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嬤嬤反應迅速,連忙將羅娘子方才作亂的手拉下來,腦海中飛快地想著說辭。
是寶扇方才無禮,羅娘子情急之下,才做出了如此粗俗魯莽的事……
可還沒等老嬤嬤將推敲出的腹稿說出,抬眼瞧見蕭與璟的神色冷冽,這才注意到:從剛進屋到現在,哪怕一瞬間,蕭與璟的眼神都未曾放在過她們主仆兩人的身上。他那雙素來沉靜平穩的眸子,儘數落在了摔倒在地的寶扇身上。老嬤嬤心內大驚,暗道不妙,剛要給身旁的羅娘子使個眼色,便被突然冒出來的丫鬟老嫗製住雙手,肩膀上傳來蠻力,雙腿一軟,竟是被人強行按倒,跪在地上。
老嬤嬤連忙朝著身旁的羅娘子看去,卻發現羅娘子的境況如她一般。而王氏,已經走到兩人中間,麵容上掛著溫和端莊的笑容,雙唇微啟,儘是冷意:“羅娘子來府上,我本讓寶扇以禮相待,未曾想卻因此成全了羅娘子的惡行。”
老嬤嬤想要開口辯解,口舌卻早已經被堵上,她隻能向王氏投過去怨恨不忿的目光,接著身子一轉,想要向蕭與璟求助。
蕭與璟眼眸漆黑,宛如深不見底的溝壑,叫人瞧不出他的喜怒。他凜冽的眼神,掃過此時狼狽不已的寶扇。
寶扇被羅娘子推搡到地上,身上的裙裾垂落在地麵,沾染上了灰塵。蕭與璟剛進屋時,寶扇的半邊身子,全然倒在了地麵,此時卻已經憑借手臂的支撐,勉強坐直身子。她發絲微亂,幾縷青絲從梳理好的鬢發中逃竄出,垂在她的臉頰。發絲堪堪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順著烏發緩緩流下,將本就被水浸濕的胸口,更加深了幾分痕跡。寶扇無助地跪坐在地麵上,柔弱纖細的身子輕輕顫著,鬢發遮掩間,瞧不出她此時的模樣。
蕭與璟走到寶扇麵前,突然俯身,伸出手掌,長指輕挑,欲將幾縷墨發青絲挽到寶扇耳後。寶扇身子一僵,輕抬起眸子,望進蕭與璟幽深的眼眸中。那清泉般的眸子中,盈滿悲傷的水珠,淚珠從泛紅的眼尾滑落,順著臉頰垂下,微微有些發燙的淚水碰到了蕭與璟的指尖,讓他心頭微微刺痛。寶扇小巧挺翹的鼻尖,帶著一抹因為難堪而生出的粉意,她柔唇緊抿,在蕭與璟要收回手掌時,才張開唇瓣,發出細弱的聲音。
“蕭郎,我怕。”
是啊,她怎麼能不怕,方才麵對羅娘子洶湧而來的惡意,她孤身一人,隻能任憑其折磨欺辱,卻無力反抗。
寶扇手指微動,抓住了蕭與璟的手臂,仿佛隻有臂膀上的溫度,才能令她心中稍穩。
蕭與璟眉峰攏起,這般靠近的距離,讓他下意識地覺得不妥,但當蕭與璟稍微用力,才發覺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柔荑,幾乎沒用上什麼力氣,仿佛隻要蕭與璟有半分不情願,便能輕而易舉地抽身離開。蕭與璟細瞧著寶扇的眉眼,寶扇的鴉睫不安地顫抖著,眼眸直直地盯著兩人相互接觸的地方,清眸微動。
——她是這般無助可憐,連尋求依靠都不敢用力,怕人為難。
蕭與璟突然停下了手上的動作,任憑寶扇抓住他的手臂,當作依靠。寶扇見狀,原本不安的神情,稍稍褪去一些,幾乎將蕭與璟的手臂抱在懷中。
羅娘子嬌縱委屈的聲音在屋中響起:“慣會賣弄可憐的……”
見蕭與璟向她看過來,羅娘子心中底氣越發足了,這次可不是她無理取鬨,是那寶扇故意挑釁於她,她氣極之下才推搡了她。羅娘子來不及細想,為何王氏堵住了老嬤嬤的嘴巴,卻獨獨留出她說話的機會。羅娘子一股腦地將方才的來龍去脈講清楚,未曾看到王氏臉上越發舒展的眉眼。
聽完羅娘子所言,王氏拿出當家主母的架勢,麵露疑惑道:“哦?當真如此。寶扇,你如此行事,可壞了府上的規矩。”
蕭與璟察覺到手臂上的柔荑在發顫,寶扇含水般的眸子瞧了蕭與璟一眼,又慌亂地垂下腦袋,似是認了這強加的罪過。
王氏早知道寶扇性子軟弱,也沒寄托希望在寶扇身上,要她出來辯解,出聲詢問道:“羅娘子所言,可還有旁人看到?”
屋內一片沉寂,半晌,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
“奴婢瞧見了。”
見眾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雪枝喉頭發澀,在王氏鼓勵的目光下,心中稍微安定:她親耳聽聞,又不是肆意杜撰,沒什麼好怕的。
於是在雪枝的訴說中,便將羅娘子和老嬤嬤兩人,是如何囂張跋扈,明為指點,實則羞辱寶扇的言辭舉止,儘數講了出來。
“……老嬤嬤講,寶扇小娘子是以色事人的下賤胚子,渾身的俗氣是怎麼教養都去不掉的。”
一瞬間,羅娘子如墜冰窖,她難以置信地怒瞪著雪枝,出聲質問道:“還有呢?”
她伸出手指,朝著寶扇指去,卻發現寶扇嬌小的身影,已經被蕭與璟儘數遮擋,心中頓時覺得涼意更甚:“她羞辱我的話語,你難道未曾聽到!”
雪枝擰眉道:“小娘子連反抗都不敢,怎麼敢羞辱羅娘子?”
不僅雪枝不相信,連羅娘子身旁的老嬤嬤都不相信,寶扇竟敢回擊她們的折辱。
羅娘子滿臉茫然,這才恍惚記憶起,寶扇朝她所說的那些言語,極其細弱,隻有與她咫尺之隔的羅娘子,才能清楚地聽到耳中。
無力感充斥著羅娘子的全身,她頭一次察覺到,什麼叫有苦難言,被人冤枉卻無法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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