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雲客棧,兩個包袱被人從閣樓扔到地麵。一個是顏色灰撲撲的包袱皮,瞧著一副窮酸樣子,內裡無半分金銀細軟,連包袱落到地上,都是發出沉悶的聲音,半點響聲都無。另外一個,用的是絲綢包袱皮,裡麵裝的鼓鼓囊囊,還沾染著芬芳的氣息。隻需瞧上一眼,便知道是哪家富貴人家的小姐少爺,約莫是初次出門,連包袱結都不會打,模樣鬆垮,一落到地麵便散開來,露出的一角金釵,惹得圍觀眾人蠢蠢欲動,朝著那包袱走去。
隻是,還未等有人靠近兩個包袱,便從人群中擠出個明媚的身影,她一襲朱紅衣裙,兩彎柳眉攏的緊緊的。顧瀟瀟俯下身子,將散落的首飾衣裳,收攏在包袱中,又將另外一個灰蒙蒙的包袱,攏在手裡。顧瀟瀟揚起臉蛋,看著剛扔掉他們包袱、從淩雲客棧走出來的男子,嬌俏的臉上滿是怒容。
顧瀟瀟識得這男子,他是鎮上王富商家的小廝。今天一早,這小廝還滿麵愁緒地走在街上,為王富商的怪病憂心不止。還是顧瀟瀟看他可憐,這才央求了小道士,去王家一探究竟。因為小道士做法,王富商身子有所好轉,小廝也因此救了主子的性命。他對著顧瀟瀟和小道士,自然千恩萬謝,恭恭敬敬地將兩人送出門去。
不曾想,隻過了區區半日,這小廝就變了一副模樣。由早上的感激涕零,變成如今趾高氣昂的模樣,甚至將顧瀟瀟和小道士的包袱,都從閣樓上扔了下來。
顧瀟瀟收緊拳頭,冷聲質問道:“你這人好沒道理,我們住在淩雲客棧,是交了足夠的銀錢,夠住上三日光景。如今,你既非客棧掌櫃,憑什麼動用我們的包袱,將我們趕出淩雲客棧!並且,王富商的怪疾,可是小道士親手治好,你這般恩將仇報,是哪裡來的道理。”
小廝輕唾一聲,目光中滿是嘲諷,這副模樣看得顧瀟瀟心頭火起。
小廝語氣悠悠道:“你我之間,有什麼恩情可言。不過是會幾招障眼法的江湖術士,白日裡王府上下讓小道士迷住了眼睛,我們眼巴巴地將那小道士,當作得道高人,又是奉茶,又是恭維。不料想,竟是些糊弄人的法子,待小道士走後,我們老爺非但沒有病愈,反而越發嚴重。原本隻是長睡不清醒,如今被那故弄玄虛的小道士一瞧,竟變得氣息奄奄,一命嗚呼了。將你們趕出淩雲客棧,已經是我家主子心善。你若再在此糾纏,不肯離開鎮上,便要將你和那小道士,儘數用繩子捆了,送官去了。”
小廝這一席話,聽得圍觀的百姓,皆對顧瀟瀟心生不滿。本朝不信神佛,崇敬方術,百姓們也有一學一,對於學道之人,格外崇敬。可道士之中,有真才實學者,也不少濫竽充數,坑蒙拐騙者。百姓們原本隻害了急症,經道士言語之中一番渲染,便成了“中邪”。本來幾帖藥灌進腹部,便能大好,卻因為祛除邪祟,需要拿出大筆銀錢,換得自身平安。
因此,鎮上百姓,對於不通術法,隻會些障眼法騙取銀錢的道士,分外嫌棄。圍觀的百姓,不由得對顧瀟瀟指指點點起來。
顧瀟瀟氣的眼圈發紅,正要和那小廝分辯,她忽然從人群中瞥見一角濃霧灰色。顧瀟瀟頓時眼前發亮,也顧不得和那小廝糾纏,揚聲喚道:“小道士,快些過來!”
眾人的目光,順著顧瀟瀟的視線,落在走出人群的遊東君身上。
遊東君一襲洗的發白的灰藍色道袍,身後用同色布帛,包裹著一柄長物。他腰間束著玄色係帶,卻並沒有佩戴什麼香囊玉佩,而是塞著一隻銅製羅盤。遊東君的發絲被儘數梳起,用一根周身光滑的木簪紮起,唯有額前留著兩縷發絲,襯著那雙烏黑的眼眸,微抿的淡色薄唇,倒顯現出幾分仙人之姿來。眾人瞧著遊東君身上道袍雖然破舊發白,但卻打理的整潔自然,雙眸平靜無波,屬實不像小廝口中叫囂著的那般“江湖騙子”之輩。
顧瀟瀟看到遊東君,一時間仿佛找到了依靠,她抱著兩個包袱,走到遊東君身旁,正要好生訴說一番,那小廝是如何顛倒黑白,竟將他們汙蔑成,隻會坑蒙拐騙的江湖術士。
遊東君卻突然伸出手,從顧瀟瀟手中取出自己的包袱,搭在他的手臂上。不同於顧瀟瀟的親切熱絡,遊東君一副冷淡至極的模樣,仿佛將顧瀟瀟視為陌路人。
遊東君聲音平靜,帶著安撫人心的溫涼。似乎被人汙蔑、趕出淩雲客棧,對於遊東君而言,並不算得什麼要緊事情。
“無需多言,我已經知道事情來龍去脈。”
聞言,顧瀟瀟來不及糾結小道士對她的態度冷淡,忙一臉得意地看著小廝。顧瀟瀟在期盼著,遊東君顯露出真本事,將那小廝的臉麵,扔到地上踩。
小廝的眉峰,不著痕跡地抽動了一下,身子微微緊繃。
但遊東君隻是轉過身去,朝著顧瀟瀟說道:“走罷,還要趕路。”
顧瀟瀟不情願,她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