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龍坤和戴嘉實都重傷之後,基地裡的大小事務都由張青黛經手,她目前是整個基地最忙的人,會親自來接時寒黎,已經充分表明了一些問題。
這時顧桑雪的車也開了過來,她從車窗裡探出頭,疑惑地看了眼張青黛,目光中也浮現出一絲凝重。
她知道張青黛是誰,自然也知道她親自來接人代表的分量。
張青黛也向顧桑雪看了一眼,麵上沒有驚訝,顯然是早就知道顧上尉住在時寒黎這裡,她啪嗒一聲打開了副駕駛和後座的車門,鄭重地看著時寒黎。
時寒黎對顧桑雪點點頭,然後示意鄭歲歲上了張青黛的車後座,她隨即坐進了副駕駛。
張青黛車輛啟動,她一隻手遞給時寒黎一塊電子屏幕,類似通訊器的放大版。
時寒黎接過來,上麵是一份文字記錄,來自一通聯絡,用詞十分簡短,帶著撲麵而來的緊張和急迫。
【呼叫中心基地!呼叫中心基地!天啊求求你,讓我打通吧!】
【中心基地收到,請講。】
【天啊天啊我接通了!】
【是的,發生什麼事了,請講。】
【求救!求救!次生物正在屠殺!他們瘋了,救救我們!】
【請告知地點。】
【他們進來了!進來了!快救救我們,求求你救救我們!】
【你們在什麼地方?】
【臨川市!我們是臨川市基地!啊!】
……
【請回話,臨川市基地請回話!】
【呼叫臨川市基地,臨川市基地請回話!】
到這裡記錄出現了漫長的空白。
“可以往後翻。”張青黛側臉緊繃,“這是通訊期間即時轉錄的文字,中間沒有聲音的時間也會被記錄下來。”
時寒黎往後點。
在長達頁的空白之後,一行字突兀地出現在眼前。
【告訴時寒黎,我會這樣一個一個地殺下去,除非他和他那群惹人厭煩的狗一起去死。】
通訊到此為止。
時寒黎凝視著這行字,車裡的空氣無比凝滯。
張青黛開著車,側眸看了她一眼,“這是今天早上剛收到的急報,我還沒有給龍坤他們,我們通過其他手段聯係到了臨川市基地,那裡被次生物攻陷了。”
時寒黎說:“是麵具人?”
“根據影像回饋,很可能就是岑錦樓本人。”張青黛說,“時爺,岑錦樓的目標就是你,你打算怎麼做?”
時寒黎之前把從金光那裡看到的消息都告訴了中心基地的人,他們采取了些什麼行動她就不知道了。
她在思考,她什麼時候認識過這個岑錦樓。
語音轉文字無法表達多餘的情緒,但最後那句話無論怎麼看都充滿恨不得將她啖肉飲血的恨意,她不記得什麼時候和岑錦樓有過衝突,不過如果硬要說,因為她三番四次破壞了他的計劃也不是沒有可能。
張青黛也是這麼想的,“時爺,這件事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衝動,我是站在你這邊的,你先告訴我你打算怎麼做,然後我再去和龍坤他們說。”她又看了眼時寒黎的表情,這次她麵上流瀉出一絲不安,“無論怎麼樣,次生物是不會放過人類的,這不止是你一個人的敵人,他們是整個人類社會中的毒瘤。”
時寒黎的表情很靜,但是靜到極致就是深,張青黛看過去,感覺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團在深淵中燃燒的火。
“這件事發生在什麼時候,今天早晨?”她問。
“遇襲時間應該在昨天晚上,他們一直在試圖向中心基地發求救信號,但通訊不穩,等接收到的時候已經晚了。”張青黛將車停在了路邊,她慣常的那種清冷乾練感減弱了些許,滿臉都是厭惡。
她從雜物盒中取出一盒煙,先是遞給時寒黎,見時寒黎搖頭,她自己抽出一根點燃,用力地吸了一口,打開窗戶吐出一口煙霧。
“時爺,關於岑錦樓,你了解多少?”
時寒黎把電子屏幕還給她,“我知道的,已經都告訴你們了。”
“那聽起來除了破壞過他的計劃之外,你們並沒有什麼深仇大恨?”
“我沒有關於他本人的記憶,在金光的記憶中我看到了他的樣子,我從來沒有見過他。”
“這就是問題了,岑錦樓為什麼會這麼恨你?”張青黛目光迷離,卻透著精光,“我們可以做出兩種可能,一是他對你之前破壞了他的計劃懷恨在心,但這點說不太通,因為不隻是你,三大基地都或多或少地和他直接對上過,要論血海深仇,我們誰都不遑多讓。第二種可能,就是他在造勢,他知道光憑力量沒有人能殺死你,所以他想用輿論來毀了你。”
“輿論。”時寒黎低喃。
張青黛又吸了口煙,這似乎有助於她冷靜下來,“沒錯,他在用殺人逼你,如果你不同意,會有無知的民眾無條件地怨恨你。人的邏輯是很堅固又很脆弱的東西,他們可以人雲亦雲地說你是英雄,轉眼間也可以因為你沒有救下所有人而說你偽善,沒人在乎那是不是你的責任,或者你有沒有能力做到這點,當他們需要的時候,他們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自己塑造一套堅不可摧的邏輯。”
時寒黎看向她:“你認為這是針對我的陰謀?”
張青黛向外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這也是大姐頭的意思。或許應該是陽謀了,這則消息一旦報上去,你不得不再次站到最明麵上,隻要有心人想,能給你安上任何罪名。”
“隨便。”時寒黎冷著臉,“他們的看法和我無關。”
張青黛抬眼看向她,這一眼很深,卻不是審視,更像是把一個人的容貌和自己一直以來聽聞的形容給對上,然後她掐滅了還剩一半的煙。
“時爺,我知道你不在乎這些,但是你不該受到這樣對待。”她低聲說,“在沒見到你之前,我不敢相信這世界上真的有你這樣的人,不管男人還是女人,現在見到你了,我能夠理解大姐頭的心態了。”
時寒黎有些無奈,“宇文總是覺得我年紀小而已。”
張青黛挑了下眉,“原來你知道?”
“自從她知道我的年齡之後,她的態度就改變了。”時寒黎說。
她還記得剛進地下城的時候,宇文姚迦誘惑又狠辣,通身都透著一股邪氣,但是自從那次在隧道中知道她的年齡之後,宇文姚迦的行為舉止就……規矩起來,以及在她離開沙漠之前宇文姚迦看向她的那個眼神,顯然是把她當成年紀不大涉世未深的小孩了。
張青黛表情有些怪異,又轉為同情,她輕咳一聲,眉眼重新嚴肅下來,“關於岑錦樓這個人,三大基地都專門調查過,我整合了一下,分析出一些東西。”
“岑錦樓應該是真名,因為在內網大數據庫中的確有這麼個人,年齡樣貌也符合你之前說的。岑錦樓,男,18歲,出生於乾豐大陸的一個叫嵐寧市的海邊小城,他父母離異,從小跟外祖母一起生活,有一個同母異父的妹妹,叫唐可心……”
時寒黎猛地扭過頭來:“唐可心?”
“沒錯,唐可心。”張青黛在電子屏幕上操作片刻,又將它遞給時寒黎,“這就是他們的基礎信息,岑錦樓和唐可心的年齡差距不小,岑錦樓已經十八歲了,唐可心才剛六歲。”
時寒黎看著屏幕上兩張漂亮的麵孔,其中一個是清爽的少年,應該是學生證之類證件上的照片,少年老老實實地看著鏡頭,能夠看出來他的衣服頭發都被打理得很乾淨,隻是他的眼神不太聚焦,甚至在躲閃著鏡頭,看上去非常怯弱和不自信。
而另一個則是可愛的女孩,和哥哥相反的是,她無所畏懼地望著鏡頭,露出燦爛的笑容。
“根據官方記錄,從小學開始,到高中結束,岑錦樓被卷入校園暴力五十六次,每個學期都被通報批評起碼一次,他沒能上大學,因為在高那年,他因為犯錯太多,再加上社會鬥毆被學校開除了。”張青黛說,“這些都隻是嚴重到記入他檔案裡的,在檔案之外,類似的事應該還有不少……你認識他?”
她敏銳地發現了時寒黎眼神的變化。
“我想,我知道他為什麼恨我了。”時寒黎說,“他祖母和妹妹之前在圖柳市,是不是?”
張青黛眼神變了變,“這個不清楚,但是他的母親之前的確在圖柳市工作。”
“他以為我殺了她們。”時寒黎說。
張青黛沉默下去。
“在圖柳市,唐可心被地縛者抓走了,那時候我還沒有進化,以為救不了她。”時寒黎低聲說,“在他奶奶獨自去找唐可心的時候,我沒有阻攔她。”
張青黛沒想到這裡麵還有這樣一段糾葛,她把裡麵的關係快速捋了一下,皺起眉。
“時爺,平心而論我不覺得這是你的錯,你沒有殺她們,她們也不是為你而死,無論怎麼算,這筆賬都算不到你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