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柏本來想走到汽車站的,反正早一個小時回去晚一個小時回去,對江柏來說都沒差,都是明天就回來。
高三周日晚上要上晚自習,周一不放假。
可江檸不想走路,直接在路邊攔了一輛小三輪車。
城市裡的小三輪車是真的小,江柏坐在裡麵,感覺腿都伸不直。
在他要付錢的時候,江檸搶先把錢付了。
開學那天從汽車站到一中要一塊錢,現在開學了,從學校到汽車站隻需要五毛錢。
坐汽車回鎮上,兩塊五一個人,兩個人五塊錢,這次江柏不等江檸掏錢,就自己先把錢付了:“我和我妹妹兩個人。”
江檸坐在車上的時候,突然想起,在她重生回來的前兩年,她有一次和二哥聊天。
那是從老家回來的路上,二哥開車,那是她和二哥僅有的兩次交心的談話之一。
因為之前,她問過江柏好多次,沒有選擇複讀,沒有考大學他後不後悔,他都說不後悔,唯有那次,他沉默了很久後,才說了句:“後悔也沒用了。”
他和她說了很多他高中的事,這些事他以前從未對人說過。
他說他高一時,班裡有男同學看他長的像女生,笑嘻嘻的喊他美人,觸犯到他逆鱗,他把那男同學打了一頓,他打架又凶又狠,把那男生打的鼻、青、臉、腫,那男同學是物理老師的親戚,物理老師來,用竹棍把他打了一頓,還用腳踹他。
從此後他對那個老師的物理課毫無興趣,上課就睡覺,可是他考試考了全班第一,物理老師問他是不是抄的。
她二哥當時還笑著說:“就算抄也得有人給我抄吧?我前後左右考的全都不如我,我考了全班第一,他說我抄的,我抄誰的去?”他一邊開車,一邊神情冷淡,“我當時就不想讀書了。”
江檸當時想的是,同一個高中,她在高中被人造黃謠,被人霸淩時,她的數學老師將她從深淵中救出來,而江柏,卻是被他的老師推入深淵中。
因為她自己被人拯救過,之後好多年,她都記得,要心懷善意,不吝於對彆人伸出援手。
你不知道,你一次小小的善意,給彆人帶來的會是什麼,就像她的數學老師也不知道,若非是她,就沒有後來的江檸,也可能,世上就沒有江檸了。
他說高中吃不飽,餓的腦子發暈,上課注意力都不集中,他有段時間滿腦子都是出去打工掙錢,吃飽肚子,對讀書半點興趣都沒有。
高中一畢業,他半點想要複讀的想法都沒有,隻想出去工作,隻想掙錢。
他說他營養跟不上,個子又躥的太快,生長痛,痛到腿抽筋,夜裡經常被痛醒睡不著,晚上睡不好,白天沒精神,成績下降的非常快。
他笑著說:“我知道讀書不容易,家裡花了好多錢,不能不讀,我那時候真的是靠著一股毅力在撐著。”
他那時候也不懂什麼營養,在青春生長期,整天隻吃大米飯配鹹菜,以為隻要把飯吃飽
了,就不會餓。
可他還是餓。
他說那時候多虧了童金剛每周給他帶的一些鹽水鴨或彆的什麼吃的,他說他將鹽水鴨的骨頭都嚼碎了吞了。
也許是看到江柏那狼一樣的吃相,也知道他因為生長痛,痛到腿抽筋的事,童金剛嘴巴上什麼都沒說,卻經常給他帶吃的,有時候還把江柏帶回家吃飯。
這些她也聽童金剛說過,倒沒說他給江柏帶吃的東西的事,隻是說江柏高中時生長痛。
那時童金剛每年過年都不回家,在江家一待就是十幾天,後來江柏工作了,童金剛就整日住在江柏那,在江柏那蹭吃蹭喝。
江媽就罵他倆是狐朋狗友,兩個大光棍攪和一塊了,一個不結婚,另一個也不結婚,也不曉得著急。
這些,在之前很多年,他都沒有和任何人說起過,隻有童金剛知道。
後來,多了一個她。
江檸當時聽完,沉默了一會兒說:“我以為你不餓的,我以為每天被餓的頭暈眼花的,隻有我。”
她當時還是笑著說的。
兄妹倆從後視鏡裡對視了一眼,兩人都笑了。
因為高中時期,江柏一個月的飯票是五十斤,江媽給她的隻有三十斤。
她可太知道饑餓的滋味了,也太知道被餓的頭暈眼花,上課注意力不集中是什麼體驗了。
汽車兩個小時到水埠鎮,到的時候還不到中午十二點,他們很幸運,正好趕上集市,還有回家的船,兩個人又匆匆忙忙往河堤邊趕,在船上碰到了江爸。
江爸是過來賣龍蝦的,現在龍蝦已經不多了,估計再賣幾天,也就抓不到龍蝦了,且因為他這段時間總是來賣龍蝦,彆人看到這個遍地都是的東西,居然還能賣錢,也抓了小龍蝦來賣,隻是沒有他燒的好吃,沒他賣的好,可人家賣的便宜,多多少少也影響了一些他的生意。
他主要還是去鄰市賣,隻有在每次逢集的時候來水埠鎮,這時候人最多了,再多的龍蝦,人數多了,也總能賣完的。
江爸看到江柏和江檸回來很吃驚:“柏子、檸檸,你們咋這時候回來了?是不是錢不夠用?”
江柏還沒說話,江檸就趕緊說:“肯定不夠用啊,媽媽總共就給了二哥八百塊錢,學費都花掉七百多塊,二哥還要交班費買本子買筆買輔導書,這個費那個費的,錢哪裡夠用?我那天去二哥寢室找他,看到二哥褲衩子上破的洞都能穿進去一條腿了,不知道還以為二哥的褲衩子開了三個大洞呢。”
這話當然是假的,江柏寢室那邊是男生區,女生是不可以去的。
但她說的事,卻是真的。
她重重地歎了口氣:“二哥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他整天隻吃乾飯和鹹菜,營養跟不上,生長痛呢,每天腿都疼的直抽筋,還隻能忍著,聽二哥說,他每天晚上睡覺都會被疼醒,醒來後又疼的睡不著,晚上睡不著,白天沒精神,課業都落下了。”
“二哥說他每天都餓的頭暈腦脹。”
江爸原本不懂什麼叫生長痛,可聽江檸那麼一描述,他馬上就懂了。()
作為全村第一高,又是生長在最缺糧的六七十年代,他可太明白什麼是生長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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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詫異地問江柏:“不是給你送了兩百斤飯票了嗎?怎麼還不夠吃?”
江檸道:“兩百斤飯票算啥啊?花菜都要二兩飯票一勺了,二哥就是每天彆的菜不吃,隻吃花菜,一天都至少得六兩飯票了,就他這身高,一餐起碼也得吃五兩米飯吧?這都還沒算肉呢,食堂紅燒肉八兩一份,光是吃米飯花菜,一天都至少兩斤一兩的糧票了,每天打開水還得用糧票,你自己算嘛,一天兩斤二兩,一個學期一百二十天,兩百斤糧票夠不夠嘛?”
“二哥天天擔心糧票不夠吃,天天擔心我被餓死,本來這次國慶兩天假他是可以不用回來的,怕到學期末,兩個人都沒的吃被餓死,回來給我扛糧食呢。”
把江爸說的心疼的不行,懊惱地看向江柏:“你這樣餓著咋行?你每次回來咋不跟我們說啊!”
江柏神情冷淡地說:“跟你說了有什麼用?”
江爸一愣,沉默下來。
之前很多年,他和江媽都在外地打工,都沒怎麼管過江柏和江檸,後來江柏說江爸江媽不是他的爸爸媽媽,隻是江鬆的爸爸媽媽,拒絕喊他們爸媽,也不認他和江媽,江爸江媽才把他也帶了出去。
可他們工作那麼忙,工地上的活重,他們每天累的半死,回家連動都不想動,反而是年幼懂事的江柏在家燒好飯菜等待他們。
他們說是把江柏也接到了身邊,卻是江柏在照顧他們。
江爸說:“你和我說一聲,糧食我總能給你送過去的。”
家裡並不缺糧食。
江柏根本就不想和江爸說話,隻冷淡的坐在船沿上,目光穿過湖麵,看向遠方。
江爸歎了口氣,將這段時間悄悄攢下的兩百塊錢私房錢,塞給江柏。
以前他是不藏私房錢的,家裡欠的外債那麼多,一家人之間還有二心藏私房錢的話,那日子都不用過了,家裡所有的錢都在江媽那,由江媽統一支配。
也就是這次暑假,賣小龍蝦,他想讓女兒上學,這才每天攢一點,每天攢一點,悄悄攢下這些錢。
之前攢的給江檸了,這次攢的給江柏了,他兜裡又乾乾淨淨。
他說:“你也彆太省了,家裡彆的沒有,糧食還是不缺的,要多少糧票,你告訴我,明天我給你送到車上。”
江檸趕緊說:“當然是越多越好啊,不光二哥要吃,我也要吃呢!”她故意做出淚盈於睫、絞著手指、很難過的樣子:“我吃不飽,也不長個,班裡同學都喊我小矮子。”
實際上,她比暑假時,個子已經明顯躥了一截,最明顯的變化就是,她將褲腿往下放了一卷。
她表姐因為大她八歲,已是成年人身高,現在給她的舊衣服她穿的大很多,尤其是褲子,她就一圈一圈的卷起來,再用針縫上,長一截就放一圈,長一截,就再放一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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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這樣的身高,在全家包括江媽都是大高個的情況下,真的就是沒發育的小不點了。
她和班裡同學之所以身高差那麼多,主要這個年代,他們這個地方,學生普遍入學晚,而她卻是入學早,出生月份晚,和班裡同學最少的都差了兩三歲,多的四歲年齡差都有,又是處於生長發育期身高大爆發的階段,剛開始發育和已經發育好的人,身高差就特彆明顯。
比如她和何小芳。
這也是之前打菜小姐姐被喊阿姨時那麼鬱悶的原因,這年代,高三畢業生,二十歲二十一歲都不在少數,十九歲都算小的了,她差不多是被小她不了幾歲的同齡人在喊阿姨。
他們坐的這條船上的人,基本全是他們臨河大隊的人,有些隻是不同村而已,可相互間也都認識,看到江爸和一個和他一樣都是大高個的少年說話,都笑著問:“大個子,這是你兒子吧?老大還是老~二?”
“老~二。”江爸笑著回。
“我一看他這身高,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兒子,乖乖龍地咚,你們家都是吃啥長大的,怎麼個子都這麼高。”又看向江檸:“這是你小女兒吧?幾歲了?上初中了吧?”
他們以為江檸是在鎮上讀初中,放假回家呢。
江爸笑道:“下半年剛上的高中。”
說話的人就讚歎道:“你也真是不容易,三個孩子都上了高中,這一年的花費要不老少哦。”
船上的人很多,船艙是放魚的地,人一般都不會往船艙裡去,都是坐在兩邊的船沿上,或是船頭船尾。
聽到他們聊天,不少人都點頭附和:“大個子是真不容易,供三個孩子上學,高中學費又貴,一年光是學費估計都要好幾千。”
現在很多家庭一整年的收入都沒那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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