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皇一開始說的是讓他在六部各待三個月,但實際上他隻在戶部待了一個多月,就要轉去刑部。
看來光明正大的請假,在皇帝那裡是過不去的,刑部相比於戶部吏部,工作要少多了,不知道刑部會給他安排一個什麼職,最好是一個閒職,安安穩穩的待夠了時間,拍拍屁股走人,掃把星專克上司的帽子自然就會摘掉了。
皇帝說的是十一月中旬之前,唐寧自然不會違抗聖旨,十一月初九就早早的來刑部報道了。
接待他的是刑部一名叫做許程的侍郎,刑部和戶部不同,隻有一位侍郎,許程將他帶到刑部衙之後,就匆匆的離去,似乎是有什麼著急的事情。
他所在的刑部衙,雖然是刑部四衙中事務最多的一個,但比起戶部可要清閒多了,負責斷案的刑部並不是每天都要審案,因為下麵還有平安縣衙和京兆府衙,除非是人命要案,或是陛下特意安排的案子,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刑部是不接的。
一名官員對他躬身行了一禮,恭敬道:“下官刑部員外郎,見過唐主事。”
唐寧見過了刑部員外郎,又在刑部那些令史和掌固麵前刷了臉,左右看了看,問道:“郎中大人呢?”
刑部員外郎道:“郎中大人前幾日受了傷,回家休養去了。”
在刑部衙,除了刑部郎中之外,就屬他最大,如今刑部郎中回家養傷,他便成了這刑部衙的一把手。
雖然這樣一來,刑部的大事小事都要經他之手,有些麻煩,但刑部郎中都不在衙門了,總不會再有人說他是掃把星克上官吧?
刑部的官吏各自散去,一間值房之中,有人小聲嘀咕道:“外麵說唐主事克上官的傳言果然不虛,他要來刑部,楊侍郎在同一天內就崴了兩次腳,還被熱水燙到了,聽說最少要休養三個月……”
有人立刻附和道:“太危險了,我們也要小心點……”
……
唐寧所在的刑部衙掌刑法和刑獄,平日沒有什麼大案,日常事務他都交給員外郎打理,一連幾日都沒有什麼事情,也就是在值房裡寫寫稿、看看書而已。
“看閒書?”刑部尚書宋義頭都沒抬,說道:“看閒書總比找閒事要好,許侍郎希望他找閒事嗎?”
刑部侍郎許程眼皮一跳,他上次找閒事,已經讓戶部折了一名侍郎,他可不想走戶部侍郎的老路。
雖然身在刑部,但京官難當,很多時候都要綜合考量,他也不敢說自己處理的每一件事情都占著大義,以防萬一,還是不要主動去招惹那人才好。
許程剛剛走進值房,便有刑部吏員匆匆走上前,躬身道:“許大人,有人報案。”
許程眉頭一皺,問道:“何人報案,所為何事?”
刑部是陳國掌管刑罰的最高部門,全國的重大案件都要彙總刑部,由刑部複核,但刑部平日裡卻不常審案。
京師有縣衙,有府衙,這兩個衙門,便已經能處理九成以上的案件,剩下的那一成,是最為棘手的,這兩個衙門處理不了的,按照例,才會交由刑部。
不過,不常審案卻不代表不會審案,隻是平時那些雞毛蒜皮的小案子,都被掌固擋在外麵,一旦進來通報的,必定是重案命案,但總的來說,這些重案命案,也要比縣衙和府衙交上來的要容易一些。
那戶部小吏道:“城西一富商今早發現妻子自縊於家中,特來刑部報案。”
“自縊?”比起凶殺案,自殺案要簡單的多,往往隻需在刑部備案,不用去過多的探查。
許程想了想,說道:“讓刑部衙的人去處理吧。”
唐寧來刑部沒兩天,就接到了第一件案子。
刑部員外郎看著他,說道:“唐主事,此案簡單,大抵是刑部的人過去勘察勘察,沒有什麼意外的話,將此案定性之後,就可以移交給縣衙府衙了。”
唐寧想了想,才點頭說道:“那就走吧。”
他雖然見過死人,但那個時候,正是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管不了也顧不了那麼多,但其實在心裡對於屍體還是有一些恐懼的。
死者是城西的一個富商,昨夜在外喝了一夜的花酒,早上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妻子在房中自縊,唐寧簡單的詢問了一下案情,走出刑部衙門,正好看到一行人走進來。
趙蔓遠遠的對他揮了揮手,問道:“哎,你要去哪裡?”
不僅趙蔓在,就連陳皇也換了一身尋常衣服,微服私訪隻有零次和無數次,陳皇最近越來越喜歡玩這個調調了。
唐寧走上前,配合的拱了拱手,說道:“大人,城西有一樁案子,我們正打算去探查。”
陳皇看著他,臉上露出感興趣的表情,說道:“我們也一起跟去看看。”
辦案不是看熱鬨,但唐寧也不能隻說他們這次出去是有正事,讓他們哪裡涼快哪裡待著去,隻能和他們一起過去。
走到案發現場的時候,屍體已被從白綾上解了下來,但先行而去的刑部差役也還有幾分辦案的素養,並沒有再讓閒雜人等進入房間。
趙蔓躲在陳皇身後,隻敢偷偷的看上一眼。
一名小吏正詳細的詢問案情,唐寧走進房間,在四周看了看,目光最終望向白綾處。
他縱身一躍,身體便騰空而起,單手攀住上方的一根橫梁,片刻後才跳下來。
翻牆或是上房這種事情,對如今的他來說,已是小事一樁。
趙蔓向屋內瞥了一眼,見到這一幕,立刻便睜大了眼睛。
唐寧走出房間,蹲下身子,掀開地上的白布,趙蔓眼睛又立刻閉上。
此時,那小吏已經詢問完畢,說道:“大人,死者是此胡姓富商的妻子,今天早上被發現死在家中,死亡時間應是昨天半夜,昨天晚上,姓胡的在外喝酒,徹夜未歸……,仵作已經檢驗完畢,確定是自縊而死。”
一名身體富態的男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淚,慟哭道:“娘子啊,有什麼事情你說出來不好嗎,為什麼要這麼想不開……”
“不是自縊。”唐寧搖了搖頭,說道:“她是先被人勒死,再做出自縊而死的假象。”
陳皇上前一步,看著他,問道:“你如何斷定她不是自縊,而是被害?”
唐寧搖了搖頭,說道:“這不是下官說的,是死者自己說的。”
“啊,死,死人也會說話嗎!”趙蔓驚叫一聲,立刻跑的遠遠的。
陳皇看著他,目露疑色,問道:“死人焉能說話?”
“死人不僅能說話,而且往往比活人說的話更可信。”唐寧看著他,說道:“但凡自縊者,在死前會有劇烈的掙紮,會使得白綾在梁上滾動,致使梁上多處塵土有變,若隻亂了一道塵土,說明被害人是在死後被轉移到這裡的。”
“僅僅憑借這個,就能斷定她不是自縊?”陳皇看著他,疑惑道:“若是她一心求死,沒有掙紮呢?”
“自縊時掙紮是人的本能。”唐寧搖了搖頭,又指著那屍體,說道:“況且,真自縊者,也有許多外在表現,如眼合、唇開、手握、齒露,勒痕深紫,縊在喉上則舌抵齒,喉下則舌多出,胸前有涎滴沫,臀後有糞出;若被人打勒殺假作自縊,則口、眼開,手散,喉下血脈不行,痕跡淺淡,舌不出,亦不抵齒……”
他沒有停頓,繼續道:“此屍體頸間痕跡雖深,但口眼開,手散,舌不出,不抵齒,應是被人勒死後,假做自縊,所以,這應是一起謀殺案,而不是自殺案。”
那仵作聞言,仔細想了想之後,恍然道:“這位大人說的有道理,老朽驗屍多年,見過不少自縊而死的人,好像真如這位大人所說,和這屍體有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