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對戰鬥的敏銳度無人能及,之前她坐在底下看著,並不是在看熱鬨,而是在不斷地觀察和分析。

無論是從看到的景象,還是程揚和白元槐反饋回來的消息,都可得知利納爾塔的表皮無比厚重,除了它自身的防禦之外,那上麵還有許多附生組織,一般的武器根本無法擊穿,隻有尋找薄弱的地方才能勉強看見它自己的鱗片。

那些進化者和熱武器的進攻看似花團錦簇,實則很難給它造成真正的傷害,在發現這點之後,進攻的對象就從利納爾塔本身變成了它身上的附生動物,但那數量太多了,哪怕把所有人都耗死也殺不乾淨,所以隻能冒險尋找它的弱點,雖然還不能確定這東西是否真的會有弱點。

至於雪球,時寒黎一直知道它的不平凡,但是她頂多以為是和獸王之類的有關,沒想到它會和這種傳說級彆的怪物扯上關係,直到剛才,她也隻是猜測,不敢對這個猜測下肯定的定論。

馭獸這項特殊能力很神奇,它能夠把兩個不同種族的靈魂和情緒連接到一起,馭獸者可以得知禦獸的大概想法,但不是通過語言,而是一種更深層次的交流。

關於災厄與祥瑞的傳說,雪球無法回答,它傳遞回來的情緒是茫然的,也許是因為它還沒有長大,就像瓦爾族的大巫一樣,還沒有傳承自己的身份與命運,但是它對災厄的出現表現出了無比的厭惡和憤怒。雪球是活潑溫順的,它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表達過負麵感情。

因此時寒黎說她要做一個實驗。

如果雪球真的是和災厄相對的祥瑞,那它,他們,一定會有對付災厄的方法!

一人一狐衝入戰場,雖然無人認識白狐,但是時寒黎的身影無人不知,當巨大的白狐載著時寒黎來到利納爾塔的身下,還活著的人無一不發出驚喜的狂吼!

這是士氣的注入,時寒黎還什麼都沒有做,她的存在就讓還活著的人爆發出生的希望,他們咬緊牙關,可以繼續戰鬥!

所有人都收到了命令朝一個方向靠攏,時寒黎迅速掃視全場,這裡還不是利納爾塔正方向的背部,它身上並不是光滑一片的,億萬年的積累讓它成為了一個獨立的體係,它身上層次分明,有山川丘陵,也有植被湖泊,如果不看地點,想必風景不錯,然而在這些裡麵,躥出來的是各種危險的異獸。

除了那種骨骼像蛇的猴子,還有其他奇形怪狀的東西,時寒黎一歪頭避開一隻衝她飛來的怪鳥,同樣朝著大家前往的方向衝去。

原本對這種體型的存在來說,多一個人類還是少一個人類應該完全沒有感覺,就像人身上隔著衣服爬上來一隻螞蟻人都感覺不到,然而就在是時寒黎上來之後,一直緩慢下壓卻相對穩定的巨獸忽然側了下身子。

它側了下身子!

這種感覺,就像是腳下的大陸轟然震蕩,有沒有站穩的人尖叫著掉了下去,甚至連它自己身上的物種也因為這種傾斜而紛紛掉落,時寒迅速調整重心,用力抓住了一棵垂落的樹藤,雪球四爪用力,也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災厄身上。

這種體型的東西動輒就是天翻地覆,尖叫和慘嚎不絕於耳,人類的建築綿延崩塌,下方的人紛紛逃竄,而災厄猶感覺不夠,它繼續翻轉,幾乎要將自己整個翻了過來,而就在此時時寒黎眼睛一眯。

利納爾塔的側身泄露出一絲天光,耀眼的光芒從上空灑落,時寒黎這才意識到原來已經天亮了,隻是所有光線都被利納爾塔龐大的身軀嚴嚴實實地遮蔽,它就像黑夜與光明的屏障,斬斷人類通往光明的路途。

上麵沒有洪水,沒有暴雨,隻有遊動的雲和陽光,所以人類怎麼能不恨呢?就是因為這東西的到來,人類可能再也看不到太陽了。

意識到這點的人不在少數,人類發出憤怒不甘的怒吼。

李慕玉說:“時哥你上去了嗎!”

“我在上麵。”時寒黎一刀斬斷撲過來的猴子。

“它下沉的速度加快了,這樣下去不出一個小時它就會壓到地麵,我們的時間不多了!”李慕玉急促地說,“已經有人到達靠近頭部的地方,但是那裡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完全看不見是否有鰓。”

“我到了。”程揚喘得厲害,“我來看看。”

“橙子堅持住,我馬上就到。”白元槐大喊。

情況很混亂,聲音駁雜,時寒黎幾乎聽不清他們的聲音,她隻能加快速度,儘快前往頭部。

從上方看下去,地麵已然變成一片汪洋,之前時寒黎凍住的海嘯在撞擊下有所龜裂,越來越多的水湧入進來,殺戮與奔逃,反抗與殞命,人世間最殘酷的苦難正在不斷地上演。

在悠遠的吟詠間,時寒黎感到身下驟然失重,利納爾塔猛地向下墜了一大截!

“不好!”李慕玉驚叫,“它不會打算就這麼直接壓下去吧!這不合常理,它這種體積一下子動作太快自己也會受不了的!”

“你在和一條在天上飛的大魚講常理嗎!”白元槐吐出一口血,“說不定它是覺得我們這些蚊子飛得太癢癢了,它想蹭一蹭大地把我們都磨死呢!”

白元槐的話乍一聽很不靠譜,但無論這巨鯤是怎麼想的,它這個行為都將人類置於更加危險的境地。

這麼想著,巨鯤再次下沉,這一次掉下去了更多的人,白元槐也驚喘一聲,那邊發出尖銳的聲響。

程揚緊張地叫:“老白?!”

“……沒事。”白元槐的語氣有些不同尋常,那邊傳來戰鬥的聲音,他似乎把什麼東西踹了下去,又故作輕鬆起來,“剛才有個長翅膀的東西偷襲我,現在被我打下去了。橙子,我快到了,但是你得離我遠一點,我們隔空交流吧。”

時寒黎立刻聽出了某些不同尋常的氣息,程揚的呼吸沉了下去。

白元槐歎了口氣,也知道瞞不過他們。

“剛才失重,我沒來得及躲開,那隻怪鳥抓破了我的胳膊,我被感染了。”白元槐說,“我確定我被感染了,這病毒跑起來的速度還挺快……”

“不可能。”程揚喃喃。

李慕玉那邊也安靜了一瞬。

“等十分鐘之後就知道我會變成喪屍還是次生物了。”白元槐甚至還笑了起來,隻是笑聲裡有些發狠,“無所謂,之前還束手束腳的害怕感染,現在反正都變成鬼了誰怕誰?乾它!”

時寒黎麵無表情,突然一個用力,戳穿了一隻異獸的腦漿。

“老白,你彆……”程揚的聲音極力壓製,也泄露出一絲哽咽。

“彆哭,橙子。我現在也很想安慰你,但我現在有點害怕。”白元槐說,“等我十分鐘,如果我沒變成喪屍,我再回來。”

白元槐的頻道從公眾頻道裡消失了。

不能這樣下去。

時寒黎注釋著自己發抖的手,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憤怒。她比自己想像中還要無法忍受這些人受到傷害。

為了這場戰鬥,殷九辭失去了力量,白元槐被感染,下一個又會是誰?

她護了他們這麼久,從港口到沙漠到汪洋再到基地,就是為了看他們一個一個地死在她麵前的麼?

時寒黎突然意識到她的心態變了,她的世界不再隻有她一個人,她有親人了,有家人了,但是就在她剛剛意識到自己得到這些的現在,又要把她擁有的再給奪走麼?

“時寒黎,冷靜一點。”殷九辭嘶啞的聲音響起,“正如你所說,我們的機會也許隻有一次,這個機會掌握在你的手中。”

殷九辭太了解他們,白元槐被感染這件事會給他們造成嚴重的打擊,其他人受到影響無所謂,時寒黎萬一沉入到負麵情緒中,他們就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時寒黎眸光冷冽,沒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被彆人說讓她冷靜一點,她此時確實不像她自己了,她在憤怒,在疼痛。

但即使是憤怒,她也知道自己該做什麼。

這是時寒黎第一次和雪球在現實中並肩作戰,但他們的配合天衣無縫,她和雪球化為一體,組成一把出鞘的利刃,勢如破竹地切割開各種異獸的圍追堵截,沒有什麼能能阻攔他們。

在巨獸不斷下沉的過程中,她儘可能多地抓住要掉落的人,將他們甩回它身上,但是如果無法阻止利納爾塔,任由它繼續這樣掉落下去,下麵的人根本來不及逃跑,而她也無法立刻瞬移到頭部位置,這似乎陷入了死局。

時寒黎腦中激烈地運轉,其他人那裡也隻有粗重的呼吸聲,這完全不是人力能夠解決的事情,哪怕他們再想打破僵局,除了立刻將青鯤殺死,好像也沒有彆的辦法來阻止這場浩劫。

就在人類束手無策之時,另一道漆黑巨大的身影悄然接近,它在時寒黎築成的冰層後出現,特意沒有去撞還沒有碎的部分,它極力地縮小自己龐大的身軀,想要從已經出現碎口的口子裡擠進這個戰場,當它黏軟濕滑的身體一進來,立刻吸引了絕大部分人的目光,所有看到它的人都發出驚恐的尖叫,除了少部分人。

李慕玉倒抽口氣:“這是不是當初在銀霜海的那隻章魚?時哥你們遇到的那隻?!”

她極力維持著鎮靜,但還是不可避免地泄露出一絲顫抖,這章魚的形貌怎麼看都像是要來分一杯人類的肉羹啊!

時寒黎顧不得多想,連忙出聲:“不要攻擊它!”

那章魚在深海之下宛如獨立的小島,即使和這青鯤比起來頓時顯得小巧起來,但是在人類眼中仍然是遮天蔽日的巨物。它仗著自己無脊椎的身體靈活柔軟,在廢墟靈巧地移動,他來到青鯤身下,低矮的身形瞬間拔高,牢牢地頂住了青鯤的身體,讓它下降的趨勢倏然停止!

所有人都驚呆了,他們不明白一隻長著幾百隻眼睛的巨型章魚怎麼會突然出現幫助抵抗青鯤,但他的確這麼做了,他用自己的軀體擋在青鯤和人類中間,光滑的頂端和青鯤直接接觸,立刻被上麵凹凸不平的附生物啃食出了傷口,但他一動不動,就像一塊無聲的岩石,堅定著自己的行為。

“它……它是在幫我們?”李慕玉不可置信地說,聲音裡透出狂喜,“它真的是在幫我們!”

時寒黎也沒有想到拉維諾會突然出現在這裡,他顯然不像利納爾塔一樣,能夠脫離水源憑空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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