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空中懸掛著一輪孤月,和零星的幾粒星子。月色皎潔如霜,傾灑在背依高山的村落中。村民們靠山吃山,自然對守護山川的山神,多有崇敬信仰。
山神娶妻,算不得一件稀奇事情。每隔上三年,村民們為求得風調雨順,諸事安穩,總會擇一妙齡女子,當作山神的妻子。對於如今的寶扇,村民們已經算不清楚,她是山神的第幾房妻子。對於嫁給山神做妻子一事,眾人皆是有幸榮焉。在這其中,寶扇也並不例外。但寶扇的心中,和對山神滿是信仰的村民,還是有些區彆。
寶扇自幼便身子骨弱,生的一副弱不禁風的模樣,每每小病纏身。村子窮苦,寶扇又是女子,家中自然不舍得將大筆的銀錢,花銷在寶扇身上。因此,寶扇雖然害了病,卻並不能到鎮上尋醫看診,隻能隨意地在大山裡,尋著不知名的草藥,用杵磨磨碎,用熱水一滾,囫圇地吞進腹部。
即使是小疾,經過這般拖延,也落下了病根。村裡有個馬半仙,又叫馬瞎子,兩隻眼睛都看不見東西,但他偏偏會摸骨相麵,他見了寶扇,直言寶扇沒有兩年好活。馬半仙確實有幾分能耐,但更多的是一瓶子不滿,半瓶子晃蕩。但馬半仙早年在醫館中當過學徒,會探脈。他手指輕輕一搭,便能看出寶扇脈相虛浮,是早亡的相。
寶扇畏懼死亡,任誰隻有一八年華,卻即將要去赴黃泉,心中就沒有不害怕的。她軟了聲音,怯怯地問馬半仙,可否能改命。
馬半仙自然不會說無法,這便顯得他無能。但若是叫他說出具體的法子,例如什麼珍貴草藥,倘若寶扇當真得到了,卻沒能改命,馬半仙便會因此砸了招牌。因此,馬半仙隻說些雲裡霧裡的胡話,用來搪塞寶扇。
“自然是能改的,不過要天人現身,助你度過這等劫難。可俗人隨處可見,天人卻是難得碰麵。”
這本是隨口胡謅的話語,但寶扇卻聽到了心裡,她暗自想到:天人,她能碰到的天人,不就是山神嗎。
於是,在村民們為山神挑選妻子時,寶扇便主動上前,表示自己自願嫁給山神做妻子。寶扇雖然身子弱,但人生的極其美貌,尤其是一雙盈盈淚眼,輕抬起時,叫人心都快融化掉了。
村民們自然歡喜,畢竟將這麼美貌的一個女子,獻給山神,自然能讓山神歡喜,保佑他們事事順利。寶扇從小長在村裡,聽過山神的許多傳說,但她對山神,雖有好奇,但並無多少熱情在。寶扇隻希望著,待自己嫁給山神後,山神能拿出靈丹妙藥,替她續命。
生在一個愚昧無知的村子,這是寶扇能想到給自己續命的最好的法子。
唯一覺得不快的,恐怕便是寶扇的家裡人了。他們原本為寶扇相看了幾門親事。皆是家境殷實,能拿出幾十袋糧食做彩禮的富貴人家。可寶扇瞞著他們,成了山神的新娘子,家裡人哪敢和山神搶人。不僅如此,寶扇的父母,麵上還得做出一副歡天喜地的模樣,否則便是對山神不敬。
寶扇父母,隨意尋了個由頭,便將寶扇趕到破舊的茅草屋中,還美其名曰,要寶扇“安生待嫁”。
但父母的冷落疏遠,不能使寶扇感到惴惴不安。她滿心想著,待見到山神的真麵目時,該做出一副怎樣的姿態,才能讓山神主動地拿出丹藥。
……
寶扇的父母,以家徒四壁為由,不肯出銀錢,為寶扇置辦出嫁的行頭。寶扇身上的喜服,還是村中的老婦,年輕時出嫁所穿的。但即使身上衣裳破舊,也難以遮掩寶扇身子窈窕。
村裡人湊了銀錢,置辦了送寶扇出嫁的宴會。在一處空曠的地境,擺放上幾張桌子椅子,全當作成親時的喜宴。遊東君端坐在席位上,身旁的顧瀟瀟,用筷子戳了一塊煮的發爛的土豆。顧瀟瀟將土豆送進嘴裡,那股寡淡無味的滋味,讓她眉毛眼睛都皺成一團,險些將土豆吐了出來。但顧瀟瀟環顧四周,見在座的老人孩童,都將碗中的土豆,吃的乾淨,一副是在品嘗什麼美味佳肴一般。顧瀟瀟隻得將口中的土豆,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顧瀟瀟轉身看向遊東君,試圖從小道士的臉上,尋求對這頓飯菜的共鳴。但遊東君麵色如常,細細地品著土豆。
除了那張俊俏的臉,遊東君幾乎要和村民們融為一體,仿佛在座眾人,隻有顧瀟瀟一個,是從外鄉來的。
順著吵鬨聲,遊東君咽下最後一口土豆,抬頭朝著聲音望去。隻見寶扇腰肢款款,被攙扶到正中央的木椅上坐下。而寶扇身側,同樣擺著一張木椅,聽聞是給山神留的。
顧瀟瀟的心中,對這所謂的山神,越發好奇。
微風吹的樹葉嘩嘩做響,空中浮現出烏雲,遮掩住了孤月的半邊身子。遊東君坐在席位上,隻覺得一股涼風迎麵吹來,他眼神微凜,下意識地抓緊了腰間的羅盤。眾人皆噤聲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