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1 / 1)

招魂 倪匡 4520 字 5天前

釣月樓是黑石湖景區最豪華的餐廳,凡是有身份的客人或重要會議的接待,都安排在這裡用餐。中午時分,洪金出現在這裡,使分布在兩層樓的服務人員包括廚房裡的廚師都神經緊張。有6名服務員工被開除的消息剛剛傳出,原來是公司洪金總經理來臨這裡作出的決定。餐廳副經理胡師傅畢恭畢敬地將洪金請進了二樓的包房。這是一個幽雅的所在,大幅的落地窗正對著湖麵,名符其實的“秀色可餐”。“胡經理”洪金坐下後就不客氣地說道,“你的管理還得加強啊。你看看,你的員工都成什麼樣子了?上班無精打采,還通宵打牌,四男二女擠在一間小屋裡鬨到天亮,這對你上百個員工是什麼影響?彆以為我不知道下麵的名堂,我的耳朵靈得很呢。企業管理,那一環都不能放鬆!”“是,是。”廚師出身的胡經理一個勁地點頭。麵對28歲的總經理,僅廚師的工齡就有20多年的胡師傅感覺站在一個家長的麵前,因為過失而不得不接受嚴厲的責罰。“小胖子伺候老爺子去了。”“洪金又說:“現在考驗你的時候,知道嗎?”小胖子是這裡的經理,儘管他曾經是胡師傅的徒弟,但自從幾年前他被調去做老爺子的家庭廚師後,一返回這裡便升任經理,而胡師傅作他的副手。對於這點,胡師傅是想得通的,這叫“近水樓台先得月”嘛。他也盼著有為上層人物貼身服務的機會,可這次,老爺子重返彆墅,洪金選廚師時又點中了小胖子,這讓他沮喪了好幾天。“我一定加強管理。”胡師傅表態道,同時立即調節氣氛地說道:“洪總,喝點什麼?”其實他知道洪金愛喝的是茅台酒,這樣問隻是出於尊重。“都是自己人,就隨便點。”洪金說。酒菜上桌的時候,進來一個個子高挑的女孩負責斟酒。洪金剛才走進釣月樓的時候看見過她,是站在大堂入口處的迎賓小姐。洪金當時望了這女孩一眼,覺得很麵生。“你是新來的?叫什麼名字?”洪金在她斟酒的時候則臉問道。“我叫冷小莉。”女孩答道。“旅遊學校畢業,剛來這工作一個月”。“哦”,洪金想起來了,一個多月前公司招了一批新員工,都安排在景區的各個部門,他由於太忙,和這批新員工幾乎沒有接觸,所以連名字也叫不出來。包括安排在他的辦公樓負責搞接待的那個女孩,被伍鋼看上後硬拉去了客房,他也是事後才知道這個女孩的名字的。她叫範雲。據說她從伍鋼的房裡出來後躲進寢室裡去哭了一陣子,但過後並沒有聲張,這讓洪金懸著的心放下了。看來伍鋼還沒有給他惹禍。伍鋼說他一開始就硬塞了五千塊錢給她,也許是這個因素起了作用。不過這伍鋼也真會挑,洪金是事後才發覺這女孩子確實很誘人,而自己由於忙亂怎麼就沒注意到呢?想到這點,洪金有一種家裡被盜的感覺。午餐後,洪金坐到靠窗的躺椅上休息。胡師傅說他要去忙彆的事了,洪金欣然同意。冷小莉送來了茶水。她的身材極好,渾圓的大腿在旗袍開衩處時隱時現。“多大了?”洪金望著她問道。“19歲”。“如果調你到公司總部來工作,願意嗎?”洪金心裡已經作出了決定,讓她和範雲互相換工作,他不願讓伍鋼接觸過的女孩再留在他身邊。“公司總部?”冷莉有點喜出望外,“我怕做不好工作。”“你行的。”洪金說:“先做做接待,如乾得好,我再安排你在辦公室工作。就這樣。我下午就叫人事部發通知過來。”“謝謝洪總經理。”冷小莉感激道。洪金用鼻子“嗯”了一聲,他喜歡這種感覺。一個偶然的念頭便可以改變這些人的命運,他感到自己的手中像有一根魔杖似的無所不能。走出釣月樓餐廳後,洪金又去看了看新員工軍訓。這是剛到的第二批新員工,有20多人,分男女兩組正在操場上練隊列和行進。盛夏的陽光讓他們的衣服上都浸出了汗水,洪金認為這種訓練非常必要。從部隊請來的教官停止了訓練,讓他給大家發表了一番嚴厲而熱情洋溢的講話。然後是大家的掌聲,他滿意地點點頭,離開時還叮囑教官,一定要嚴格要求。洪金感到自己真是太忙了。在走回辦公樓時,電話又響了,是伍鋼打來的,問淹死的那個女孩找到屍體沒有。這伍鋼一到黑石湖總要惹禍,他怎麼就會把快艇開翻了?兩個女孩隻救起來一個,這號稱身手不凡的伍鋼也真是個大笨蛋。洪金為此出動了三隻船成天在湖上尋找,已經三天了,那屍體就是不浮上來。“還沒找到。”他在電話裡回答道:“也許被魚群吃得剩不多了……不是玩笑,有這種可能的,你不知道這湖裡有多少魚,還有不知活了多少年的魚精呢。有人看見過的。紅色的鱗,大概有兩米多長……好,好,我會叫人繼續尋找的。”洪金放下電話,將薛英叫到了他的辦公室。關於冷小莉與範雲互相換工作崗位的事,他要她立即去通知人事部辦理。薛英瞪了他一眼說:“你又動了什麼壞心思了吧?”他不耐煩地答道:“叫你辦就去辦!”薛英作為公司的辦公室主任已有三年了,對這個25歲的風騷娘們,洪金對他最滿意的一點就是順從。儘管常和她上床,但不準她過問他的私事也是約法三章。處理完各種事務後,洪金點燃一支煙,站在辦公室的窗口望著山坡下的道路。突然,有兩輛警車急駛而來,穩穩地停在了景區的停車場。是公安局的姚局長和幾名便衣刑警下了車,從後車門還牽出一條凶猛的警犬。出什麼事了嗎?洪金趕快下樓去迎接。姚局長是景區的老朋友了,他拍了拍洪金的肩說:“給我備一艘快艇,去老爺子的島上。”“怎麼,我二叔的彆墅又出事了?”洪金急切地問。“老問題了。”姚局長說:“又是鬨鬼,這次非讓我們去徹底查查不可。” 舒子寅慶幸自己昨夜幸好沒有住在閣樓上,不然,那夜半上樓的腳步聲會嚇死人的。洪於講,他自己當時也非常緊張,那腳步聲上樓後,停在門外便沒有聲息了。洪於下意識地咳了一聲嗽,然後用很粗的嗓音吼道:“誰在外邊?”他的聲音在夜半的寂靜中顯得很空洞。外麵仍然沒有任何動靜。洪於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後,將耳朵貼在門上細聽,有一種很輕微的“沙沙”聲,好像是有手在理動綢緞之類的東西。他感到背上已經出了冷汗。突然,外麵傳來“咚”的一聲,好像有人在樓梯上失了腳,接下來又是什麼聲音也沒有了。“你怎麼不敢開門出去看看?”舒子寅心有餘悸地問道。“現在想來該那樣做。”洪於說,“可當時真是恐懼,怕拉開門時正有一張可怕的臉對著你。”此刻是下午時光,舒子寅和洪於在樹下喝茶聊天。他們麵對著白色的彆墅,在夏日的陽光和樹影中,這彆墅給人一種美麗如畫的感覺,誰會相信,它在夜裡會變得像墓陵一樣可怕呢。舒子寅稍不留神,那具懸掛在樓梯下麵的女屍便在她眼前晃蕩,這可怕的刺激像烙印一樣揮之不去。所以,她寧願在樓外的樹下坐著,以便儘量減少呆在房子裡的時間。“有船來了!”魯老頭在水邊喊道。洪於站起身,往湖麵方向望了望,便安排伍鋼去島邊接船。“他們來了。”他重新坐下後對舒子寅說。洪於這次之所以迅速找來警察朋友偵察昨夜的恐怖事件,完全是照顧到舒子寅的強烈要求。因為她堅定地認為這世上不會有鬼,一定是這座島上或彆墅內藏有什麼人,一到夜裡便興風作浪。如果這樣,警察一定會找到一些蛛絲螞跡。當然,洪於心裡是清清楚楚的,如果一切是這樣簡單,他過去就找過幾次警察朋友來協助,為什麼一無所獲呢?他也不相信這世上有鬼魂之類的東西,但是真要說“沒有”,也同樣拿不出有力的證據,很多人都有過永遠沒有謎底的恐怖遭遇,在科學不能解釋這些之前,洪於覺得對鬼魂還是將信將疑為好。所以,魯老頭一早就建議請廟上的人來驅邪他是同意的。可舒子寅說,這些儀式都是巫術的延續,沒有作用的,至少對不相信此道的人就沒有作用。如果相信,也隻是在精神上起一些暗示作用。她堅持要找警察來偵破,洪於隻好答應了。姚局長和4個刑警上島後,在伍鋼的陪同下向彆墅走來。一條吐著舌頭的警犬跑在最前麵,舒子寅嚇得叫了一聲,本能地站到洪於的身後。“情況我在電話上都給你講了。”洪於握著姚局長的手說,“重點是這島上的灌木叢,房子裡主要檢查那些空房間,已住著人的房間就不用細查了。”洪於之所以這樣安排,是他對警察入室總有點隱隱的反感,如果將他們住的房間翻得亂糟糟的,那感覺有點像抄家,這有損他洪於的麵子。對小島和彆墅的全麵偵查開始以後,洪於便帶著舒子寅在島邊散起步來。他不願她看到那種如臨大敵的搜查場麵,因為這會加重他的內疚感。無論如何,對一個心愛的女人不能提供充分地保護,對於洪於這樣的男人來說尤其難堪。當然,舒子寅懼怕那隻凶猛的警犬也是讓她遠離現場的理由。“但願姚局長他們能找出線索就好了。”舒子寅望著藍色的湖麵說。“彆抱多大希望。”洪於說,“彆說你撞見的吊死鬼事後連痕跡也沒有,就是前些時候死在這裡的借宿者,有現場、有屍體,他們也來查了,結果怎麼樣?到今天也破不了案,並且連頭緒都沒有。這事還不如我親自過問有效,你等著看吧,說不定哪天就有江湖上的人向我報告結果。”“那麼,如果他們查不出閣樓下的怪事怎麼辦?”舒子寅有點惶恐了。“怎麼,害怕了嗎?”洪於胸有成竹地說,“當初你要來這裡時,不是說很有興趣嗎?”“誰害怕了?”舒子寅不服氣地說,“隻是和我當初的判斷有些差異罷了。當初我想樓內的怪事是人的幻覺造成的,而死的那兩個遊客不過是一件刑事案,也許在我到來時就已經破獲了。現在看來,一切可能要複雜得多,不過我不會害怕的,更不會當逃兵。我得好好想想,你不知道我的膽有多大,從小在深山裡練成的。你不知道三線建設的地方有多偏僻,杳無人煙,我讀中學的時候曾經在山崖下的草叢中發現過一個死人,我還把屍體拖了出來,結果是一個自殺者……”“你沒那樣膽大吧?”洪於望著眼前的這個大家閨秀,打斷她的話問道。“你不相信?其實我不算膽大,就是好奇,我想知道奇聞怪事背後的真相,我的導師說過,我這種性格也挺適合做學問的。對昨夜發生的事我隻是沒有思想準備,既然發生了,不管警察能不能破案,我也不會再害怕了,我會想出對付這些的辦法。”對她的勇氣,洪於真是有點吃驚了。同時也暗自高興,舒子寅至少不會因驚嚇而迅速離開這裡了。不過,這些離奇事件究竟怎樣才能解決呢?並且,事情越來越清楚,他從不敢相信的鬼魂或許真的就遇上了。想到這點,他感到也許帶著舒子寅離開這裡還會是最後的選擇。正在這時,姚局長找過來了。他滿臉嚴肅地說,在彆墅周圍一帶尤其是門前台階下的泥土中發現了血跡,是警犬嗅出來的。刑警已取了些土樣出來,確實滲有血跡。可是魯老頭和小胖子廚師說是雞血,他們在你回來時殺了兩隻雄雞來驅邪。姚局長要洪於證實一下此事,看有沒有必要將這些滲有血跡的泥土帶回去化驗。“是雞血。”洪於確定地說,“這警犬的鼻子也太靈了。還發現什麼了嗎?”“沒有。”姚局長有點沮喪地說,“樓裡樓外都檢查過了,沒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不過,在詢問女傭時,她們說剛來時在底樓的走廊裡發現過一條毒蛇,是伍鋼用飛刀將它殺死的。”“嗯,”洪於不解地說,“我聽說過這事,這與昨夜發生的怪事有什麼?”“是這樣的。”姚局長靠前一步,聲音也柔和下來,“我有個想法,但是你彆將我看成是公安局長,而將我當成你的老朋友。事實上,我們本身也是老朋友了,是不是?”“你什麼時候學得羅羅嗦嗦了?”洪於說。“我在想,你這房子空了一年多,蛇都進來了,按民間的說法,陰氣很重。這樣,發生了一些怪事,是不是可以多考慮一些方麵的原因。當然,我這樣說並不是回避責任,你知道的,你的事我從來是全力以赴。但是老找不到線索,讓我也有點胡思亂想了。當然,我這是隨便說說,下來後我還會考慮方案的,至少,死的那兩個人,不破案也無法交待啊。”這種結果是洪於意料之中的事。不過,有警察來大張旗鼓地搜查一番,至少可以給舒子寅打打強心針。看著姚局長帶著他的隊伍登船離去,洪於轉身對魯老頭說:“今晚天黑的時候,在彆墅周圍再放一次鞭炮。” 這天晚上,洪於讓舒子寅住進了他的密室。不論是省城裡的住宅還是外麵的彆墅,設置密室對洪於來說是必備的安全條件。在相識和不相識的老板中,被綁架勒索巨款甚至被謀財害命的事不是沒有發生過。儘管洪於對貼身保鏢、警方關係和黑社會的交往這三方麵從來都很重視,但對於密室所能起到的應急作用他仍是不會偏廢。然而,這種密室對舒子寅卻是有些吃驚。當她看見洪於打開臥室裡的衣櫥,將一排掛著的衣物推向兩邊,然後在衣櫥的深處推開一扇門時,她感到有點魔幻。從這裡走進去,一間整潔的臥室出現在眼前。洪於說:“這間密室對女傭等任何外來人都是保密的,這裡的衛生都是他自己打掃。當然,洪於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是,他讓她住進這裡是絕對破例的,這表明他已將她看作家裡人。這一切是在深夜才進行的。女傭們都已經入睡。洪於協助舒子寅將好的衣物等東西都從閣樓上轉移下來。隻在書房的寫字台上保留了她的論文稿。另外留下她的一件外套掛在書桌前的椅子上。洪於說:“從今晚開始,伍鋼和小胖子將輪流在閣樓上守夜,每人一夜,在黑暗的臥室裡通宵值守。而書房將亮著燈,給人的感覺是舒子寅在閣樓上寫作。洪於說,不管舒子寅撞見的是人是鬼,伍鋼或小胖子總會搞個水落石出。他糾正了昨晚的做法,隻讓魯老頭一人在樓外守夜,而將防衛直接設在了閣樓上。在這之前,他還讓舒子寅從閣樓上往下走,演習了一遍昨夜的經曆。他對舒子寅說,他下午送姚局長上船時,姚局長提出的這個建議,他分析說,一個人從閣樓上走下樓梯時,由於她前麵較黑而背後有閣樓上的燈光,有可能將人的影子投射到前麵去。這樣,人在極度驚恐中可能產生幻覺,以至於感到自己摸到了對方的腿。然而,舒子寅的演習很難證明這種推測。她在離過廳還有幾級的樓梯上站下,由於樓梯已經拐了一個彎,所以上麵的燈光已經不能照出她的影子。另外,舒子寅當時下樓時穿的是泳衣,而她看見的鬼魂穿的是長裙,這也不能用影子來解釋。另外,姚局長認為舒子寅看見的吊死鬼不論當時如何真實,換一個人來看都是不存在的。他講了一個曾經辦過的案子,一個山村農民說,他每晚都被一種聲音驚醒,睜開眼便看見一個人站在他的床前,那人的臉上眼眶深陷,完全是一具骷髏。他有次伸手去推還碰到了硬硬的骨架。在這之前他的獨生子病死了。他認為都是這具骷髏在抓魂。這樣,他的房子成了無人敢住的凶宅。他隻得在外麵搭了個棚子居住。這事驚動了公安局,姚局長叫他重新睡進屋去過夜,而讓刑警躲在屋角觀察。半夜,他又驚叫起來,說是看見了那具骷髏站在床前,但同時,躲在屋角的刑警什麼也沒看見。所以,姚局長認為,這種隻有當事者能看見的東西,必定是一個人的幻覺而已。所以,他建議讓伍鋼和小胖子分彆住在閣樓試試,如果還有那種恐怖事件發生,問題可能就複雜了。這個夜晚,對驚魂未定的舒子寅來說,仿佛轉眼之間掉進了另一個世界,這是一個安全而又奢華的所在。密室裡的一切--皮沙發、大床、衣櫥以及每一盞燈具,都分彆是來自意大利、法國和英國的極品。床頭放著一件愛馬仕品牌的絲質睡衣,洪於離開這房間時隨意放在那裡的。他說,送你一件小禮物,彆介意,隻是現在對你很適用。舒子寅說,不用了,我帶有睡衣的,但洪於還是將這個禮物放在那裡便回到他的房間去了。舒子寅之所以沒有接受這個禮物,純粹是因為這種東西價值太高的緣故,她知道這種睡衣的價格至少在6000元以上,她覺得享用這種東西不可思議。當然,這房間裡不可思議的東西太多了,如床頭的一盞台燈價值6萬美金。是用純金和寶石做成的。舒子寅試著用手去動了一下。很沉的感覺。舒子寅走進浴室躺進了浴缸裡。她打開衝浪開關,讓身體享受著水浪的按摩。她怎麼會來到這裡呢?淡淡的水霧中,她有種恍然若夢的感覺。在她的記憶中,由於一種突然的決定而使自己置身險境的事,隻在9歲那年發生過一次。當時,她和五六個小夥伴在山坡上摘野花,她望了一眼不遠處那座雲遮霧障的山峰,突然產生了想爬上去看看的想法。這想法一旦產生便無法阻擋,她興奮得胸口直跳,她向小夥伴們宣布了她的想法。畢竟都是孩子,大家並不知道那山有多高,一陣歡呼雀躍之後,大家就出發了。一路上,她和小夥伴們打賭爭論,山頂上會有什麼?鬆鼠、猴子、孔雀、仙女等等,每個人想的都不一樣,這讓大家登山的勁頭更足了。舒子寅走在最前麵,她聽到有人喊累喊餓或者商量著要半路返回去時,隻是回頭說誰回去誰是狗熊,說完她又帶頭往前走了,直到她回頭看不見一個小夥伴時,她才開始緊張起來。她趕快退回去尋找,但隻見滿山草木搖晃,在挖藥人踩出的山中小路上,她迷失了方向。其實,危險在她作出去山頂的決定時就注定要發生了。事後她才知道,在她迷失在山中的一天一夜裡,她的父母所在的整個軍工廠都震動了。她父母的心急如焚,廠裡至少出動了300人上山尋找,24小時過後,有人在一個山洞口找到了已處於半昏為狀態的她。這事發生很久以後,廠裡的人還會對她的父母說,這丫頭,得看管緊一點。難道這就是她的宿命?舒子寅從浴缸中出來,裹上一條大浴巾走進臥室。無論如何,此時此刻這裡是一個安全的所在。隨風飄蕩的鬼魂如果真有的話,也隻能在外麵的樓梯和走廊上遊蕩。她躺在柔軟的大床上,外麵的任何聲音這裡都不可能聽到,也不知閣樓上今夜又發生恐怖事件了沒有?她望了一眼結實的房門,她知道在這道作為衣櫥底板的房門外麵,是洪於的臥室,她為他沒對自己作任何打擾而感到欣慰。儘管她從他的眼神中感覺到在他這個年齡罕見的深情。顯然,這是個理性與自製力極強的人,這讓她一開始便對他有了信任。 一牆之隔是什麼感覺?如果你已被一個女人的雷電擊中,而今夜她就睡在離您近在咫尺的地方,你能不浮想聯翩嗎?洪於幾次想去敲開那道通向密室的暗門,對她說:“我不想睡覺,我們聊天好嗎?”但是,他還是忍住了,嚴格地說,是膽怯,他對自己的這種怯意完全不能理解,這是一種陌生的東西,在他早年的生命中發生過而早已消失的東西。他靠在床頭,看見了一個鄉下的風雪之夜。那年他多大,不到20歲吧。那女孩叫什麼名字呢?楓,對的,就是她名字中的這個楓字使他莫名地著迷。他們都是知青,住地相隔10多裡路。她到他的住地來玩,晚飯後相互講故事一直講到半夜,她說她回不去了。他便將惟一的房間讓給她睡覺,而自己在廚房裡看書。昏黃的油燈下,他拿著書發呆,心裡卻充滿溫馨的幸福,因為他心愛的女孩就住在他的房裡。他打開門,到外麵的雪地上去走,他想唱歌,但又怕半夜三更的歌聲打擾了附近的農民。遠遠的農舍中有狗吠的聲音,這寂靜的雪夜是上帝賜給人間的平和、安寧和幸福。他感到一點兒也不冷,臉上甚至還有發燙的感覺。他走回了住房,輕輕掩上門,又在廚房的板登上坐下,他不知道天多久才亮。他願意這一夜越長越好。這時,通向臥室的布簾掀開了,楓披著一件花布棉襖走出來,裡麵是一件繃得緊緊的白色內衣。她望著他說,這樣要凍壞的,到床上來暖和暖和吧。那一刻,他感到心快要跳出胸腔了。嘴上卻說,不冷不冷。您快去睡吧。我喜歡在這兒看書。楓站在那兒,默默地注視了他一會兒,然後將那件花布棉襖披在他的肩上,便回到屋去了。就這樣,他坐在廚房的柴禾堆旁,聽著鄉村的雄雞一聲聲將曙光喚來,從而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不可多得的幸福的一夜。而今夜,30年過去了。洪於在曆經滄桑和無數女人的情感與身體之後,相同的格局又出現在他的住處。一般說來,這是需要在來世才會再次相遇的輪回,而洪於提前遭遇了。他身不由己地守著自己那神秘的心跳。他望著衣櫥的第4道門,那是通向密室的所在,他感到有一種溫暖的氣息從那裡湧出來。使他有了置身於花園或天國旁邊的感覺。他慢慢地想著她睡在裡屋的樣子,她的眼睛,她的嘴角邊的黑痣,她用手一撩長發的樣子……在這之前,他和她一起上閣樓收拾東西時,無意中碰到了她的手,這一觸碰使他像秋天的樹一樣簌簌作響。他們低頭收拾著東西,有一種莫明的緊張。這時,發生了一點事使洪於回到簡單的現實中。當時是在收拾書房,洪於突然想起了以前那個叫娟娟的女傭留在這裡的一封信。舒子寅在這裡發現了它,洪於感到有必要將這封信帶回他的房裡去,因為娟娟在兩年前的失蹤或許與這封信有什麼關係。那封信舒子寅看見時是夾在一本畫報裡的。而現在,洪於再翻遍這本畫報時,那封信沒有了。“誰會取走那信呢?”舒子寅聯想到在過廳裡遭遇的吊死鬼,又陡然緊張起來。“從那封信看,娟娟當時並沒有要出走的意思,怎麼會在寫信的當晚便失蹤了呢?”她迷惑地問道。“當時以為她是擅自出走了。”洪於回憶道,“據魯老頭講,他當晚在睡得迷迷糊糊中聽見過搖船的響聲,但沒往深入想便又睡著了。所以,大家便判斷是有人搖船來將她接走了。直到這次您發現她寫給家裡的信後,我才重新想起這事,並產生了一個感覺,這就是娟娟並沒有出走,而是神秘地消失了。”這個回憶加快了洪於和舒子寅在閣樓上收拾東西的動作。到最後,他們還在書房裡偽裝了一個好像舒子寅並沒離開的現場。這是洪於的主意,因為他想檢查一下鬼魂之類的東西是否是衝著舒子寅來的。當然,鬼魂出現的結果是將舒子寅引向了洪於的密室,這一迫不得已的安排實際上讓兩個人縮短了距離。想到這點,洪於在情動心跳中又增添了幾分神秘的感覺。難道,這一切是預先安排好了的嗎?如果真是這樣,那麼,這種安排是凶還是吉呢?不知不覺中,已是夜半時分了,沒有一點睡意的洪於突然很想到閣樓去看看。今夜是伍鋼在那裡守夜,他發現什麼了嗎?洪於走出房間來到走廊上。他首先開亮了廊燈,然後將地板踩得很響地往前走,他第一次對各處的空房間感到有點兒害怕。到了走廊儘頭,他推開了通向閣樓樓梯的門,穿過狹長的過廳走上了樓梯。通向閣樓的設計確實複雜了一點,可洪於當時卻非常欣賞,他認為閣樓應具有神秘浪漫的感覺。在18世紀的歐洲,很多愛情故事都與閣樓有關,這是他在一些中看到的。然而,彆墅建好之後。忙於商務的他卻將關於閣樓的幻想忘記了。直到這次舒子寅不可思議地出現,並主動要住在閣樓上,他才重新找回對閣樓的感覺。當然,萬萬想不到的是,這種複雜的設計如今成了樓內的恐怖地帶。洪於走上樓梯時很響地咳了一聲嗽,同時叫了一聲伍鋼的名字。因為他知道,此刻是夜半,如果他冒然走上去的話,會將在上麵守夜的伍鋼嚇一跳的。沒想到,伍鋼和小胖子在閣樓上一起迎接了他。小胖子說,是伍鋼叫他來一起守夜的,他還說伍大哥也害怕了。這樣,他倆就將輪流守夜改變為共同值守。兩人呆在一起,一人醒著旁聽,另一人在旁邊睡覺,上半夜和下半夜輪換一次。當然,這樣做也可以,隻有沒想到伍鋼也會膽怯,這有點使洪於驚訝。為了換回麵子,伍鋼說:“不是我害怕,因為擔心舒小姐看見的吊死鬼萬一真的走上樓來,多一個人也好證明不是我的幻覺。”伍鋼的畏懼讓洪於也感到背上有點發冷。他走到書房門口,推開門縫向裡望了一眼,台燈亮著,舒子寅的論文擺在書桌上,而書桌前的椅子上掛著一件她的外衣。這是他故意安排的場麵,但此刻望去,卻給人一種恐怖的感覺。“聽見什麼動靜了嗎?”洪於問道。伍鋼和小胖子都搖頭。“但是,我擔心下半夜會不會有什麼出現。”伍鋼緊張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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