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掩蓋了許多的往事,夏夜,蟬鳴,幽暗的世界,席卷而來。他站在陽台上,身後有白色的窗簾,在風中呼啦啦的響著,月嬋娟在黑絲絨般的夜空,發著暗暗的光,若是他此刻轉過身,會看見窗子裡映著他的影子,蒼白的臉色,猶如鬼魅。他靜靜轉身,將襯衫褪到一半,扯下了那紗布,胳膊上有一大片燙傷,其實,很嚴重,隻是,他不想再推遲婚禮。他咬著一頭的紗布,慢慢的,將紗布拉下去,然後,上藥,閉起眼睛,忽略掉額頭上那點點的汗水,好像隻孤獨的狼,被自己的家族拋卻。在夜裡,舔舐自己的傷口,上好了藥,拿起一邊的紗布,他想要給自己包上,卻不想,紗布的另一邊,被一雙青蔥般的手指拉住。他回過頭,看見夜色下,蘇惠穿著白色的裙子,粉紅的小衣服,晶亮的眼睛,好像璀璨的明珠,閃著潤色,她看著陸東寧,“東寧哥……我來吧。”他頓了頓,他受傷的事,不想告訴她,所以才沒有通知任何人。或者,也是想將這個秘密保存在心底,不是無私,而是自私,他為顧敏敏做的最後一件事,想要自私的保存在心底,靜靜懷念。他低下頭去,靜靜的說,“對不起……沒有告訴你。”她隻是搖頭,輕輕的細致的為他包紮好,然後,俯身,躺在他的雙腿上,握著他的手,枕在身下,她說,“東寧哥,為了不耽誤婚禮,才沒告訴我嗎?其實,婚禮推遲一下,也沒關係的……”他笑了笑,“不,不會再推出了,惠惠,我受傷是因為……”她抬起頭來,“不,東寧哥,你不用每個事情都告訴我的,不管東寧哥為什麼受傷,我陪在哥哥身邊,真的,永遠都陪著……”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她香馨的身體,散發著淡淡的味道,與外麵盛開的芙蓉,融為一體。他輕輕拍著她的身體,說,“嗯,以後,所以,我們結婚,永遠都在一起……”第二天,顧敏敏和黃石去黃石家裡。她早就做好了麵對冷臉的結果,而他們也沒讓她失望。她進去,首先麵對的是一兩張冷漠的臉,黃石家跟顧家有些私交,然而現在,那些私交也頂不上什麼用,黃媽媽說,“我不會承認這樣的兒媳婦的,我不在乎你離婚,畢竟我們石頭也不完美,但是,我在乎的是前陣子的報道,你離婚,還跟人有牽絆,你這樣,我不能信任。”黃爸爸也隻是歎息,說,“真的,顧小姐,你要顧及到,那些事情的影響,女孩子,還是自愛的好。”黃石抓著顧敏敏的手,“爸,媽,我已經定好了禮堂,周一,就會跟敏敏結婚,我此生,非敏敏不娶,請你們成全。”黃爸黃媽都站起來,“我們這一次,要當老頑固了。”走出黃石家時,黃石看著她,“現在,我們扯平了。”她無奈的笑笑,看著天空,深深呼了口氣,是啊,全都不同意。他見她神色中有失落,便拉緊了她的手,“彆擔心,敏敏,等我們結婚,他們慢慢會接受的。”她點頭,看著他,“我覺得很浪漫的,電視劇裡不都這麼演,要是一下就同意了,還沒意思了呢,現在啊,我們就是電視劇女主角,悲情死人的那種。”他撫摸她的臉,淡淡的說,“敏敏,相信我,你不會是悲情的,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她相信,她真的相信,黃石一向做的很好,最的不好的,是她,不夠完美的,是她。他們的婚禮,準備的很簡單,好在現在用他的勢力,這麼近的時間,還能訂到酒店,他們決定,就舉行一個簡單的婚禮,然後,一起去馬爾代夫度蜜月,這樣也很好。她向接待處請了婚嫁,結婚前,跟朋友們吃飯,趙淑狠宰她一頓,還帶著個“拖油瓶”來吃飯。顧敏敏準備了火鍋,便宜又好吃,先跟莫子言吃著,邊吃著,莫子言邊說,“你還是要嫁給黃石,哎。”顧敏敏說,“人在這準備結婚呢,你彆唉聲歎氣的,多不吉利。”莫子言說,“好好,我不唉聲歎氣,我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她皺眉,咬著筷子,“怎麼聽著這麼不對勁。”莫子言打她,“不對勁的是你吧,我說什麼都是錯。”顧敏敏哀歎,說,“好了好了,難得糊塗,咱們吃。”莫子言唯有看著她搖頭。一會兒,那邊趙淑走過來,一如既往的未見其人先聞其聲,她叫著,“哎呦顧敏敏沒你這樣的,出去了大半年回來第一個消息就是結婚,這年頭,太玄幻了吧,可知道到適婚年齡了,最近多少人拿這個消息來嚇我,我的荷包啊……”她坐過來,說,“莫師姐也在嗬嗬。”剛吃了沒幾口,她電話又響了起來,她氣憤的拿起電話大喊,“好了好了,我馬上回去,你什麼也彆說了,我在吃飯,跟誰?跟好多人?美男,帥哥,總之我愛跟誰就跟誰!”顧敏敏跟莫子言麵麵相覷,這是怎麼了?趙淑放下電話,去戳魷魚吃,“哎,彆提了,最近犯小人,倒黴死了。”沒過一會兒,兩個人就知道那位“小人”是何方神聖了。連少霆一臉陰鬱的走進來,隻衝趙淑而來。趙淑電話裡罵的爽,看見了人馬上縮成了一團,抬起頭,說,“哎,您怎麼來了?哎,好巧啊,您來會朋友嗎?”“是啊,無巧不成書麼,嗬嗬,嗬嗬……”他笑的相當陰鬱,低下頭,看著趙淑,眼睛都要瞪了出來。然後他看著顧敏敏,說,“嘿嘿,不介意多雙筷子吧。”然後也不等回答,就說。“服務員,那份餐具來!”趙淑臉拉的老長,無奈的啃魷魚,嚼的聲音很大,簡直將魷魚尾巴當做了旁邊坐著的某人。顧敏敏跟莫子言互相看了一眼,嗬嗬的笑,有JQ啊。飯桌上,就聽那邊兩個人調侃鬥嘴,跟說相聲似的,這邊兩位電燈泡想插嘴都插不上。吃的大汗淋漓,出去的時候,連少霆說,“顧小姐,聽說要結婚了,我可沒收到請柬。”她歪著頭,“你以什麼身份去?我們說好了,隻請親朋好友。”他想了一下,摟住了趙淑,“家屬!”趙淑連忙推他,“誰家屬,你乾嘛。”他嘻嘻的笑著,跟她說,“你就佯裝一下嗎,暫時的,暫時的。”趙淑在那邊翻白眼。顧敏敏挑眉,說,“好了好了,看在趙淑的麵子上,你去就去吧。”他眯著眼睛,“你可知道,我大哥也要結婚?你們真是巧啊,結婚都同一天。”顧敏敏頓了頓,仍舊微笑,“是嗎?每天關注……結婚季嗎,你也彆太在意。”送走了他們,顧敏敏跟莫子言走在熙攘的街上。她環著胸,看在前方,莫子言便靜靜的跟在一邊,一會兒,她吐出了口氣,然後笑起來,“其實,我是故意要跟他一天結婚的,這樣好啊,誰也不用去參加誰的婚禮了。”莫子言說,“你不想他結婚嗎?”顧敏敏說,“他必須要結婚的。”莫子言不太懂,“那麼你還是不想他結婚嘍?”她點頭。然後又低下頭去,苦笑。“你可告訴過他?”顧敏敏說,“我試著告訴他,可是,我跟他真的不是一路上的人,算了,反正,戀愛是戀愛,結婚是結婚,我覺得挺好的,不是都說,結婚是愛情的墳墓,我們就當做……把那些記憶,都留在了最美好的時刻,永遠不會被結婚後的雞毛蒜皮破壞。”莫子言隻是歪著頭看著她,她攏頭發,“你彆這麼看著我,人人不都這麼說,愛情是美好的,婚姻是殘酷的,羅密歐跟朱麗葉的結局才是最好的,王子跟公主最後過上了幸福快樂的日子是最美的結局,泰坦尼克號沉沒,愛情卻永駐。如果故事繼續寫下去,傑克和露絲一定會因為門不當戶不對分開,那才是真正的悲劇……”莫子言卻擺手,說,“說這個的,一定是沒認真看過泰坦尼克號的,最後,傑克死去,露絲也並沒有回到貴族的生活去,而是嫁給了一個普通人,過了普通的一生,拋棄了她厭惡的貴族生活,這說明,即使他們之後在一起了,也不會因為背靜差異,中途分手,他們還是會幸福下去。”顧敏敏停下來,看著她,“好吧,你是在誘惑我打退堂鼓是不是?你想我現在逃婚,去低三下四的求陸東寧要我嗎?”莫子言連忙攤手,“我沒說……我真的沒這麼說……我隻是在闡述……呃,對電影的觀後感!”*周末,大家都在忙活。陸東寧推著蘇惠逛街,她拿著美麗的白色紗裙,回頭看著陸東寧,“這個怎麼樣?我想送給放伴娘的同事,畢竟她幫了忙。”他點頭,微笑,“嗯,很好。”她撅著嘴,“哦?陸先生,請問剛剛我問是裙子,是什麼顏色?”陸東寧回過神來,不慌不忙的摸鼻尖,“呃,白色。”算你蒙對了,蘇惠瞪了他一眼。他停下來,蹲在她身邊,“對不起,惠惠,有些緊張,我會胡思亂想,所以不太認真。”她染著淡粉色指甲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額頭,“沒關係,你讓我想到了我父母,他們當年也是這樣的,爸爸陪著媽媽,逛街時總是東瞧西看不認真,男人本來就不該逛街的。”她笑了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但是男人還要陪女人逛街,我覺得,生活真是處處充滿了矛盾。”他低聲笑了笑,握著她的手,“好,讓我們就這麼矛盾下去吧。*黃石晚上給顧敏敏打電話時,顧敏敏捂著胸口,“怎麼辦,我還有點緊張。”黃石笑著,“我跟你一樣。”她無奈的歎息,“真是,咱們都算二進宮了,怎麼弄的好像第一次一樣。”黃石笑著,“不一樣,我第一次,娶我愛的人……”顧敏敏愣在了那裡,夜色正濃,咖啡的味道飄滿了房間,她放下電話,輕輕點了口咖啡。我第二次,還是妥協給了現實,嫁給了並不愛的人。*第二天,因為時間緊迫,這邊也有些忙亂,顧敏敏拖著長長的婚紗,在脾氣很差的化妝師筆下,才真正的緊張起來。化妝師叫著,“你彆動,你看你看,眉毛畫錯了。”她無奈,動的不是我,是你啊,卸妝水空了,她煩躁的出去找卸妝水,顧敏敏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黃石很能乾,雖然時間很短,但是他還是定到了意大利設計師親手設計的名婚紗,空運過來,似乎還帶著地中海的異國味道。畫了一半的妝看起來很滑稽,就好像她滑稽的一生。她站起來,走到窗前,下麵是碧綠的草坪,遠處是白色的沙灘,真是完美無缺,幾天時間能布置到這樣,簡直太完美了,若是一定說是有缺憾,那就該是她了……她覺得自己真的不太適合婚禮,太不適合了。*陸東寧穿著黑色的禮服,邵安為他整理了領結,他問,“蘇惠那邊準備好了嗎?”邵安說,“還在房間,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他想了一下,還是親自進去看。蘇惠的同學們都來了,看見他來了,都笑著堵,“哎呦,新郎怎麼能現在過來,不行不行,要給紅包的。”他笑著跟人作揖,“好好,紅包是吧,跟他要去。”真是有錢人啊,同學們不由的更羨慕起蘇惠來。裡麵,蘇惠已經上了全妝,坐在花團錦簇般的婚紗中,看起來如此美麗,因為化妝,她沒坐輪椅,她是個美麗的新娘,跟任何一個普通女孩子一樣,甜美可愛,帶著點新婚的嬌羞。他定在那裡看了一會兒,然後走過去,“你很美,真的。”他親吻她的手背,她笑著看著他,“每一個新郎都這麼說。”他也笑了笑,蹲在她身邊,“因為在每一個新郎的心目中,新娘都是美麗的。”她更加甜蜜,“東寧哥在故意討我開心吧。”他捏捏她的手背,“隻是告訴你,你很美麗,等一下,不要緊張。”她點頭,“嗯,我知道……”她貼了貼他的手,“有東寧哥站在我身邊,我不緊張。”一切都很順利,他安然走出去,她熱情的同事們又圍了過來,叫著要紅包,還一定要紅色的紙包著的,結婚真的麻煩,上一次沒有參加,這一次才體會到結婚的混亂。他求饒,說,“好好,我去找紅包。”想起來紅包在裡麵房間,走進去,滿地都是各種箱子物品,蘇惠準備搬進來了,到處都是她的東西,還沒來得及收拾,他在裡麵四處找著,半天才翻出來,卻看見她的箱子裡,一個牛皮紙的角,伸手拿出來,那竟然是一張牛皮紙的信封。心裡一震,他想起,在小鎮上,他跟顧敏敏各自寫了信,給幾天後的對方,他卻遲遲沒有收到顧敏敏的那一封。翻過來,信封上,果然寫著他的名字。他咬了咬唇,站在那裡,打開了信封。信上隻有一句話,“不要結婚,好不好。”然而,簡單的一句話,卻仿佛讓他的心起起伏伏,翻天覆地,他抓著信,在原地,靜靜的抬起頭來,小鎮的夏日,她跟他手拉著手,她的笑容,好像風一般的輕盈,紙上的字娟秀清晰,一筆一劃,寫的認真,他能想象的到,那天,她寫下這一句時,支著下巴,小心的看著他,然後,一筆一劃的寫,然後,靜靜的將信放進信封裡,臉上是充滿了希冀,又充滿了失落的表情,夏花,便在她的周圍靜靜綻放著,抵擋著她的幽香。所以,那天,蘇惠拿到的,果然是她的信?他握緊了那信封,出去找蘇惠,他覺得他至少應該說點什麼。剛剛還喧鬨的化妝室現在卻靜謐的好像所有人都消失了,他拐個彎,走進去,淺淺的聽見有人在說話,是蘇惠的聲音,悄悄的打開一個門縫,蘇惠正在裡麵打電話。他從沒聽過蘇惠如此低沉的聲音,她說話的時候,還喘息著,似乎在壓抑著心裡的憤怒,他清楚的聽見她說,“沒錯,我就是恨她,我可以幸福,但是絕不會看著她幸福,她想要跟我同一天結婚?我不會讓她這麼容易結婚的,讓那個瘋子去搗亂,看她怎麼應付自己的姐姐!……”他的心驟然收緊,站在那裡,暗暗的,思考起來。身後一隻手,打了下他的肩膀,回過頭,是邵安,他奇怪的看著陸東寧,剛想開口,陸東寧擺了手,阻止他,此刻,他沒有混亂,卻是異常的清醒。兩個人悄然的走出去,邵安說,“剛下麵人傳來消息,說,有人在精神病醫院接走了顧妍妍。”陸東寧捏著下巴,靜靜想了一下,說,“你知道顧敏敏跟黃石在哪裡結婚吧?去哪裡,顧妍妍或許被接到了那裡,阻止他們,不要讓他們搗亂了顧敏敏的婚禮。”邵安愣了愣,還不明白為什麼,陸東寧卻阻止了他的問題,“先彆問為什麼,照我說的去做,去吧。”邵安隻好點頭,離開。陸東寧站在落地窗前,抬起手腕,看著時間,十點二十分,十一點鐘,婚禮正式開始他抬起頭,下麵,已然站滿了賓客。他定了定,轉身回到了化妝間。她又變成了他心目中的蘇惠,看起來美好,又真實。他走過去,蹲在她身邊,她說,“你怎麼又進來,一會兒就要出去了。”他拉起了她的手,說,“蘇惠,以前是我對不起你。”她笑了起來,搖頭,“不要提以前了,是我任性,將很多錯誤,都推到你身上。”他卻堅定的看著她,望進她的眼中,“蘇惠,你聽我說,真的,有很多事情,我都對不起你,不僅是那些事,最近的事,包括,我跟顧敏敏……”她的笑容,僵在那裡,雖然馬上,她便又笑了起來,然而那笑容,已經染上了風霜。她說,“怎麼……說這些……”他握緊了她的手,說,“惠惠,我從沒這麼認真過,我認真的告訴你,我會娶你,我會跟你結婚,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從這一刻起,我不會再跟她聯係,再也不會跟她見麵,真的……”他親她的手背,她眼中帶著笑容,嘴角,卻有苦澀飄起,抑製不住的,眼中也浮起了霧氣,那一刻,他在她麵前虛無縹緲,好像隨時會離開。她低頭,抱住了他,頭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的呼吸,慢慢的說,“東寧哥……彆離開我……”*出去的時候,邵安走進來,“已經處理了,讓人帶回來了,該安置在哪裡?”他說,“送回醫院吧。”他邊向前走著,邊整理好了衣服,婚禮即將開始,他該去前麵等待。*他看著她被推進來,她精致的臉上,帶著大方的笑意,閃光燈在一邊響起,她隻是看這他,一直盯著他,好像要看進了他的骨髓裡。她被帶到他麵前,他拉她的手,隔著白色的手套,她的手心有點冰涼,神父在前麵“主啊,我們來到你的麵前,目睹祝福這對進入神聖婚姻殿堂的男女.照主旨意,二人合為一體,……”她轉過頭看著他,這一次,無比的虔誠……*他們的婚禮順利的舉行,她先離開,他去應酬。汽車走在路上,她說,“我要先去一個地方。”司機在後視鏡裡看著她,穿著白色禮服的新娘,好像天使一般。然而她的臉色冰冷,一雙眼睛,似乎沉澱了仇恨,蔑視眾生。她說,“去精神病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