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時寒黎趕往豐城的時候,太滄基地也同樣陷入了苦戰。
苦戰是顯而易見的,兩方無論數量還是實力,都有著相當大的差距,即使在這惶惶末世中,每個能活下來的人都能被稱作戰士,但中高層戰力的斷崖差距還是讓人類這邊陷入幾乎不可逆轉的劣勢,熱武器可以消滅低級喪屍,但是二級以上普通人就已經很難對付了,在非等級壓製的時候,隻有兩種情況能夠殺死二級以上的喪屍,一個是大範圍殺傷性武器,一個是像之前的時寒黎那樣,槍械準頭以及動態視力逆天強悍,能夠相隔數米擊中高速移動的喪屍。
這幾乎是一場滅城之戰,也是人類的守城之戰,隻要這道城牆被攻破,喪屍軍隊就能一路長驅直入進人類基地的腹地,直攻中心基地。
不過,隻是幾乎。
時寒黎的到來不隻是她一個人,她帶來了她培養出的團隊,在這個隊伍裡,人人都可越級擊殺,人人都可以一敵十,他們衝入屍群,如同鯊魚入海。
他們對自己的定位十分清晰,那些數量最多也是最低級的喪屍不是他們的目標,無窮無儘的屍潮隻會把他們耗死,正如之前時寒黎保存實力隻為對付五級喪屍以及最後的君王,他們的目標也是二三級以上的喪屍,這些喪屍很難被熱武器擊殺,隻能讓他們用肉身去扛!
在這場連綿的大雨中,每個人都在流血,一個人倒下去就有另一個人補上來,一群人倒下去就由另一群人填上空,他們也許沒有多麼大的勇氣,也許在站上戰場之前都滿是惶恐和迷茫,但當他們站到這裡,目之所及是同胞和異族的戰鬥,他們明白了自己在為何而戰。
哪怕是因為自己已經無路可退,哪怕是為了不願意眼睜睜地看著身邊的同胞就這麼慘死。
這是一場慘烈的戰鬥,哪怕知道誒自己感染了,也必須拚儘全力在意識消失之前再擊殺幾隻喪屍,然後在最後的時刻把配槍交給同伴致力於不浪費一顆子彈,最後自己堅定地跳下城牆!
對進化者的排查是一場痛苦的抉擇,李慕玉冷靜地看著風棲和殷九辭抓出被控製的進化者共一百三十一人,沉聲安撫了剩下的進化者,讓他們重新回到戰場,然後看向麵色蒼白的風棲和麵無表情的殷九辭,在得知時寒黎的命令是讓他們留下來參戰,也隻是低低歎了口氣。
基地這邊凶險萬分,時寒黎去的更是地獄般的死局,無論走哪邊都是絕境,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區彆了
。
現在唯一的希望就是時寒黎能夠殺死君王,否則無論他們做出再多的抵抗,最後也難逃必死的結局。
李慕玉壓下心中的擔憂,通過聯絡器溝通各個據點的情況,在得知程揚獨自一人引開了數隻三級毒爆者,她一時默然。
沒人能保證在這場戰爭中全身而退,他們每個人都做好了自己或者同伴犧牲的準備,但是當真正麵對這種可能,心中的悲愴還是排山倒海地洶湧而來,隻是戰場上沒有時間悲傷,即使心臟抽搐著發出劇痛,也隻能將這些情緒積壓成投奔下一場戰鬥的決意。
"風棲哥,你們兩個我不做安排,你們的能力是罕見的群攻,現在到處都缺人,你們去哪裡都可以,但是要及時轉移。”李慕玉低低地說,“時哥的戰鬥我們無法參與,這條防線我們一定要守住。"
這種時候不需要多說,李慕玉抬起眼睛,他們並肩作戰這麼久,一個眼神相對,就能明白對方的決意。
殷九辭一直沒有說話,但沒人不知道他現在想做什麼,如果不是他沒有工具,他早就起身奔赴豐城的戰場,而不是站在這裡等待安排。
李慕玉匆匆走了,風棲在離開之前看向殷九辭,說:“你不在乎這個世界,但是阿黎在乎,你不在乎這些生命,但是阿黎在乎。如果你真的重視阿黎,就學著以她的意願為主,而不是隻顧滿足自己的私心。"
殷九辭的背脊更加僵硬,他仰頭看向天上煙花般絢爛的炮火,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是等風棲離開之後,才低聲自言自語:"怎麼真的誰都知道,煩死了。"
然後戰場上就多出了兩個殺器。
風棲的能力運用範圍很廣,進可攻擊退可做精神安撫,這種戰場上到處都是慘狀,人的承受能力是有極限的,再英勇無畏的人一旦超過精神閾值難免會崩潰,但是風棲的到來直接拉高了所有人的閾值,他就像是在古老戰役中站在後方吟唱的大祭司,他美麗而神聖,讓所有人獲取無窮無儘的精神力量,爆發出更大的潛力。
然後這個大祭司一紮長發,從後方跳到前線,變成狂暴祭司,這時才讓人發現他居然是一個非常能打的三階進化者!
至於殷九辭就簡單多了,他沒有什麼表情地站在城牆最高的哨塔上,毒液從喪屍的腳下滲出,走入他的攻擊範圍就像走入墳墓,成百上千的喪屍成群地死去,後
麵的仍然前赴後繼,猶如一場帶著宗教意味的朝聖和殉葬,這堪比熱武器的殺傷力驚呆了所有見到的人,也更加給了他們反抗的動力。
然後李慕玉慧眼識珠,發現殷九辭居然對戰場局勢的分析十分敏銳,他優先解決的都是潛在危害最大的地方,因此她果斷地將兩隊進化者及其軍隊都交給了他,他能夠直接調度人手,效率比他一個人的時候更快。
白元槐始終都在最前線的位置,他和程揚頂住了最開始的兩撥攻擊,在程揚為了引開毒爆者消失之後就一直眉頭緊鎖,他不斷地往程揚消失的方向看,然而無論他再想過去找程揚,也不能離開自己的位置。
他的心一直懸停在嗓子眼裡,直到遠方傳來爆破的聲音,他心中一顫,差點失手被喪屍咬到。
三級毒爆者的爆炸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雨夜中炸開絢爛的光芒,白元槐屏息望向那邊,幾分鐘之後,一個灰頭土臉,尾巴上帶著火星的人快速地跑了回來,他踩過數隻喪屍的頭一舉落到白元槐身邊,渾身長毛的地方全都炸了起來。
"小玉呢!?”他急吼吼地大喊,“快給我來點水!我著了!"
白元槐又哭又笑,他一邊指了個方向一邊剛想說話,程揚已經飛快地躥了出去,尾巴上燃起的火苗像是高舉的火把。
“你小子……”白元槐用力抹了把臉,還是笑了出來,“時哥,我們都在加油,保佑我們都能囫圇個兒地去見你吧!"
他的軍刺刮起赫赫的風聲。
在偌大的戰場上,每一個個體都是無比渺小的,但是正是這些渺小才彙聚成巨大的力量。
當君王的嘶吼穿越整個城市傳到這邊,所有人被那煌然的威嚴與力量震懾了,在現階段的人類眼中,那簡直不像是人間會出現的東西,那像是王,更像是神,當君王能量外散,所有人如遭重擊,進化等級越高的人受到的影響反而越大,風棲正在躍起的身形直接向下墜去,如果不是殷九辭眼疾手快,一條毒液凝成的長鞭卷住了他的腰,他此時已經掉入屍潮。而原本攻勢慢下來的喪屍更是被注入了強心劑,它們響應著王的召喚,勢要踏平眼前的全部阻礙!
所有人都意識到了時寒黎在麵對怎樣恐怖的東西,這是從未有過的艱險,是黎明前至暗的時刻,在這種絕望之中,李慕玉站到了最前方,她隻有簡單的一個字。
"
衝!"
"衝——"
黑暗籠罩在他們上空,但希望從未離他們遠去,隻要時寒黎還沒敗,他們就沒有絕望!
每個人都筋疲力竭,但沒有人輕言放棄,承受不住的人會被撤到後方,風棲的作用在此時至關重要。
這種堅持直到他們看到導/彈淩空飛過。
因為豐城就是打擊地點,當它路過太滄基地的時候已經很低,還活著的人基本都認出來了那是什麼,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它破開黎明的晨光向豐城發射而去,沒有人猜不到這是用來乾什麼的。
"不。"
殷九辭瞳孔驟縮,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一枚導/彈能不能殺死君王,而是重傷狀態下的時寒黎能不能扛住它的攻擊!
他因為力竭而癱軟的身體情不自禁地想要向前,他伸出手,仿佛可以抓住那絢爛的尾光,然而他原本就為了看清全場局勢站在了哨塔最靠邊的地方,這一傾身讓他直接掉了下去,而他此時已經沒有力氣再做出任何反應。
一道修長的身影輕盈地躍起,在半空中將他接住,是風棲,他粗喘著氣息帶著殷九辭落回還沒坍塌的城牆,殷九辭就像沒感覺到一樣,連滾帶爬地撲到了城牆邊緣,不管底下還守著多少喪屍,直接抬腿就要往下衝去!
這麼做的不止他一個人,一路走來的其他人也紛紛做出和他差不多的舉動,直到現在大家才發現彼此沒死,不過他們這時候甚至沒有看到對方,或者說在這種時候他們眼裡所有人都消失了,力竭的大腦裡隻剩下唯一一個念頭,那就是去找時寒黎!
那個帶領他們無數次走出黑夜,始終用自己瘦削的身形擋在危險最前方的人,怎麼能在黎明即將來臨之時獨自麵對一枚向她發射而來的導/彈?
其他人不明白他們的瘋狂,他們隻看到了殺死君王的希望,但隻有他們知道,殺死君王的希望從來不是那枚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射的導/彈,而是那個義無反顧站到所有人最前麵的人!
但是現實並不以人的意誌為轉移,無論他們多麼渴望跳下城牆就能抵達戰場,導/彈還是如期而至,並爆炸了。
一瞬間仿佛噩夢重演,之前豐城的悲劇又重複了一次,隻是這次帶來的不是痛苦和絕望,而是新生的希望。
然而這在和時寒黎一路走來的這些人
眼裡,這是名副其實的末日。
爆炸的衝擊甚至波及到了這邊,李慕玉下令撤退,但爆炸的共振吞沒了所有的聲音,世界無比喧囂又無比寂靜,程揚張大了嘴,發出絕望的嘶吼,但隻能看到他扭曲的麵容淹沒在熾烈的光芒之下。
天亮了。
殷九辭已經衝下了城牆,其他人緊隨而上,風棲呆呆地站在原地,渾身都在顫抖,但他沒跟上去不是因為人傻了,而是因為腦中突兀出現的聲音。
那道聲音太熟悉了,熟悉到他以為自己已經精神失常了,否則他怎麼會出現幻覺?
但是他的意識十分清醒,這讓他產生驚慌,因為一個冷靜地發瘋的精神類進化者會造成不可估量的損害,他試圖清空思緒,然而隨即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風棲,彆去找我,守好城牆,等我回來。"
風棲的瞳光劇烈地顫動,他聲音嘶啞低微,幾乎自己都聽不清:“阿,阿黎……是你嗎?”
他不敢相信能聽到時寒黎的聲音,不是不相信時寒黎為什麼突然學會了精神溝通,也不是因為那抹精神力微弱如風中漸漸熄滅的燭火,而是他不敢相信有人能從那種攻擊下活下來。
“嗯。”時寒黎輕輕應了一聲,那一縷縹緲的精神力更加微弱,風棲惶恐地上前一步,仿佛要抓住她即將消失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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