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已經說過,打仗就是打後勤。

現實中打仗,每場戰鬥人都會受傷,需要傷藥;兵器都會折斷或者卷刃,需要新的武器和重鍛;再加上每個人消耗的食物,還要槍支彈藥,後勤輜重將是一個極其可怕的數字。

若在中原內地打,打下一個地方就能補給。去草原,沿路補給就隻能靠後勤部隊長途運輸。後勤部隊自己還要耗糧。

漢武帝北伐匈奴時,隻說糧食,後勤部隊運輸的糧食和北伐士兵到手的糧食比例幾乎是六十比一。

漢朝到明朝雖然已經過去了很久,但運輸的技術手段並沒有突破性進步,還是靠人扛馬拉,所以大明也差不多是這個比例。

每次大型作戰,一定有許多後勤兵和民夫隨行。折算成人力,基本是三個後勤兵或者民夫,保障一個士兵的後勤。

也就是說,朱文正拉了三萬精兵去遠征,如果朱標要保障這三萬精兵的後勤,他得短時間內湊出至少九萬後勤部隊,給朱文正湊一個十二萬大軍出來。

曆史中許多十萬二十萬百萬大軍,就是這麼湊出來的。

朱標當即往書房地板上—躺。

累了,讓朱文正那個傻子毀滅吧。

朱標兩眼無神道:“如果三萬精兵無詔出征,還全軍覆沒,我們這個假朱家即使是國姓爺,也會滿門抄斬吧?”

李文忠跪坐在躺平的朱標身邊,哭笑不得:“這倒不至於,隻是朱文正的燕王帽子估計沒了。”

朱標心累得連眼珠子都不想轉了:“啊,折損這麼多同袍,朱文正就掉個燕王帽子?這怎麼行?如果他還活著,我一定奏請皇帝砍了他以告慰同胞之靈,我家也至少得流放才行。哦,我看管不利……”

朱標頓了頓,語氣更加累了:“我隻是一個普普通通兼任知府的知省,作為主管行政的文官,我怎麼看管有兵權的燕王?!”

李文忠使勁點頭:“對,不管你的事。”

他實際抓了抓腦袋,歎氣道:“是我的錯!同為北京駐將,我居然沒能攔住他!”

朱標慢吞吞從地上爬起來,疑惑道:“三萬大軍出征,你和我怎麼能一點動靜都沒聽見?”

李文忠解釋道:“標兒,你知道的,朱文正經常率領幾千騎兵去草原撒歡。每次撒歡前,他都要把三萬大軍拉到附近草原,以百戶為一個小隊來一場比試,贏的小隊才能和他一起去。”

朱標按住額頭:“我知道,特彆廢糧廢兵器……但這是訓練,我咬緊牙關保障了他的後勤需求。所以,他名義上是訓練,實際上拉著三萬人跑了?”

李文忠苦笑著點頭。當他察覺不對的時候,已經是半日後了。

他派了一支偵察兵去尋找朱文正。李文忠不指望偵察兵將朱文正勸回來,隻是留下蹤跡,讓他們能找到朱文正。

李文忠現在已經完全六神無主了,隻能來尋找萬能的標兒想辦法。

萬能的標兒表示,沒救了,等死吧,現在他就上奏皇帝,自請流放。

我從哪給你湊九萬後勤人員出來??!!

朱標又往地上—躺,擺爛,裝死。

朱棣和朱橚手牽手蹦蹦跳跳(朱棣在前麵蹦蹦跳跳,朱橚被朱棣拖得踉踉蹌蹌)跑來,朱樉和朱棡各自抱了一疊書,一邊說話一邊跟在兩個幼弟後麵。

朱棣最先發現躺在地上的朱標,嚇得立刻撲上去:“大哥!你怎麼了!生病了?受傷了?”

朱橚急得原地轉圈圈,不知道自己該乾什麼,把自己的小腦袋都轉暈了。

“沒有,隻是有點累。”朱標神情黯然地從地上爬起來,“弟弟們啊,我們可能要被流放了。希望我們能被流放到同一個地方。”

朱樉和朱棡剛跨過門檻,就聽到自家大哥沮

喪的話,疑惑地對視了一眼。

朱樉最先反應過來。他將學校裡眾位同窗的作業放在桌子上,道:“正哥又做了什麼?”

李文忠歎氣:“他得到了殘元皇帝的消息,帶著三萬輕騎去草原,留書讓標兒幫他準備後勤。”

也將作業本放在桌子上的朱棡,差點把作業本推倒。

他尖叫道:“什麼?!”

朱樉和朱棡都慌了,朱橚還暈乎乎中,朱棣卻一臉天不怕地不怕的表情:“啊?我記得爹說過,正哥身為戍邊藩王,有依據自己的判斷自行出兵草原的權力。這沒什麼吧?”

李文忠驚奇地看了一臉鎮定的朱棣,道:“他確實有向草原自行出兵的權力,但這不代表他可以任意妄為。”

朱棣雙手交握放在後腦勺,繼續淡定道:“隻要不慘敗就沒關係吧?堂哥雖然平時很笨,但打仗的時候腦子異常靈活。他出兵的時候,不會沒想到後勤跟不上的事。而且我想,就算他打不過,也一定想好了退路。”

見朱棣如此冷靜,朱標也不由冷靜下來。

他轉身從抽屜裡拿出地圖,仔細觀察。

四個弟弟也都圍上來,湊在朱標身邊一起看,並討論起來。

朱樉:“正哥有豐富的劫掠經驗,他大概是想摸著牧民走,以戰養戰。”

朱棣:“牧民聚積的部落有肉有刀有馬,確實能給堂哥提供一段時間的補給。”

朱棡:“啊,但正哥這麼凶殘,就算能靠著吃牧民跑到捕魚兒海,但回來怎麼辦?”

朱橚癟嘴:“回來?回來的時候就有大哥接他了啊。”

四兄弟皆沉默,然後紛紛張口大罵。

“無恥!”

“有他這麼當堂哥的?!

“有他這麼當堂哥的?!”

“正哥的臉皮真是厚得讓人歎為觀止。”

“這個臉皮有什麼關係?他就是純粹的壞!”

聽了弟弟們的話,朱標壓抑住心中慌亂,終於能理智地思考朱文正這次的行動。

如果正哥並不是腦子犯傻,而是有即使北京後勤跟不上,也能全身而退的把握,那麼他的把握底氣是什麼?

朱標仔細看著地圖,將自己換到朱文正的位置,思索如果自己帶著三萬騎兵、幾日乾糧出門,會采取什麼手段維持後勤,保持戰鬥力。

朱標問道:“忠哥,你知道正哥的補給點嗎?”

補給點……李文忠嘴角抽搐,拍拍衣服上的灰,擠開朱家四個表弟,道:“知道。他現在對最好的放牧地點,熟悉得就像是幾十年的老牧民似的。”

“他的隊伍裡就有牧民。”朱標道,“不僅有牧民,還有殘元的樞密院知院。”

李文忠道:“張玉啊……他帶著張玉,應該不會迷路。”

朱標看向嫩江流域,心中十分遺憾。

如果嫩江彙入鬆花江後,往南有出海口,草原馬上就要進入雨季,又有冰雪化凍的注水,他從入海口走嫩江水域,可以將補給點推到離捕魚兒還不到三百公裡的阿爾山。

三百公裡的距離,讓馬走走歇歇,兩三日就能到。在這個時代,兩三日的距離就等於沒有距離。

朱標瞥了一眼東北。

蒸汽發動機已經走出實驗室,他有能力開發東北了。等正哥回來,就讓他去東北逛逛。有了蒸汽發動機提供的強大動力,東北的自然環境,比草原容易開發多了。

嫩江等從東北流往呼倫貝爾大草原的流域又具備通航條件,等開發了東北,至少蒙古水土最豐茂的幾塊草原就落入了大明掌握中。

收回視線,朱標將未來計劃先放到一邊,和李文忠將朱文正可能的行軍路線標出來。

草原部落逐水草而居,

換句話說,就是沿著河流走。特彆是部落貴族,他們也需要享受,當然不會去沒水的地方。

剛過的冬季,大明軍隊正在北方清繳殘元潰兵聚積而成的流寇,北方防線正是軍事實力最強大的時候。蒙古人不敢南下劫掠。

特彆是呼倫貝爾大草原上的部落,若想在缺衣少食的冬季南下搶掠,就一定會來北直隸省。北直隸省有朱文正和李文忠兩員大將,還有朱標在背後支持,他們隻有被朱文正劫掠的份,哪敢靠近?

經過了一個冬季的艱苦日子,草原部落就算再畏懼北京,為了能活下去,也必須南下牧馬牧羊。

北上?殘元北歸草原後懼怕大明,一直在偏北的地方駐紮。所以偏北的放牧好地方已經落入韃靼貴族手中,小部落若是北上,隻會被吞並。若非到生死存亡關頭,他們不願意北上。

即使是已經被朱文正驅趕到北方給韃靼添麻煩的小部落,在開春的時候仍舊悄悄南下,以恢複部落人口。

所以朱文正這一路沿河而上肯定有收獲,支撐到他打到捕魚兒海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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