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句謊言注定要用無數句謊言來圓那樣,一句嘴硬也注定要用無數句嘴硬來撐。

自那以後,昏耀不得不硬著頭皮在蘭繆爾麵前主張:雖然我對你好,愛護你,與你共分權柄,還用人類示愛的方式親吻你;

雖然整個王庭的魔族都叫你大人,隔三差五就有家夥開局賭博,猜你什麼時候被封王後……但我們不是愛人,是仇人。最多是關係很好的,好到足以夜夜上床合化的仇人。

這種說辭,但凡換一個家夥來聽都會聽得靈魂發麻,必定痛心疾首地罵一句“誰信啊!”也就是蘭繆爾,還真的信了。

這足以證明人太好騙也不是個好事。

昏耀很悲傷,但他自作自受。

蘭繆爾曾經說,人類有一句俗話叫“啞巴吃黃連”。雖然深淵並不生長黃連,但魔王仍然感覺自己吃到了,並且這些年吃了許多,越來越多。

而到了第七年,他好像連咀嚼這點苦澀的資格也要失去了。從新族人的土地上回來之後,第一個月已經過去大半,蘭繆爾的衰弱終於顯露出來。

不再是發病之後才有症狀,蘭繆爾開始持續地昏沉,有時候迷迷糊糊就軟倒在昏耀懷裡睡過去,大半天才能醒來。

疼痛也發展到再也無法掩飾的地步。人類本來就是不太耐痛的體質,之前他不說,默默忍過去也就過去了,如今卻不同。

因為昏耀日夜地守著他。

蘭繆爾的病痛再也無所遁形。他疼得發抖的時候,意識模糊地喘息的時候,魔王都會慌亂地抱緊他——但除了抱緊他,再也做不了更多的了。

短短幾天,昏耀的精神狀態迅速地萎靡下來。

愛不愛的,封不封後之類,已經不重要了。魔王的祈願已經降低到,隻要能保下命,怎麼樣都好。

但很快,蘭繆爾第二次吐了藥。那是個晴天,沒有下雨。

昏耀連最後一點自欺欺人的希望也失去了。不是因為氣候,不是因為偶然,他的奴隸大限將至,現實就是這樣直白而殘忍。

"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了,還以為吾王對生死之事會更看得開一些。魔族不是都這樣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蘭繆爾正在洗種子,衣袖挽到臂肘那裡。

這兩天他消瘦得很明顯,兩頰浮

著淡淡的病氣,隻有眼裡還照舊含著點光,整個人像是一顆黯淡的珍珠。

昏耀裝作沒聽見,用瀝過水的軟樹皮幫他把種子包起來。

蘭繆爾說:“到了明年開春,您幫我把這些種在結界崖上,再把我的骨灰撒上去。如果哪天想起我,就來看看這些花吧。"

"……我不種這種東西。"

"難道吾王更想把我的骨頭掛起來,擺在您的小私庫裡?"

"私庫裡也沒有你的位置。"

蘭繆爾憂愁地歎了口氣,順手摸摸昏耀的尾巴: "唉,吾王這個樣子,我可怎麼放心離開呢。"

魔王不說話,他疲憊地低頭,望著手底下那些蘊含著新生命的小籽,心想:憑什麼。

蘭繆爾,這個可恨的人類,那樣輕描淡寫地毀了他又重鑄他,改變了王庭也改變了深淵。承載了所有魔族的恨與愛之後,現在居然妄想一身輕鬆地“放心離開”。

憑什麼,他想得倒美。

身旁忽然傳來碰撞聲,蘭繆爾打翻了木盆,清水將衣袍打濕了。他一隻手撐在地上,另一隻手按住胸前,蹙眉吃力地喘息。

“蘭繆爾!”昏耀猝然驚醒,趕忙將人扶住。"不要緊,隻是有點暈……"蘭繆爾閉上眼,開始一下一下地咳嗽。

昏耀給他撫著心口和後背,說: “你太累了,回床上躺著,剩下的我來做。”

“我沒……唔……”蘭繆爾麵頰慘白,含著氣勉強吐了幾個字音就說不出話了。

他半睜的眼眸翻了翻,身子就像是泥土一樣軟倒下來。還沾著水的五指猛地攥了一下魔王的手,又鬆開了。力道微弱得令人心慌,就像被放乾了血的動物在瀕死前那種本能的抽搐。

這樣的突發暈厥近日已經不止一次。昏耀托住蘭繆爾的腰際和後頸,把人摟進自己懷裡,深深地咬牙吸氣。

多古這兩天總是往宮殿裡跑。

今天也是一樣,老巫醫提著藥箱進來,就在深處的床上看到了昏睡的蘭繆爾大人。

昏耀守在旁邊,看他來了就站起來,平靜地說一句: “開始吧。”

老巫醫為難地勸他: "吾王,您已經是第五天了

,實在不能再……"

昏耀偏執地搖頭,有些木然地咬著字: “我不可能放他就這麼死了。”

"他還那麼年輕……我才留了他七年。"

他將鱗爪抬起,精純的魔息被釋放出來,在掌心彙聚成一個個的療愈符咒,在巫醫的指導下緩緩注入病人的體內。

昏耀在用他的本源力量,來為蘭繆爾繪製清除瘴氣、療養肺腑的符咒。

不多久,細密的汗珠就從魔王的暨角滑下來,他的喘息越來越粗重,凝滯在蘭繆爾臉上的視線,也隱隱有些失焦的趨勢。

他的舊傷本來就不允許這種連日高消耗透支魔息的行為,堅持到今天,已經快到極限。

蘭繆爾依舊昏睡不醒,呼吸好像稍稍平穩了一些,但也可能是錯覺。

按理來說,魔王的魔息是深淵中最為純粹的力量,但嘗試已經進行了五日,收效依舊甚微。這也意味著,蘭繆爾的情況確實已經惡化到無力回天的地步。

直到治療結束,依舊沒有看到什麼希望。

昏耀已經透支得站都站不穩,扶住床頭才勉強坐下來。他閉眼緩了緩,用和開始治療前一樣平靜的語氣說: “明天繼續。”@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

多古伸手一摸昏耀的小臂,頓時大驚失色,倒抽了一口氣……那些鱗片發燙得厲害。

"吾王,真的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大人的病已經是絕症,您就算把魔息耗儘,也無濟於事啊!"昏耀搖了搖頭,沒有力氣多說話。

多古不配合也沒關係,魔王懨懨心想,五天,足夠他把療愈符咒記下來了。他絕不會允許蘭繆爾就這麼死掉,他們兩個的結局不能是這樣。

"多古。"

老巫醫離開之前被叫住了。

他一回頭,就看到昏耀正握著聖君冰涼的手指,貼在自己的下頷上。

"你說,”昏耀歪頭盯著虛空中的某一點,喃喃問道, "如果從第一天起就仔細養護,人類能在深淵活幾年?"

多古哪裡敢回答這個問題,連聲推說不知道。昏耀自言自語地下了定論: "二十年,十幾年?十年呢?"

>"……對,怎麼也應該有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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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這個時候,大半個王庭的魔族都知道蘭繆爾大人病了,病得很重。其中最無法接受的,莫過於少王天珀。

“蘭繆爾快死了!?”

她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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