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寒黎久久地注視著他,蕭子顯也沒有任何回避,那張容顏看上去已經不太像個人類了,但透過這怪異的外表,她還是得以窺見一個純淨,高尚的靈魂。

不管兼子顯今後會變成什麼樣子,會迎來什麼命運,他之前為了一城的百姓甘願挺身而出,以及此時此刻說出讓時寒黎殺死他的話,這些都是真實的,是他的良心做出的抉擇。

時寒黎忽然想到,在書裡後期劇情的時候,即使在那樣崩壞的世界中人類也依然沒有滅絕,就是因為人類一直處於他們當中最勇敢的那些人的保護下,即使滿目瘡痍,人類也沒有放棄過自己。

“我知道了。”時寒黎說,“在最後那一刻到來之前,不要放棄。”

蕭子顯露出微笑,雖然他麵貌淨獰,卻能看出他骨子裡那種溫柔寧靜的東西。

蕭子顯之前就沒有特意避開過其他人,這晚過後他更是有意識地不離開時寒黎的視線,因為在所有人眼中他們都是男人,蕭子顯連上廁所都想讓時寒黎跟著。

在其他人沒注意到的地方,殷九辭對時寒黎露出疑問的眼神,時寒黎輕輕點頭,殷九辭就明白了。

這件事除了殷九辭之外,時寒黎沒有對任何人說,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風棲來收她身邊的包裝,狀似不經意地說:"大校現在還需要特彆關注麼?"

時寒黎抬眼,風棲對她微笑,他將長長的黑發束到了一側,看上去多了幾分……溫婉?不過他本來就長得好看,又自帶一股柔軟的氣質,倒是不會突兀。

時寒黎看出他心思玲瓏敏銳,不然最開始怎麼能和白元槐那個社畜裡混出來的人精打好關係,她並不意外風棲看出來了什麼,說:"沒事。"

風棲看向蕭子顯看上去和正常人類彆無二致的背影,說:“如果沒有什麼事,就這麼一直開著潛艇回首陽市,也挺好的,就這麼在三百米左右的水下航行,危險性看起來比陸地上要少多了。”

“動力。”時寒黎言簡意賅,“這艘潛艇不是核動力,它不適合長距離的航行,那個島距離大陸不遠才能使用,要去中心基地的話,中間如果沒有能源補充,我們會被耗死在海上。”

“所以我希望墮神黨那邊能有點好東西。”風棲露出一點狡黠的神色,“等把他們都消滅了,他們的東西也都歸我們了,是不是?”

“那

要看他們現在發展到什麼程度了,萬一他們還在原始農耕時代,那把他們皮扒了都搜刮不出點好東西。”一隻手臂從旁邊伸過來,勾住了風柄的脖子,“阿棲,說真的你為什麼這麼淡定?難道你也和這些大哥們一樣,能把打架當飯吃嗎?”

白元槐是真的好奇,現在距離墮神黨越來越近,他也越來越緊張,倒不是說他貪生怕死,不想參與戰鬥,隻是他從小到大都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鹹魚良民,何況他現在隻有一階,在聽過那麼多關於墮神黨的傳說之後,他實在很難淡然視之。

他不太明白,其他人也就算了,為什麼連同樣沒參與過戰鬥的風棲都能一直這麼淡定?他的淡定是裝的,風棲的淡定卻是真淡定。

“你為什麼不淡定?你是我們當中唯一一個特殊能力是逃命的,你慌什麼?”風棲說。

這話還真把白元槐給問住了,頂著時寒黎的目光,他憋出一句:"我是個連買豬肉都不買現殺的良民。”

風棲就笑: "想想你跟著阿黎離開地下城之前是怎麼說的,當時說起來挺帥,現在倒是忘得快。”

他說過什麼?時寒黎也跟著回憶了一下。

風棲把白元槐的胳膊拿下來,說:“生死由命,對不對?既然連這個覺悟都做好了,那還有什麼可怕的。”

他對時寒黎眨眨眼,邁著輕盈的步子離開了,他走路明明看上去很輕,底盤卻極穩,一看就是練過腿功,雖然和時寒黎這種腿功不太一樣。

白元槐目瞪口呆地看著他離開,低頭看向時寒黎:"時哥,我有時候真的懷疑,這個家夥是不是人類。”

時寒黎不參與這種話題,她瞥了白元槐一眼,說:"雪球。"

雪白的小狐狸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裡跳出來,跳上時寒黎的肩頭,她站起身,向著蕭子顯離開的方向走了,剩下白元槐一個人站在原地,陷入深深的沉思。

之前蕭子顯說大概還有一周會到,在第六天的時候,時寒黎同意繼續下潛,以避開島上的探測裝置。

對海中來說,每下沉一百米,風景就會截然不同,當下到一千米左右的時候,周圍已經什麼都看不見了,與其說是海底,不如說他們進入了漆黑的深淵,周圍沒有一點光亮,淺水區的魚在這裡也消失了,這裡是深海區和淺海區的分界線,

從這條線開始,他們開始遠離之前熟悉的一切,進入遠古巨獸和巨鯊的巢穴。

極致深空或者深海,都會帶給人強烈的孤獨感,那是一種由內而外散發的感情,受到腦葉和激素的影響,在下潛之後,原本很熱鬨的潛艇內部都安靜下來,大家都擠在控製室裡,看著外麵寂靜無聲的影像。

"……真是太壓抑了,如果隻有我一個人,我恐怕都已經無法呼吸了。"白元槐深吸口氣,"這就是大海啊,看上去真是威嚴。"

他用了一個擬人的詞去形容大海,很微妙地概括出大海給他的感覺。

“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更加小心了,直到抵達目的地之前,我們都不會再上浮,降低被發現的危險。"蕭子顯說,"沒有過深潛經驗的人第一次下來都會感到不舒服,孤獨,壓抑等,這是很正常的,不用特彆去控製,但是深潛一直有一條很重要的規定,一定一定要記住。”

程揚問:“是什麼?”

“要記住自己是個人類。”蕭子顯的語調有些怪異,然後很快就調整過來,”在這種遠離同類的地方待久了,精神很容易出問題,尤其是自我認知這方麵。”

“我聽說過,有潛水員因為深潛時間過長,忘記了自己是人類,以為自己是一條魚,他在半夢半醒之間脫掉了自己的潛水服,然後就像在陸地上走路那樣,在海水裡一點點地走向深淵。”風棲說,"那是一樁懸案,他生前的最後影像被頭盔裡的錄像機錄了下來,然後被搜救員撿到了,這才知道發生了什麼,至於他最後是怎麼想的,也隻是彆人在猜測而已。”

"我聽說過這個事件。"李慕玉說,"還有一種猜測,是說他其實是溺水了,在最後他脫掉潛水服,是因為他以為自己已經上岸了,但其實並沒有。"

白元槐緩慢地打了個冷顫。

“你們說這種故事,讓人更加無法冷靜下來了啊喂。”他說,“這種死法也太孤獨了吧?就這麼一個人溺斃在深海裡,周圍沒有同類,連死亡都是不知道多久之後才被發現的……"

“這隻是內在危機,深海中最危險的,還是那些捕食者。”殷九辭和謝喬調整好微操,將聲呐啟動到最大,頭也不抬地說,“這個深度是巨齒鯊的最佳捕食區域,一頭成年的巨齒鯊咬合力能達到四十噸,更彆提現在這些

東西有沒有變異。"

白元槐的臉徹底白了。

“我們不會島還沒到就折戟吧?”他虛弱地說,“這可是在一千二百米的水下,即使是時哥,要是潛艇被咬爛了恐怕也無法活下來吧?”

時寒黎站在操作台前,懶得理會白元槐這種杞人憂天。

“老白,你能不能想點好事。”程揚忍不住吐槽,“你看看地下城的姐姐們,你丟不丟人。”

“你們都是一群很人,不要把我這個良民和你們相提並論。”白元槐說,“要是真遇上點什麼,我八成會患上深海恐懼症,誰再說大海有什麼好怕的我就一巴掌過去……”

他的貧嘴還沒貧完,時寒黎忽然發現了什麼,上半身向前一傾,更加湊近操作台上巨大的屏幕。

她一動,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白元槐神色一僵,謝喬立刻動作迅速地放大了屏幕。

隻見在漆黑深鬱的海中,有什麼東西在緩慢地……蠕動。

海是黑的,它也是黑的,眼神稍微差一點根本就看不見它,即使現在時寒黎指出來了,還是有人仔細地看了半天,幾乎將眼睛貼上屏幕了才看出來,那裡好像有個東西。

“……那是什麼?”有人輕聲問,仿佛怕聲音傳出去會驚擾到它,“為什麼聲呐沒有反饋?”

聲呐就是用來探測潛艇周圍障礙物的,它不受雷達的影響,隻要前方有東西,就應該給予回饋。

但此時聲呐安安靜靜,一點都沒有預警的意思。

圖像被再次放大,同時截取了片段,智能係統在加緊分析。

時寒黎眉眼沉凝,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屏幕,忽然間,她呼吸停滯了一瞬。

不隻是她,這次所有人都看到了,在漆黑一片的圖像上,閃過了一片幽綠色的光芒。

不是一個兩個,而是一大片幽綠色的圓孔乍然出現又緩慢地閉合,如同一個個活物,但它們頻率完全一致,並且就出現在潛艇右側,光從圖像上也許看不出它的範圍有多大,但是在有潛艇模擬數據模型的圖上,這些東西從上到下,分布在右側足有幾百米長的峭壁……上。

時寒黎意識到了什麼,她緩緩地抬起頭,屋內每個人的臉色都瞬間變得煞白。

他們本來以為是海底岩壁的地方,竟然是一隻生物的身體。

那些幽綠色的圓形光芒,則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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