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珀離去之後,夜色徹底籠罩了結界崖,顯得有些寂寞。
這裡本來就是個遠離大地的地方。小木屋孤零零地立在崖畔,昏耀在這裡照顧著餘命漸儘的蘭繆爾,經常會有一種錯覺:他們像是來到了生死兩界之間的縫隙,一個超脫了萬物的境界。
房間內,蘭繆爾累了,閉著眼,胸口微弱地隨呼吸起伏。
他晚上沒了胃口,吃不下東西了。昏耀不太敢強逼,隻連哄帶騙、軟硬兼施地喂進去一碗藥。之後便一直坐在床上抱著他,托著那張臉,任銀灰色的發絲垂落在手臂上。
過了一會兒,懷裡的人類慢慢睜開眼,仰視著他: “吾王不問我些什麼嗎?”
昏耀: "問什麼?"
蘭繆爾: "比如,需要借您多少魔息,如何打開結界………之類。"
昏耀不想問那些。敢不敢將魔族的命運壓在這個人類身上,是在人類瀕死時才不得不做的抉擇。可直到現在,他還抱著不應有的幻想:萬一蘭繆爾好起來呢?
所以魔王逃避般地讓開了這個問題,問: "第五年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在這兒種花?"
蘭繆爾一怔: “我想種啊。”
昏耀: "彆裝傻,難道不是在打結界的主意?每次哄我來帶你看花,其實看的是結界吧。"
"……想種花是真的。”蘭繆爾彎起了雙眼,“當然,在借機觀察結界也是真的。"“哼,人類果然心機深沉。第五年那麼忙,你還有心思籌劃這個?”"唉,"蘭繆爾悵然歎道,“或許也是因為……隱隱意識到自己活不了很久了吧。"
=========
第五年,火脈劇烈變動,許多部落苦不堪言。
萬幸蘭繆爾提前計算得很精準,王庭趁機完成了一次搬遷,幾乎沒有造成損失。
搬遷之前,他心疼那些眼看就要遭殃的魔族們。於是去求昏耀,能否將火脈變動的具體信息告知整個深淵。
昏耀氣笑了。當時還有不少部落與王庭矛盾複雜,魔王天天琢磨著再去把不聽話的家夥揍一遍,家裡養的這位行走神像可好,居然都關懷到“整個深淵”了。
他用指甲
戳著人類的眉心,語氣玩味: “就算我同意了,你猜那些部落裡,有幾個敢信你的善心?"
魔族各個部落向來鬥爭猜忌不斷。每到有寒冬的年份,食物不足,就會爆發大小十幾場甚至幾十場的掠殺,互相殘殺甚至相食都不稀奇。
而首領為了向族人索求忠誠,也不惜大肆宣揚背叛部落的悲慘後果,最常見的句式便是:"如果投奔了其他部落,你就是個外來者。等到下一個寒冬來臨,你猜他們是先吃自己的兄弟姐
妹、戰友鄰裡……還是吃你這個外來者?"
這也是在魔族部落裡,總是很難接收其他部落族人的原因。
俘虜寧做刺客也不歸降,首領則不敢相信聲稱歸降的俘虜,通通—殺了之。長此以往,仇恨疊著恐懼,再浸上一層猜忌,在這片大地上凝固成瘋狂而扭曲的模樣。
蘭繆爾卻在堅持,他說: “如果各個部落不信,等到地火爆發,他們必然後悔,也會記住吾王曾照拂過整個深淵的舉動。這對您樹立威信也有利,下一次,他們就會信了。"
昏耀: “想多了。下一次,他們隻會覺得魔王是為了確保這次詐騙成功,才在上次故意放出火脈變動的消息。"
蘭繆爾: "……"
原來疑神疑鬼是魔族的通病嗎..
他說: “那就看下次的下次,下次的下次再下次。”昏耀沒耐心了,甩下一句"你幼不幼稚?"轉身就走。
但蘭繆爾不退讓。這位奴隸固執起來很難搞,那兩天魔王走到哪兒他跟到哪兒,夜晚合化的時候也不忘提。
昏耀被磨得沒辦法,打又打不得,罵也罵不爽,最後隻能認命,權當是養了一尊神像的代價。
後來一切如他們兩個所預料的那樣。除了幾個以貞讚為首的信任魔王的部落之外,其他的首領都不以為然。
地火爆發後,嘲笑“斷角魔王竟連人類的話都敢信”的部落首領們,差點沒瞪掉了眼珠子。
很快,昏耀又開始東征西討。但之前蘭繆爾使用魔息遭到反噬的事將他嚇了個夠嗆,他勒令蘭繆爾留在王庭休養。
>
蘭繆爾還以為這又是什麼全新的試探他的手段,推拒了好幾天,但漸漸發現魔王居然是認真的。
"你是聖君,我是魔王。"昏耀說, "聽稱號也該知道,要論擴張疆土,你不如我;要論治理王國,我不如你。"
“可惜現在,聖君變成了魔王的奴隸。我當然要把你的所有利用價值都榨乾,榨到多一絲都擠不出來。"
魔王板起臉,咧出一個凶惡的笑: “你最好乖乖地讓我榨,不然,就不是個好奴隸。”
蘭繆爾哭笑不得:"……好好,那您榨吧。"
當時他們剛完成了歡愛,在宮殿後的浴池裡洗浴。
昏耀滿意地捏捏他的後頸,拖長了調子說: “乖。”然後把他的長發攏起來,擰乾了水,這確實很像在榨什麼。
洗好之後,昏耀將不知何時睡著的蘭繆爾抱回去,塞進被子裡麵。
他出神地看了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