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人從售樓處出來時,江柏還有種恍恍惚惚的不真實感,因為隻是簽了合同,又是零首付,還是期房,江柏對於自己已經買了房這事,還是像漂浮在雲端,做了個美妙的夢,並沒有真的有房了的喜悅,反而增添了一股無言的大山一樣的壓力,就是,他接下來每個月都要還好幾百元的房貸。
九七年當時本地房價最低是560元每平米,現在是九六年初,他們買的公寓房,因為沒有藍印戶口的問題,房價普遍比周遭要低,比九七年的最低房價還要低的多,他們的總房價還打了九五折,他的實際購買價格以平均每平不到五百元拿下的,他不敢要大平層,一定要最小的房子,最後還是江檸給他拍板定下了一套一百二十平的房子。
公攤麵積政策從去年年底的十二月一日就已經開始正式實施,江柏買的又是期房,去掉公攤麵積,到手的實際麵積大約有一百平左右,如果隔成上下兩層的樓房的話,就看他是想要什麼樣的客廳。
如果想要樣板房那樣的六米二高的高屋頂客廳,那麼至少得犧牲掉樓上的四五十平米空間作為高屋頂客廳,如果想直接做成上下樓,隻需一個樓梯上樓,那除去樓梯走廊的空間,他起碼還能得一百七八十平米的實際房屋麵積。
一百七八十平米的屋子,不論是在農村,還是在寸土寸金的大都市,那都是名副其實的大麵積住房了,除了還未曾解決孩子上學的學區問題,這樣的房子,不論是他一個人住,還是未來夫妻伴侶帶孩子一起住,都是舒適宜居的。
可此時江柏腦子裡全無未來將要有個起碼一百七八十平米宜居大住宅的憧憬,滿腦子都是‘怎麼辦怎麼辦?以後每個月要還好幾百塊錢的巨額房貸,要還二十年’的暗無天日之感,隻覺前途一片黯淡。
他真的能夠賺到每個月那麼多錢的巨額工資嗎?
他現在存折上的總收入也才七百塊,還不夠他還兩個月房貸的錢。
妹妹的店鋪雖說每個月賺的多,那也是妹妹的錢,跟他沒關係。
哦,有點關係,他幫妹妹賣的衣服越多,賺的提成就越多,妹妹說了,每個月給他開五百塊錢的工資,這算是幫他解決了他的房貸問題了。
可他深知,他此時給妹妹賣衣服賺的錢,根本不足以讓妹妹給他開如此高額的工資,他已經高二下班學期了,還有四個多月就要參加高考,這四個月,他們學校基本不放假,就連原本還有一天休息的周日假期,都降到了半天假,他根本就沒有時間去給妹妹店裡賣衣服,妹妹還給他開這麼高的巨額工資,根本就是在幫他還房貸。
有點想哭怎麼辦?
他說不清心底湧動的是一種什麼樣的感受。
作為家中的老二,上麵有吸引了爸媽全部目光的哥哥,下麵有被爺爺全心疼愛的妹妹,他夾雜在中間,就像一個被所有人都遺忘的看不見的隱形人。
從小到大,除了爺爺還算疼他,把他帶在身邊,給他關愛,他身上就像是開了自動隱形的開關,他永遠都
是透明的,永遠都是隱形的,隻有在大哥闖了禍,江媽打人的時候,才會想到他。
因為江鬆跟人打架打輸了,他作為弟弟居然不知道幫著哥哥。
他隻有在這個時候,才能被媽媽看到。
可是現在,他明顯感受到了一股被偏愛的感覺。
是的,在他和大哥之間,妹妹是偏愛他的,這種偏愛是如此的明顯,不曾有半點掩飾。
如果說,江檸是長成了與江媽完全相反的樣子,那江柏就是長成了與江鬆完全相反的性子。
江鬆跳脫,江柏沉穩,江鬆好動,江柏安靜,江鬆衝動,江柏冷靜……
就像江檸下意識的往江媽相反的方向長似的,江柏雖然沒有說過,但他是不喜歡江鬆的,也可以說是嫉妒他。
隻是他不曾因為嫉妒而害過江鬆什麼,隻是不喜歡,遠離他。
從江檸的角度,客觀來分析江鬆的話,江鬆身上其實有非常多的她和江柏兩人都不曾具備的優點,比如行動力,近乎莽撞的自信,樂觀的心態,等等,但他身上也有著總是令他失敗的致命缺點,就是江湖氣太重,太講兄弟義氣,這使他每次在成功之後,都會遭遇所謂的兄弟背刺,一敗塗地,可他又會有非常多的朋友、兄弟、女人來幫助他,使得他總是相信兄弟情義大於利益,於是下一次,又會因為同樣的方式失敗,一次又一次,卻總是栽倒在同一問題上,不願意反省。
從某種程度上講,他真的像一隻哈士奇,悶頭狂奔,不管不顧,也不帶腦子思考,你要說他笨嘛,他一點都不笨,但就是會在彆人的好話和吹捧中迷失自己,處於領導者的位置看他,如果他是江檸的下屬,江檸是不敢用這樣的人的,不確定性太高了,好用,但破壞力也極大,你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因為某個女人,或者某個兄弟,就給你捅個極大的簍子。
江柏拿著對於此時的他來說,壓力無比巨大,也不曾意識到這棟房子對他將來意味著什麼的購房合同,他整個人都沉浸在一種被妹妹偏愛的喜悅當中,身後就像有隻快樂的大尾巴,一左一右的搖晃著,臉上一時是喜,一時是憂。
江爺爺同樣如此,背著手,慢悠悠地往前走,一邊是孫子孫女背負了這麼多貸款的巨大壓力,一邊是孫子孫女都在滬市買房了的巨大喜悅。
不過根本上,還是喜悅大於壓力,畢竟,不想要這股壓力了,大不了把房子再賣掉就是了嘛,可孫子孫女戶口都遷移到滬市來了,將來說出去,那就是滬市的人啦!
滬市可是真正的大城市呢!
對了,連他自己都成為了滬市人啦,江爺爺越想越是美滋滋,尤其是想到過年回去,他驕傲而得意的和老夥計們說他也是滬市人了,想到他們臉上震驚的表情和不敢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