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老爺子本就知道他一定會來,他淡然的喝著茶,抬起頭來,麵無表情的瞪了陸東寧一眼。陸東寧臉色也不好,皺著眉走過去,“爸……你怎麼……”他看看周圍,茶餐廳裡人挺多,不過沒有顧敏敏,她是大忙人,不知道又忙著去哪了。他坐在陸老爺子附近,“爸,你在家裡鬨就算了,你到這裡來,會影響很多人的。”陸老爺子卻抿著茶水,說,“生個兒子不孝順,一把年紀了,也沒個時間陪我這個老爺子,我自己顧著我這把老骨頭,來休養一段時間,怎麼,這都不行了?”陸東寧舒了口氣,沉聲說,“您要修養,我帶您去國外,去澳洲?去法國?”陸老爺子說,“那麼遠的地兒,你就想我死在外麵就沒人管你了是不是?”陸東寧真無奈,他略顯不耐的說,“那去北戴河。”他接著說,“我就在這裡挺好,北戴河也未必比這裡強。”陸東寧還剛想說話,陸老爺子一招手,“回去了。”陸老爺子扶著拐杖站起來,回頭看他,“你過來說。”陸東寧沒辦法,隻好跟著去了陸老爺子的房間,他包了黃石外麵的溫泉彆墅,環境很好,確實適合修養。他進去,說,“你先待著,我去洗手過來再繼續說。”陸東寧不疑有他,乖乖的坐下來,誰知陸老爺子進了裡麵,馬上跟手下的人說,“愣什麼,打電話給前台,說讓顧經理過來。”陸東寧坐在那裡,看著外麵已經變黃的樹葉,秋天總是讓人想到結束和傷感,或許不是因為天氣,隻是因為人心。他來到黃石,總是覺得不對勁,這裡是她的地方,她的腳步遍布這裡的每個角落,他覺得好像在走著她的路子,踩著她的腳印,隨時隨地,都有可能碰見她,那種感覺……讓人期待又害怕,這是實話!門鈴響了,他回頭看,陸老爺子還不回來,他歎了口氣,起身去開門。看見顧敏敏的那一瞬間,他的心滯了一下……顧敏敏瞪大了眼睛,沒想到竟然會碰見他。陸東寧看起來乾練和成熟了許多,仿佛兩個月的時間,一下子變得十年那麼長久,他清瘦了些,讓他的臉頰削尖了一般,眼睛還是那麼有神,看著人時,幽深的讓人不敢直視,她一時竟然不知該說什麼,隻是那麼打量著他。他也那麼看著她,氣氛尷尬到了極點,空氣仿佛都凝結了一般。這時,兩個人聽身後的人說,“敏敏來了?”她轉過頭,攏自己的頭發,然後抬起頭來,便換上了職業的微笑,“陸伯伯,叫我來有事?”他招手,“過來。”陸東寧側了側身,抬起頭來,她低著頭在他身邊擦過。陸老爺子說,“敏敏啊,我剛特彆想吃你做的點心,你有沒有時間,再給我做一點?”顧敏敏頓了頓,說,“我……我現在有點……”誰知陸老爺子打斷了她,“怎麼,現在不是我家媳婦了,就當真一點情誼都沒有了?”她趕緊擺手,“不是的……陸伯伯……”她能感受到背後那雙眼睛,正盯著她,她不能想象那是種什麼眼神,頓了一下,她隻好說,“好吧……我現在去幫您做。”她進了廚房。陸東寧看著陸老爺子,陸老爺子全當沒看見他那眼神,他說,“我先走了。”陸老爺子說,“怎麼,你不說跟她不可能了,你怕什麼?”他停下來,“我是你兒子,你怕激將嗎?你不怕,我怎麼會怕。”說著又邁起了步子,陸老爺子眯著眼睛,“好,你可以走,隻是你要答應我,跟敏敏離婚就算了,三年,三年不許娶彆的女人,不許跟彆的女人在一起。”陸東寧愣了愣,然後突然明白,他已經知道自己跟蘇惠的事……他說,“爸……”陸老爺子坐了下來,麵無表情的看向外麵,皺紋下,是他那不老的威嚴,陸東寧站在那裡,他知道,爸不喜歡蘇惠,因為曾經的那些事,也因為蘇惠的年紀。這時,陸老爺子舒了口氣,說,“得了,我也不逼你,拿我的帽子出來,咱們出去說。”人都是這樣,從緊張到放鬆的一瞬間,腦袋裡的弦會鬆掉一根,於是那一瞬間,也就有了片刻的愣怔,忘記了思考,他進去拿帽子,老爺子直接跟一邊的人說,“等什麼,走。”*等陸東寧出來,人已經不見了……他馬上覺得不對勁,扔下了帽子,去開門,門關的很緊,再去推窗,窗是從外麵鎖上的。他咒罵了一句,臉色很不好,直接闖進了廚房,顧敏敏正圍著圍裙,她做甜點時,很是小心翼翼,確保能讓點心做的完美無缺,好像甜品店裡櫃台裡擺的那樣,他不知道人為什麼對一個要吃進肚子裡的東西費那麼大的力氣整理外形,不過,看著她彎著腰一點一點聳出來的花紋,確實馬上讓人覺得有了胃口。她回過頭來,看見他的一刹那,手上一抖,於是剛剛成型的花瓣,變成了糟粕。她一愣,隨即馬上哀歎起來,“哎呀。我的點心……”埋怨的抬起頭來,她說,“陸東寧,你乾嘛不聲不響的站在那裡,人嚇人嚇死人的。”她死活也不會承認,她是因為站在那裡的是陸東寧,才會嚇了一跳。她擦著手上的麵,皺著眉看著他。他舒了口氣,她看了出來,他臉上表情,似乎不太對勁,他嘴唇抿成了緊緊的一條線,他指著外麵,說,“讓老爺子給耍了,你出去看看,還有沒有彆的辦法出去,門打不開了!”顧敏敏也愣在那裡,然後她趕緊拽下了圍裙,從他身邊走過,向外走去,門,窗,都關的特彆嚴,她推了推門,半天也沒打開,拿出手機一看,信號都被屏蔽了,拿起電話,電話線也從外麵切斷了,她插著腰站在那裡,這完完全全是老爺子早有預謀的啊。一臉哭笑不得,這個老頭兒,也太……太……她捂著額頭,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身後陸東寧走過來,“怎麼,沒辦法了嗎?”她轉過頭,微微歪著頭,帶著幸災樂禍般的笑,“你問我?還有唯一的一個,也是最原始的辦法,喊吧,你用儘力氣喊吧,喊了人過來,或許能給我們開門。”陸東寧深深的吸了口氣,皺著眉看她,“讓我喊?你不知道我是誰嗎?你讓我在那大喊大叫?”她看著他,他也看著她,兩個人無聲的對視著。這樣麵對麵,距離上一次,不知道過了多久,兩個月的時間,卻好像已經耗儘了他們花了那麼久的時間聚集起來的熟識度,她看著對麵的人,多少讓她感覺有些陌生,他眼眸沉著,深深的看著她,不知在想些什麼。那麼互相看了許久,她才攤了攤手,“好吧,那我們就這麼坐著吧。”她倒在沙發上,靠著舒服的沙發,坐的穩穩當當,他馬上看著她喊,“這不是你的地方嗎,你快想辦法,起來,給我起來。”他過去一把將她拉起來,她皺眉甩著他的手,“乾什麼,乾什麼你!”他說,“什麼乾什麼,我讓你想辦法,你坐這坐到什麼時候。”她火氣也上來了,推著他,也喊著,“乾嘛讓我想辦法,不是你爸做的嗎,你找你爸去啊,我跟你關在這裡我還不樂意呢,你以為我挺高興的是不是?”他嘶了聲,“你這是在跟我說話呢?”她說,“這裡除了你還有誰,還有鬼啊?”“你說誰?你敢說我是鬼?”“誰說你呢,你自己承認的,跟我沒關係。”“你……”他一條眉皺的好像連綿的山丘一般,拎起了她的衣領,她也皺著眉,不客氣的踢他,他一躲,然後腳下一個不穩,兩個人嘭的一聲,向下倒去,她身後是鋼化玻璃的茶幾……他眼疾手快,迅速的攬過了她的腰肢,她一聲尖叫,緊緊閉上了眼睛,下一瞬間,便感到倒在了一個堅硬的身體上。她睜開眼睛,便看見他帶著點栗色的眼眸,和他放大了的臉,他在她身下,身體的凹凸那麼明顯,曾幾何時,兩個人的距離,比現在還要親近,然而現在想起來,就好像已經是上個世紀的事情一般。在她現在的世界裡,沒有他,在他現在的生活裡,也沒有她。她瞪著眼睛看著他,一時間竟然忘了呼吸。他聞得到她身上香甜的味道,他看著她貓一樣褐色的眼睛,她的身體還是那麼柔軟,他似乎還能想象的到,她在他身下那難耐的樣子,然而她已經迅速翻身,推開了他的胸膛,那麼迫不及待的要離開他。她趴在那裡停了一下,才站起來,拍了拍身上,她突然看見膝蓋上的一塊青色,“哎呀……怎麼搞的……”她低頭捏著膝蓋上的傷,說,“你身上怎麼那麼硬,真是,我怎麼這麼倒黴,我招誰惹誰了,我我……”她抬起頭來,看著他,卻見他臉色也很臭,他瞪了她一眼,“誰讓你以前在我爸麵前臭顯擺,怎麼,現在你還來賴我?”她說,“那當時還不是為了你,我惹的你家老爺子討厭,你就高興了?”他氣的深深沉了口氣,不耐的過來一把拉起了她,她說,“你乾嘛,彆拉我。”他繃著臉,一副要殺人的樣子,直接將她拉著進了房間,說,“藥箱在哪?這裡該有吧?”她指了指櫃子,他將她按到椅子上,過去拿藥箱。回來時,他看也不看她,一臉不耐煩的拉過她的腿,然後半蹲下來,打開藥箱,竟然親自給她擦起了藥水……聲音又停了下來,她看著他的脊背,坐在那裡,身體僵硬。她不知道,或許,都是在自欺欺人,她不敢讓氣氛突然停下來,因為若是一安靜,心裡便馬上會感歎還哀傷,所以,唯有用吵鬨來讓氣氛不至於那麼尷尬,他們的相處,什麼時候變成了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