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涼如水,鬱鬱蔥蔥的草木間,傳來零星的幾聲蟲鳴。院落中被打掃的乾淨,石桌上擺滿了菜肴。董一嘯身形微晃,麵容上已經顯現了幾分醉意,開始仔細打算起從奴肆中帶來的銀票,該如何規劃。他要在家中休息半月有餘,為家裡添置物件,給寶扇存些壓箱底的嫁妝,再為下次行走西域,準備好乾糧和本錢。原本豐厚的銀錢,都有了各自的用處,漸漸就顯得有些不夠了。
寶扇正端著一盞牛乳茶水細品,是將新鮮細膩的牛乳,緩緩兌進煮好的濃茶中,使得牛乳茶水兼具甘甜與茶香。聽到董一嘯提及嫁妝之事,寶扇兩頰酡紅,儘顯羞怯神色,輕聲打斷董一嘯的話:“爹爹的正經事重要,至於嫁妝……”
董一嘯輕輕擺手,朗聲道:“嫁妝豐厚,你嫁給夫君,他才會敬重你,知道你有底氣傍身,不敢小覷了你。”
看著寶扇柔弱嬌美的容顏,董一嘯喃喃自語道:“我女兒模樣美貌,性情良善溫柔,著實不像是我這種人的骨血。你是像極了你娘親啊!”
寶扇蹙起黛眉,見董一嘯手掌發抖,連酒杯都端不穩妥,她連忙站起身,為董一嘯斟酒。帶著醇香的晶瑩酒釀,從酒壺口中湧出,傾瀉入白瓷酒盞中。董一嘯輕聲歎息:“依照你的品貌,即使找個上門夫君,也多的是人心甘情願。隻是成就大事者,怎麼會屈居嶽丈家……寶扇,你可有心悅之人?”
寶扇輕呼道:“爹……”
聽到寶扇沒有直接否認,董一嘯輕斂眉峰,將酒杯重重放下,語氣變得嚴厲:“你覺得段長風如何?”
“長風哥哥體貼心善……”
董一嘯冷哼一聲,黑眸中有精光閃現,話語中的嫌棄絲毫不作掩飾:“便是再體貼,也不過是和段武一樣,是個行走荒漠的馬商罷了,配不上你的。”
寶扇輕聲道:“哪有什麼配不配的上……”
她不也是馬商的女兒。
董一嘯卻不以為然,他身為馬商,自然知道馬商的低賤。行商本就不受重視,何況是來往中原與異域的馬商,時不時地就要為了養家糊口,帶著簡單的清水乾糧,走過廣袤無垠的荒漠。運氣好些,能夠安然無恙地回到家中。運氣差點,遇到狂風沙塵,匪盜劫掠,落了個屍骨無存,葬身荒漠者,也不在少數。董一嘯凡事都計較利益,更何況是在獨女寶扇的婚事上,更是錙銖必較。段長風在董一嘯眼中,是個好郎君,但若是想要做寶扇的夫君,是萬萬不能的。
董一嘯將寶扇愛吃的糕點,夾起一塊,放進寶扇碗中,仔細叮囑道:“我董一嘯的女兒,縱使入宮當娘娘,也是使得的。日後,無論段長風如何向你獻殷勤,都不得親近他,你可要記得。”
寶扇對段長風,本就無女兒家的情意,在段長風與董一嘯之間做抉擇,自然是聽董一嘯的。寶扇乖順地頷首應好,靜靜地聽著董一嘯肆意幻想著,若是寶扇能嫁給貴人,做有人伺候的官太太,日子該是如何美妙。
聽著董一嘯的話語,寶扇美眸輕顫,她想起了自己與董一嘯的命運。那兩隻比寶扇手臂還要粗壯的棍棒,高高揚起,重重落下,將兩人打的血肉模糊,地麵到處流淌著刺目的紅色。董一嘯貪財,也因此惹怒了安寧郡主,最終不得善終。不知董一嘯臨死之前,腦海中浮現的,究竟是悔恨,還是寶扇不能帶著他攢好的嫁妝出嫁的遺憾。
寶扇不得而知。
沒有將未來的命運,儘數告知董一嘯,是因為寶扇了解董一嘯的性子急躁,得知之後會做出不可控製的事情來,寶扇無力阻攔。思量之下,寶扇決定此事由自己籌備謀劃。
今夜清輝滿地,月亮高懸,柔和的光輝,與茶盞中牛乳茶水的顏色,一般無二。董一嘯已經醉倒,本想要趴在石桌上沉沉睡去。在寶扇的柔聲催促下,董一嘯踉蹌著站起身子,晃悠悠地朝著寢居走去。而寶扇,則是端著一盞牛乳茶水,朝著關押奴隸的柴房走去。
門扉推開,柔和的銀色光輝傾灑到柴房中。烏黎微眯著雙眼,看向迎著月色進入柴房的寶扇,如同不染塵世的仙子,清淩淩地踏著朦朧月色走進來。異域有自己供奉的神祉,他們往往高大威猛,用來保佑糧食豐收,戰爭勝利。烏黎聽聞過中原的神仙,仙子們是善良美好的化身,生的美貌異常,連心底都無比柔軟。
看著寶扇的一瞬間,烏黎恍惚覺得,中原的仙子傳說,並非是空穴來風。
寶扇微微俯身,將牛乳茶水放到烏黎麵前,試圖用簡單的話語,讓烏黎明白,這是送來給他喝的。烏黎的異瞳,在月色的映照下,更顯得溫潤晶瑩。烏黎知道,寶扇待他溫柔,並非是圖謀他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