過的,來見見麵?”說完,小胖子便走過來抓起舒子寅,將她拖到了女屍旁邊。這是一具僵硬的赤裸女屍,全身沒有傷痕,皮膚下沉澱著一些紫色的斑塊。她雙目緊閉,頭發很長,一直拖到桌子外邊。突然,舒子寅發現,這具女屍缺少一隻手,在左臂的肘部,斷裂處凸現著白花花的骨頭。舒子寅頭腦裡“嗡嗡”地響,那隻開始出現在她書房門縫、後來又埋進她被窩的手臂,原來是水莉的!難怪木莉一直有預感,反複說她的妹妹來到彆墅裡了。這是一種親人之間的感應,隻是她不知道,她可憐的妹妹就躺在這裡。舒子寅慢慢鎮定下來。她轉過身盯著小胖子,嚴厲地說:“小胖子,水莉是淹死的,與你無關。你讓我走,這樣即使你現在有什麼過錯,我也可以在洪於麵前替你說情。”說完,她便推開小胖子向外走。“門我已經鎖上了。”小胖子站在桌邊,用手指在屍體上彈了一下,頭也不抬地說:“你出不去了。”“那我要叫人了!”舒子寅提高了聲音。“你叫吧,叫吧,隻要這鐵門關著,沒有誰能聽見你叫。”小胖子無動於衷地說。“那你要將我怎麼樣?”舒子寅強壓住恐懼,盯著小胖子問道。“再說吧。”小胖子攤了下手說,“你出去,我就沒命了。誰叫你撞進這裡來呢。既然來了,先待在這裡再說。”“你不能……”舒子寅大吼道。“彆叫了!”小胖子拾起地上的尖刀在空中劃了一個圈,“如果你不想和水莉一樣躺在這張桌子上的話,就老實點!快過來,幫我抬一下。”舒子寅膽戰心驚地走過去,小胖子抬著水莉的肩膀,讓她抬腳,他要將水莉放回冰櫃裡去了。舒子寅這才發現,牆邊放著一個長長的臥式冰櫃,可能是當初為盛大宴會準備的廚房設備,後來因彆墅冷落,這些設備就閒置下來了。將水莉放進冰櫃以後,小胖子說:“我要回房去睡一會兒,你也得委屈一下。”說完,小胖子從牆角找來一根繩子將她反綁上,然後又捆上她的雙腳,他環視了一下室內,對坐在冰櫃旁邊的舒子寅說:“老老實實地待著!”小胖子走了。沉重的鐵門聲、上鎖聲過後,地下室便是令人窒息的寂靜。幸好小胖子走時還沒有關燈,不然真是地獄了。舒子寅感到像做夢一樣,但這比做夢可怕多了。她全身發軟,便將頭靠在冰櫃上。她想,水莉的屍體是怎麼到了這裡呢?不是說翻船之後,伍鋼和洪金那裡後來出動的人都沒有找到屍體嗎?是小胖子找到屍體後又運來這裡嗎?不可能,小胖子成天守著廚房,從沒到湖上去過。舒子寅的眼光在室內慢慢移動,在牆角看見了一條女人的長褲和內衣。她突然想到,那件藍花衣服就是從這裡拿出去的。小胖子將它鋪在彆墅門口,製造出鬼魂來了的現象。還有那條連著小臂的手,小胖子為什麼做這種事呢?舒子寅將臉向冰櫃的蓋子上湊過去,透過透明的冰櫃蓋,她看水莉靜靜地躺在裡麵,她的嘴唇烏黑,鼻孔張得很大,緊閉的雙眼仿佛不願再看見世間的醜惡。她被凍在冰櫃裡,全身已像木柴一樣堅硬。這太可怕了!舒子寅嚎叫般地大吼起來。“來人,來人啊———”她的絕望的叫聲在地下室潮濕的空氣中回蕩,一串串回聲消失之後,更顯出嚇人的寂靜。想到睡在閣樓上的洪於,怎麼也不會想到她已經在轉眼之間消失了。她正在和一具屍體待在一起,而她也會成為屍體嗎?無聲的眼淚從舒子寅的臉上淌下,滴落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靠著冰櫃坐在地上的她已經雙腿麻木,她艱難地移動著身子,換了一個姿勢。就在這時,她看見就在她側麵的牆上,掛著一條黑色的連衣裙。這是水莉的嗎?不是,水莉掉進湖裡時穿的是衣褲,小胖子得不到這種長裙的。突然,舒子寅想起了她和女傭都看見過的鬼影,在樓梯口一閃而過的黑裙女人,還有那個吊死鬼,也是黑色長裙!並且,洪於以前一家人住在這裡時,藍小妮看見的也是黑裙鬼影,原來,都是小胖子裝扮的。自從有了這彆墅後,他一直就是這裡的廚師。然而,小胖子為什麼要做這些事呢?是誰將水莉的屍體找到後,又悄悄地運到這裡來,讓小胖子剝衣切肢以用來嚇人呢?悲哀的是,舒子寅現在看見的一切,怎麼也不可能讓洪於知道了。舒子寅絕望地仰起頭,讓淚水鹹鹹地流進嘴裡。在這地下室裡,時間已經消失。也不知待了多久,舒子寅聽見開鐵門的聲音。她恐懼地望著那門,慢慢被推開後,小胖子提著熱水瓶又來了。小胖子走到冰櫃旁,舒子寅聞見了他口中噴出的酒氣。他打開冰櫃蓋,說:“我還要和這小妞玩一玩呢。”他彎腰從冰櫃裡抱起了屍體,搖晃著走到條桌邊,將屍體放上去,屍體放上桌麵時舒子寅聽見“嘭”的一聲,硬邦邦的屍體像是木柴。小胖子拿起熱水瓶,將滾燙的水向著屍體的胸部和腹部慢慢淋去,一邊淋,一邊用一張毛巾揉著屍體,嘴裡念叨著:“過年了,穿紅襖,娶過媳婦到家了……”舒子寅感到一陣陣毛骨悚然,不知道他要對屍體做什麼。一瓶熱水淋完之後,小胖子用毛巾在屍體上不停地揉著,很明顯,他是要讓這屍體的肌膚恢複柔軟。後來,他拿開了毛巾,脫下自己的上衣,爬上桌子,麵對麵地壓在了屍體上,嘴裡發出“呼嚕呼嚕”的喘息聲。這是戀屍癖,舒子寅在書上看見過,沒想到會目睹這令人駭怕的場麵。她感到胃上一陣難受,口一張便嘔吐了。小胖子從屍體上翻下身來,向著舒子寅走過來。頓時,舒子寅感到一種比死更恐懼的事就要發生,她全身發抖,坐著地上的身子不斷往牆邊退著。當小胖子彎腰向她伸出手來時,她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叫聲。然而,什麼事也沒發生,小胖子蹲下身來是替她解開捆在雙腳上的繩子。小胖子拉她站起來,說:“去替我看看,我的媳婦漂不漂亮。”舒子寅劫後餘生般地鬆了一口氣,突然想到,有戀屍癖的人對活著的女人也許是沒有興趣的。她對小胖子說:“你把我的手也解開吧,都麻木了。”小胖子便給她鬆了綁。舒子寅活動了一下手腳,某種危險的解除使她有點振奮,仿佛看見一線朦朧的希望。“這是你的媳婦嗎?”她順勢和他談話,想找出能戰勝他的方法來。“當然。”小胖子說,“你來看看我和她親熱。”小胖子將舒子寅拉到了屍體旁邊,然後俯下臉去,在屍體的胸部吸吮起來。看著小胖子的後腦勺,舒子寅緊張地思考著,怎麼辦?怎麼辦?她的眼睛迅速地在四周搜索,想找到一件可以襲擊他的武器。她看見了放在地上的熱水瓶。正在這時,小胖子發出一聲興奮的大叫抬起頭來。舒子寅轉眼一看,天哪!屍體的胸部已被咬得滿是牙印,一隻乳頭已被咬掉,正含在小胖子的口中。舒子寅驚呆了,全身發抖起來。小胖子一臉的興奮,像魔鬼一樣地笑著,然後又俯下臉去,在屍體的另一個乳房上吸吮起來。事不容遲,舒子寅一把抓起那個鐵殼熱水瓶,對著那個正在抖動的後腦勺狠狠砸了下去。“砰”的一聲炸響。出乎意料的是,這並沒有讓小胖子癱倒。空水瓶砸碎後玻璃片都罩在鐵殼裡沒有產生殺傷力。小胖子隻愣了一下,就反手扭住了舒子寅正在他包裡掏鑰匙的手。“好啊,我要讓你嘗嘗我的厲害!”小胖子重新綁上舒子寅後,狠狠地說。說完,他便關門出去了。舒子寅不知道他要乾什麼,但知道這一下全完了。不到幾分鐘,小胖子又回到了這裡,他將一個小小的錄音機放在擺屍體的桌下,頓時,桌下傳出一個女人的哭聲,這哭聲非常淒慘,正是舒子寅以前在夜裡隱約聽見過的。小胖子將舒子寅推在屍體旁邊,又用一根繩子將她和屍體連在一起。然後關了燈出去了。在一片漆黑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哭聲中,舒子寅絕望地聽見鐵門上鎖的聲音。舒子寅記不清自己是怎樣昏迷過去的了。一片漆黑中,屍體的氣味就在身旁,而女人的哭聲明知是錄音,但在和屍體相伴時聽見這聲音,感覺漆黑中有一隻手撕扯著自己的心臟,舒子寅感到頭皮發麻,慢慢地,這發麻的感覺擴散到全身。她想離開這屍體,但繩子緊緊地勒著她,一點兒也動彈不得。是刺眼的燈光讓她從昏迷中醒來的。她睜眼一看,雲兒正站在她的麵前。舒子寅一陣驚喜,大聲叫道:“雲兒,快救我出去!”她一邊說一邊想站起來,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仍然被捆著的,隻是已離開了屍體,坐在牆角裡。雲兒走到了她的麵前。舒子寅看見她臉上冷冷的表情,不像要救自己的樣子。“哼,你也在這裡享享福吧。”雲兒的話讓舒子寅大吃一驚。“雲兒,這是為什麼?”舒子寅大聲質問道。“不為什麼。”雲兒酸酸地說,“是你自己撞到這裡來的,怪誰?如果不是我來關上錄音,你已經死定了。”雲兒不知從哪兒拿來了一盒牛奶,插上吸管後遞在她的嘴邊說:“喝吧,趁著還沒決定你的死期,趕快喝一點。”舒子寅絕望地看著雲兒說:“誰在決定?”“現在還不能告訴你。”雲兒說,“到你死前再給你講,也讓你死個明白。”舒子寅困惑不已地說:“雲兒,我們都是女人,為什麼要這樣?”“這不關女人的事。”雲兒說,“這是男人的事,但是,誰叫你進了這個圈子呢?”“我是無辜的。”舒子寅說。“是啊,女人都這樣。”雲兒的語調緩和了些,“你是無辜的,我也是無辜的。隻有小胖子在這個事情上撿了便宜,他可以奸屍了,惡心!我剛才看見那屍體已被他糟蹋得不成樣子了。”“他為什麼這樣?”舒子寅心有餘悸地問。“那就給你講講吧。”雲兒說:“總之我遇到的事都糟透了,給你講講也解解悶。”最早發現小胖子這種可怕行為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時雲兒還沒到公司工作,雲兒也是聽人講的。說是湖裡撈起了一具女屍無人認領,就暫時放在了湖邊,屍體上蓋了一床塑料布。當天半夜,查夜的保安遠遠地望見那屍體在動,嚇得要命,又找了幾個人一起去看,結果是小胖子正在奸屍。公司當時要開除他,他大哥從很遠的山裡跑來求情,說原諒他弟弟一次吧。他說家裡太窮了,沒錢給小胖子娶媳婦。他自己娶了一個媳婦,都是父母用他家小妹去換婚給他換回來的。他說他弟弟從小靦腆不怎麼說話,看見她嫂子都要臉紅。有一次,河裡衝來一具女屍,橫在河灘上沒人管,他弟弟夜裡就去了河灘。估計從那次以後,他弟弟就染上了這毛病。後來工作後有錢了,家裡催他娶媳婦,他老是說不急,沒想到他還乾這種事。在他哥哥的請求下,公司沒有開除他。一年多前,還讓他當餐飲部經理了。“這些都不關我的事。”雲兒說,“但是,偏偏要我和他一起工作,我看到他就惡心。這次到這裡來工作我事先講好了,回去就給我另安排一個好工作,還不知能不能兌現。”“如果是這樣,我可以替你給洪於講的。”舒子寅趁勢說道。“我們那裡的事,洪於說了也不管用的。”雲兒一扭頭說,“你真是幸福,羨慕你,可惜你運氣不好,撞到這裡來了,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不過你死了也值得,有人那樣愛你。我要是能像你那樣,死了也心甘。我們這種人,命不好,不是侍候人就是被彆人當槍使,沒辦法,隻好認命了。”正在這時,小胖子進來了,他氣勢洶洶地對雲兒說:“你開的燈?”雲兒也不示弱,頭一昂說:“你簡直亂來,決定還沒下來,你把她弄死了怎麼辦?到時要你的腦袋!”小胖子軟了下來,說:“好吧好吧,聽你的。你趕快上去吧,等一會兒梅花和桃花找不見你,會懷疑的。”“我偏不走,又怎樣?”雲兒說,“你剛才到哪裡去了?”“給廚房送東西的船來了,我去搬貨去了。”小胖子說。“哼,不會又給你送一具女屍來吧?惡心!”雲兒憤憤地說。“女屍又怎樣?還不是工作。”小胖子爭辯道,“等一會兒我挖下她的眼睛,你帶到上麵去。”“你自己去扔吧,我不想乾了。”雲兒轉身向外走,回頭望了舒子寅一眼,冷漠中有一點點同情,像是在告彆。舒子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哼,這婊子!”小胖子聽見鐵門關上後罵道,“不想乾了,沒那麼容易。”看見舒子寅睜眼望著他,小胖子又指著鐵門外說,“你彆以為她好,在你水裡放安眠藥,在你閣樓上噴麻醉劑,都是她乾的,她想讓你睡了好去勾引洪於,這個婊子,也沒誰叫她做這種事,她還不是想趁機給自己撈點便宜。”說完,小胖子感到報複得差不多了,便走到屍體旁說:“現在,她也派不上多少用場了,你來當觀眾,看我慢慢剖開她,我要看看她裡麵長得什麼樣子的。”“彆,彆!”舒子寅驚恐地大吼,尖刀已往屍體上插了下去。舒子寅大叫一聲,緊緊地閉上眼睛,她感到有一股血腥味在地下室封閉的空間彌漫開來。舒子寅閉著眼說道:“小胖子,如果這就是你的嫂子,你會這樣做嗎?你大哥說過,叫你不要再做這種事了。”沒有回答。舒子寅聽見“當”的一聲,是刀子掉在水泥地上的聲音。她睜開眼看去,小胖子正蹲在地上,雙手抱著頭,仿佛還有哭聲在喉嚨裡轉。“快把屍體放回冰櫃去。”她嚴厲地說道。小胖子無聲無息地走了,鐵門鎖上。一盞昏黃的燈吊在山洞一樣的屋頂,讓人分不清晝夜。舒子寅仿佛在死神的黑袍下過了一個世紀,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呢?洪於在找她嗎?這是一定的,想到他急得發瘋的樣子,她的淚水又流了下來。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從海邊到這座島上彆墅,怎麼會是一條死亡之路呢?成年人的危險是真正的危險,再也不會是她小時候迷失在山中那次了,人們漫山遍野地找她,就將她找到了。而這次,洪於能找到她嗎?她閉上眼,看見自己漂浮在藍色的湖麵上,而洪於突然在她身邊的水下冒出頭來,那是多麼令人驚喜的事啊。她看見自己坐在令人恐怖的荒島上,而夜幕中出現了洪於的快艇。他抱起她上船,那一刻她感到自己像一個幸福的孩子。洪於,你在哪裡呀!舒子寅在心裡默默地念著,她想起了那個露台,無數個早晨和黃昏,樹叢中漏下的光影映在咖啡杯上,而她一抬起頭來,正對著洪於深情的目光。她的眼睛躲開了,她為什麼要躲開呢?她看見了那個熱吻之夜,而天亮後,洪於在湖上駕著快艇狂奔撒歡的樣子,多麼像一個得到獎勵的孩子啊。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她本來是一個人在海邊度假的。她帶著她寫了一個開頭的碩士論文,在海水、沙灘和酒店的窗戶前從容地度著假期。怎麼會,她的一個背影會讓一個男人從機場返回呢?當她從夜裡的海水中走上岸來,看見他坐在海邊望著大海和星空的樣子,那種滄桑感怎麼會隱隱打動她的心呢?而這,成了她飛赴這裡的最初的緣由。她的在公司做副總的大哥對她說,永遠不要和商業沾邊。她這次到海邊寫碩士論文讓她的大哥無比欣慰。大哥對她提供一切資助隻是想讓她留在智慧的空間中,永遠不要和這個愚昧、貪婪和瘋狂的世界來往。大哥說,幾百年過後,人們會發現這個世紀是人類的歧途。應該說,她和大哥的看法從來是一致的。但是,她接觸的隻是人啊,人的性格,人的品質,人的內心和魅力,這些東西不能不在她的感應之內。難道任何商業背景中都必然潛伏著凶兆嗎?走在這條令世俗社會目眩而又危機四伏的道路上的人,會將榮耀和災難一起帶給與他靠近的人嗎?是誰出了錯?是什麼地方出了錯?舒子寅感到腦子發痛,她想不好這些問題了。鐵門的響動使她一驚,她不知自己的命運將會讓她現在麵臨什麼。小胖子再次出現,他對著舒子寅笑著,這種笑讓舒子寅一下子從頭到腳變得冰涼。“決定了。”小胖子說,“讓你和水莉一樣,在冰櫃裡歇著吧。”“不——”舒子寅絕望地大叫。她扭動著身體,但被緊緊綁著的手腳使她無法動彈。小胖子走到冰櫃邊,將水莉的屍體抱了起來,放到了條桌上。舒子寅知道,這是讓冰櫃為她騰出空間,她再次絕望地大叫。小胖子令人恐怖地向她走來。快走近時,又退了回去,在條桌邊抓起一張毛巾,走過來用力塞進了她的口中。舒子寅知道,他是怕近距離時被她咬傷。小胖子抱起了她,向冰櫃裡放去,她感到自己的腰在冰櫃邊緣放了一下後,整個身體就被推進了這個長長的臥式冰櫃中,她感到這冰櫃像是一口棺木。頓時,一陣刺骨的寒冷包圍了她。小胖子並不急於扣上冰櫃的蓋子,而是拿過一把尖刀來,站在冰櫃旁。這就是死亡嗎?舒子寅絕望地閉上了眼睛。然而,那刀子一直沒有刺向她,她睜開眼,看見小胖子已搬來一個凳子,坐在冰櫃旁邊。“我要看著你慢慢地死去。”小胖子猙獰地說,同時用刀尖在她眼前晃著,“我還沒看過人被凍死的情景呢。”這是個魔鬼!舒子寅在心裡狂叫著。同時,她感到全身已經麻木。她想到了自己最近反複做過的身體發冷的夢,現在明白,那是一種多麼可怕的預感啊!小胖子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冰櫃中的舒子寅,想像著她被凍死後的情景,心裡就有一種魔鬼般的興奮。他想,還是蓋著冰櫃的蓋子吧,這樣會快一些,正在這時,他聽見了鐵門的響動聲。他回頭一看,是雲兒進來了。他正要叫雲兒過來參觀,從雲兒的身後突然閃出一個人來,那人餓虎撲食般向他撲來,但由於地麵太滑,那人摔倒了,小胖子看見這是伍鋼。他大吃一驚地跳起來,雙手握著尖刀向伍鋼刺去,幾乎就在同時,閃進門來的第二人已經撞到了他的身子,他感到胸口一陣刺痛,晃了晃身子便倒在了水泥地上。另一邊,洪於已經從冰櫃中抱起了舒子寅,他抬頭看見魯老頭正將那把殺牛的尖刀從小胖子的胸口血淋淋地拔出來。舒子寅像噩夢醒來一般地望著洪於。伍鋼趕過來,就在洪於的懷中拔出了塞在她嘴裡的毛巾,舒子寅“哇”地一聲大哭起來,她將臉緊緊地貼著洪於的胸口。洪於橫抱著她,讓伍鋼解開了捆住她手腳的繩索。她伸出已經麻木的手臂,想抱住洪於的脖子,但手動了動,卻沒能抬起來。她又躺在了洪於的房間裡,在那張溫暖的大床上,就像她不曾離開過這裡一樣。現在她才知道,她已在那間恐怖的地下室裡待了26個小時,現在是又一天的淩晨3點了,死神的足音已經離她遠去。洪於坐在床邊,不停地撫摸著她的頭發和臉頰,她感到他的熱淚正滴落在她的臉上。“一切都過去了,過去了。”洪於喃喃地說,又俯下臉來,在她還有些發麻的嘴唇上吻了又吻。“小胖子為什麼要害我?”舒子寅吃力地問道。“你現在彆想這些,一切都過去了。”洪於吻著她說,“等你好起來,一切都會清楚的。”舒子寅從被窩裡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了洪於,站在房中的女傭們都流下了眼淚。尾 聲早晨8點30分,洪金走進他的總經理辦公室的時候,伍鋼已坐在裡麵等他了。“哎呀,伍大哥,這樣早趕到,有何貴乾啊?”洪金滿麵春風地往前大跨一步,與伍鋼親熱地握手。“豈敢,豈敢。”伍鋼說,“老爺子要見你,叫我來接你罷了。”“有什麼事嗎?”洪金略感詫異。“老爺子要回城裡去住了,約了些朋友聚聚。今後到這裡的時間會少了,所以想見見你。”伍鋼平靜地說道。“舒子寅找到了嗎?”洪金試著問道。“哪裡去找呀?還是你從京城請來的算命大師說準了,這湖裡就葬女人,連屍體都找不到。這是她自己的命,沒辦法。”伍鋼說。“我二叔一定難過吧?”洪金滿臉沉重地問。伍鋼笑了,輕鬆地說:“你還不了解老爺子?一個女人嘛,來去如風,走留如影,老爺99lib?子什麼時候在乎過這些。”“是的是的。”洪金長出了一口氣。洪金和伍鋼一起向湖邊走去。太陽正在升起,整個景區罩在緋紅的霞光中。快艇像箭一樣向大湖深處駛去。伍鋼駕著船,兩眼直直地盯著前方。他已脫掉了上衣,這是他開船時的習慣。由於快艇的速度,風顯得很大,陽光在他凸起的肌肉上一閃一閃的。湖麵越來越幽深,仿佛進入了原始地帶。洪金掏出一枝煙來,用打火機“叭嗒叭嗒”地點火。風太大,火苗一閃便熄了。“你將船開得太快了。”他心煩意亂地對伍鋼說道。這是洪金在世間所說的最後一句話。這句話沒有任何意義,就像人在世間所做的許多事情一樣。船翻了!是在一個突然的急彎中翻沉的。洪金在水裡冒出頭來時,在一瞬間又被一雙鐵鉗似的大手壓了下去。足足有15分鐘,冒出水麵的氣泡越來越少,伍鋼才從水中提起洪金,將他扔進了快艇。伍鋼爬上船,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掉轉船頭向旅遊公司開去99lib?。他拍了拍臉頰,做出一副沉痛的表情來。三天過後,洪金的葬禮在景區舉行,旅遊公司中層乾部以上的人員都參加了。大家低著頭,為這次不幸的事故使他們失去了總經理而悲痛。洪於戴著黑紗站在最前麵,他的大哥洪運和妹妹洪榆分彆站在他的左右。“我的好侄兒,真沒想到……”洪於哽咽著對身旁的大哥說。早已退休在家的洪運用蒼老的聲音說:“白發人送黑發人,這都是命啊。”葬禮過後,洪於立即趕回了九*九*藏*書*網島上彆墅。他匆匆地走上閣樓,看見舒子寅已收拾好行裝。“這就走嗎?”他精疲力竭地問道。舒子寅點了點頭,然後久久地望著他的眼睛說:“你給我說實話,洪金不是死於事故,對不對?”洪於知道不能再對她隱瞞了,他歎了一口氣,嘴唇抖了抖,一時說不出話,一顆眼淚卻從眼角掉了下來。說什麼呢?從洪於全家住到這彆墅開始,洪金便感到受到了洪於的監視。洪於三天兩頭地到旅遊公司來,問這問那,還看他的賬目,這等於將他的財路斷掉了。集團有12家公司,誰不為自己搞點錢?可是,誰處在洪於的眼皮底下誰倒黴。洪金用儘了辦法,讓洪於的彆墅鬼魂出沒,終於,洪於搬走了。然而,剛輕鬆了一年,又來了個舒子寅,並且是個不怕鬼不信邪的女子,看來洪於有娶她的可能。如果這樣,那他們就會長期住在彆墅了,洪金的日子可怎麼過呢?沒辦法,隻得豁出去乾了。作為一個侄兒,他能這樣乾嗎?洪於知道真相後近乎崩潰。“沒有辦法。”洪於向舒子寅講明真相後說,“我這人就這樣,滴水恩仇,我都將湧泉相報!”“太可怕了!”舒子寅滿臉的驚駭久久不能散去。魯老頭、伍鋼和女傭們都來到島邊為舒子寅送行,洪於對伍鋼說:“由我來駕船送她就行了,我還要將她送到機場。”快艇發動了,慢慢地掉頭,然後向湖心駛去,舒子寅向島上的人招手之後,凝神望著那島,那彆墅的尖頂,她的一個夢在這裡結束了。她掉過頭,與洪於的目光久久地對視著。洪於已停下了船,任快艇在水上輕輕晃蕩。“我愛你。”舒子寅輕輕地說。“我還能再見到你嗎?”洪於已吻住了她。舒子寅已是滿臉淚水,她閉著眼說:“不知道,我現在真的不知道。”藍色的湖麵上,快艇又啟動了,在浩大的水中,這船慢慢地變成了一個小黑點,像一隻飛逝的鳥、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