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的雲仍舊堆積著,一層疊著一層,永無止境。郊外的空地,遠遠望去,遠山疊著,一片深灰色。一輛黑色的轎車開過,揚著沙塵,停在了破舊的廠房中。車上下來的男人,將臉上深色的墨鏡摘下去。他是微眯著眼睛的,那已經是他看人的習慣,她從車裡下來,他看著她,他並不是我們意義上的那種帥氣,三十歲的他,已經去掉了從前奶油小生般的俊臉,看著她時,他眉頭皺起,很有種滄桑的美感,成熟男人的味道,讓人覺得難以抵擋,他眉角有一點疤痕,需要很仔細才能看的出來,他摘掉了手上的黑色手套,扔進了車窗裡,他望向了舊廠房,率先走過去。她在後麵默默的跟著。廠房的門已經很破舊,打開時,發出巨大的聲音,裡麵布滿的灰塵,看起來,除了老鼠。不會有什麼人來過。她看著熟悉的廠房,慢慢的走過去,她說,“這裡還在……”他默默的點點頭。她說,“我之後,再也沒來過這裡……”他慢慢的走過來,站在她的身後。她回過頭,仰著頭看著他,艱難的忍下了眼中要掉下的淚水。從他走後,她再也沒掉過眼淚,一滴都沒有。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淚腺卻仿佛恢複了功能,她竟然落下了淚水,她至今不敢肯定,他回來了?他再次出現在她麵前,這是真的嗎?她伸出手來,撫摸著他的臉龐,那張臉,曾經那麼的熟悉,甚至有那麼段時間,醒來時,就能看到,身邊躺著他,那是幸福的,即使那時,那麼的辛苦。她忍不住有些顫抖,她希望他感覺不到,他的眉毛還是那麼好看,隻是旁邊有了點傷疤,她想,他身上是不是還有更多看不見的傷疤?她想到心裡就會疼痛。她說,“俊……俊……是你嗎?真的是你嗎?現在,不是在做夢了嗎?”他望著她,黑色的眼眸中,滿滿的都是她,他握著她的手,讓她重重的撫摸他,他的臉很削瘦,雕刻般的容顏,帶著堅毅的感覺,他個子好像又高了,看起來那麼的高大。他說,“言言……”是啊,隻有他會叫她言言,曾經,也是在這裡,他手臂受傷,她蹲在地上,給他包紮,看著他血流不止,可是,又不能去醫院,她哭的眼睛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他臉上都是汗水,手上還有血跡,他撫摸著她的臉,說,“言言,回家去吧……”她用力的搖頭,他說,“跟著我,總是受苦……”她還是搖頭,靠在他還有鮮血痕跡的懷裡,用力的抱著他,“我會永遠跟你在一起,你去哪裡,我就去哪裡,你死也不要想甩開我……”他無奈的撫摸著她的發絲,他心疼她。那麼多年,他從剛剛離開,做最辛苦的活,碼頭上搬貨,工廠裡搬啤酒,酒店裡服務生,或者,夜店裡做打手,有時,會被打的遍體鱗傷,有時,會因為饑餓,隻能平躺在那裡一動也不能動,有時,會在醫院裡,享受著傷痛和死亡的威脅,那些,都沒什麼,但是,他想起她,他擔心她,一直那麼的擔心,她會不會活的不好?會不會不聽話,會不會,還在一直那麼頑固?他握著她的手,看著她越來越瘦弱的身體,他說,“言言,你沒有聽我的話,看看,你瘦成了這樣……”她搖著頭,他手心裡有繭子,粗糙的手心,看起來好像做過很多事情一樣。她攤開他的手心,看著那手上的傷痕,眼淚終於流了出來,低落在他手心上。她在他麵前,總是個愛哭鬼,他每次受傷,不管大小,她都要哭上一鼻子,從為他包紮開始就哭,哭到包紮好,還是不停,他已經很痛,卻還要來哄她。其實,她隻是因為他疼,所以她更痛,她想到他受傷時疼痛的感覺,便覺得好像是疼在了自己身上一樣。他握著她的手,說,“都過去了,言言,真的,都過去了……”是啊,都過去了,這些傷痕,都是早些時候留下的疤痕,但是後來,他從一個小嘍囉慢慢的長大,現在,很多事情,都不必他親自動手。隻是那些疤痕,還是一直在,仿佛在提醒他,他是怎樣成長,經曆過怎樣的蛻變,才有了今天。十年了,她與他分開,已經十年……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裡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斷腸處,明月夜,短鬆岡*俊將她送到了林安森家中……她愣了愣,看著他。他對她現在的生活,似乎已經很了解,她低著頭,說,“俊……”他隻是摸著她的頭發,說,“進去吧……言言,我擅自接走你,有人會擔心了。”話裡,沒有絲毫的諷刺和醋意,隻是那麼平常的說著。她說,“俊,如果知道你會回來……”他搖搖頭,看著前方,路燈的顏色很亮,他說,“以前,這裡沒有這麼高檔的住宅,你還記得嗎?這裡多少年前,是一條路上都是水溝的街道。”她默默的點點頭,看著他的眼睛,他側目看著她,說,“但是十年了,已經過了十年了……”他長長的歎息一聲,說,“很多東西,都是瞬息萬變的,何況,已經十年了,我曾經也覺得,我永遠不會回來了……”他深深的望著她,“言言,你做的很好,我看到你這樣,已經很高興,至少,你活的很好。”她下了車,看著他的車離去,站在那裡,久久沒有動,是啊,已經十年了……是誰想到,時間,竟然過的這樣快……她默默的走回到林安森家中。找了一圈,看見他正在晨晨房間教他算數。晨晨一見她回來,馬上跑過來,“媽媽,你教我,我不要爸爸教了。”他抬起頭來,臉色是不太好,她沒有看他,或許,是不敢看他,隻是抱過了晨晨,說,“怎麼了?”晨晨撅著嘴,“爸爸一點耐性都沒有,問他兩個就吼我!”林安森沉著臉說,“我什麼時候吼你了,你這個孩子,就知道誇張。”他抱著子言,說,“你看你看,你看他現在也在吼。”莫子言笑笑,說,“好,媽媽教,不要他教了。”然後她看著他,說,“你臉色是不好,彆嚇到孩子。”然後代替了他的位置,坐在那裡仔細的教他。他坐在那裡,看了她許久,可是,她頭都沒抬一下。他方慢慢的走了出去,直到門關上了,她才頓了頓,然後,歎了口氣,繼續教晨晨。晨晨抬起頭說,“媽媽,爸爸是不是生氣了?”她看著晨晨的臉蛋,他是個可愛的孩子,也是個讓人心疼的孩子,她說,“不會的,晨晨,爸爸不是跟你生氣,爸爸是在工作上太累了。”他哦了一聲,支著腦袋,“那,我不應該那麼說爸爸的。”她笑了笑,說,“爸爸不會氣你的。”她想,晨晨其實是個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哄了晨晨睡覺後,她拖著疲憊的身體走出了晨晨房間,卻見他就站在門口,走廊裡沒有開燈,門一關上,他的臉色便隱在了黑暗中,但是她從他的呼吸中感受到,他在生氣……他說,“下班上了誰的車?”她笑了起來,看著他,“怎麼好像在上演‘不要跟陌生人說話’?”他看著她半晌,才吐出一口氣,“隻是打不通你電話,晨晨問了幾遍,我很擔心。”她說,“隻是一個朋友,剛剛從外地回來,突然來找我,我也嚇了一跳。”說完,她打了個哈欠,說,“我先回去睡覺了。”他皺起了眉,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在黑暗中,將她倚在牆上,想要再問什麼,但是話到嘴邊,便覺得,根本無法開口,於是,他乾脆吻了下去,纏著她,親吻她,手快速的伸進了她的毛衣中,她推著他,轉過頭去,閉上了眼睛,“林安森,你乾什麼,晨晨在裡麵……”她終於推開了他,然後邊整理著衣服,邊大步的向自己房間走去……他在黑暗中看著她關上了房門,便站在那裡,靜靜的看著……她靠在門上,看著空蕩的房間。她並不是厭惡他的碰觸……隻是,俊真的回來了,她害怕……她的心裡很複雜,一麵壓抑不住激動的心情,一麵,又在害怕,她的生活,該怎麼辦?她的俊,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