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懸在夜空中,柳樹垂下細長的枝葉,隨風沙沙晃動。
柳樹後,有兩個身影,輕聲交談著,其中一人,便是羅娘子身邊的老嬤嬤,她眉毛幾乎要皺成團,雙手交握,一副極其緊張的模樣。
老嬤嬤開口問道:“此話當真?那小娘子果真近了蕭郎君的身。”
另外一人慌忙答道:“千真萬確,聽說還鬨出了不小的動靜,想必定然好好寵愛了那小娘子一番……”
老嬤嬤眉眼中儘是鬱色,聞言輕唾:“勾人的狐媚子,隻會在床上使功夫。”
她從寬袖中摸出枚荷包,鼓鼓囊囊的,裡麵裝滿了碎銀。老嬤嬤將荷包扔給那人,囑咐他快些回去,莫要叫人起了疑心。
老嬤嬤轉身推開宅院的門,見小丫鬟滿臉難色,罵道:“喪氣著一張臉,做出這副模樣給誰看?”
小丫鬟顫著身子,回道:“羅娘子想用佳味坊的點心,可是佳味坊生意興隆,不到正午就賣光了,如今怕是買不到了……”
老嬤嬤說她蠢笨:“那你還不快去排隊,一早便候在佳味坊門外,待點心做好,趕緊送來,娘子還能嘗上口熱乎的。”
小丫鬟不敢質疑,匆忙往佳味坊去了。
夜裡有些寒意,老嬤嬤抖了抖身子,朝著羅娘子的屋子走去。羅娘子自幼嬌養著,天生一副嬌脾氣,受不得委屈,想要什麼都得如願。羅府落敗之前,府上的人都供著哄著,像方才那般愚笨的丫鬟,是近不得羅娘子的身的。想到從前,老嬤嬤不禁輕聲歎氣,也是虎落平陽,才叫她們主仆二人受這樣的委屈。
老嬤嬤推開門時,羅娘子正躺在軟榻上,眼睛紅了一圈,嘴唇向下耷拉著,瞧著分外委屈。老嬤嬤趕緊上前,問道:“這是怎麼了?”
羅娘子喊了一聲“嬤嬤”,便投入到老嬤嬤懷裡,但老嬤嬤身上帶著寒意,讓她身上發冷。羅娘子想退出老嬤嬤的懷抱,後背卻被老嬤嬤攬住了,一時間動彈不得,隻能窩在她懷裡。
羅娘子憤憤不平道:“我隻想用些點心,那小丫鬟便百般推諉,說什麼時辰晚了買不到了……”
羅娘子越想,心中越發苦澀,要是在從前,她想吃什麼,不過一柱香的功夫就能送到,哪裡還要等。
羅娘子越發想念過去,朝著老嬤嬤訴苦道:“我想父兄了,若是父兄在就好了……”
她的父兄在,定然不會讓她受到這樣大的委屈。
老嬤嬤隻能哄著羅娘子,對於羅父羅兄的事情不敢多提一句。羅府覆滅,是因為其搜刮民脂民膏,羅府中有為官做事的人,也經營著各類商鋪,當中包括藥鋪,他們便利用為官的便利,肆意斂財,將一文錢的草藥切碎,碾磨,叫人瞧不出原本的模樣,再灑上人參浸泡過的水,偽裝成極品藥材賣出去。羅府擅長經營名聲,每逢冬日寒冷,便會搭建陋棚施舍粥飯,因此平常的百姓們,也願意往羅家的店鋪去。對於重病之人,聽聞羅家藥鋪有奇藥,雖然價格貴些,但想著貴定然有貴的道理,便籌集了銀錢買上幾帖,熬煮成水後,連藥渣都不舍得丟,一滴不落地送入口中。喝了藥,身體卻每況愈下,他們不曾懷疑過是藥的問題,隻覺得是病入膏肓,如何都救不回來了。隻是忽有一日,有人跪在縣衙外,告了羅家。平穩度過幾十年的羅家,才終於麵臨了風浪。
除了藥鋪造假,其餘鋪子以次充好者多有……
羅府大廈將傾,麵臨被抄家流放。官家對此事極其震怒,尤其是當抄家的人,從羅府的牆壁上撬下了一塊金磚。
金碧輝煌,錦衣玉食。
官家口諭,羅府上下,男子入牢獄,女子為奴籍。因為羅府中知曉內情牽連其中的女子不多,但總歸是受了羅府錢財庇護,官家便讓羅家的女子充入了奴籍。若有人誠心為其免去奴隸身份,也可過普通人的生活,但終身不得領誥命。
羅父和羅兄被下大獄,最終麵臨的定然是死路一條。老嬤嬤知道羅府被抄家的內情,也清楚羅父和羅兄的罪行,但羅娘子懵懂不知,老嬤嬤也沒告訴她,小娘子隻要快活一生就好,不要為這些事情煩惱。
在蕭與璟剛為羅娘子贖身,養在彆院時,羅娘子向蕭與璟求過情,老嬤嬤是放任不管的,在她眼中,自家的主子最為緊要,蕭與璟若識相,理應奔波勞碌,鞍前馬後地為羅家奔走。如若不然,她定然好好規勸羅娘子,不給蕭與璟好臉色看。在老嬤嬤心裡,蕭與璟定然是愛慕羅娘子的,癡情一片,看人沒落了,便眼巴巴尋來。既然如此,為心上人解憂是應該的。
可蕭與璟冷聲拒絕了,將羅娘子擱置在彆院就未曾來過。剛開始,老嬤嬤還以為蕭與璟是故意為之,想讓羅娘子服軟。老嬤嬤便在羅娘子身旁殷切囑咐,要她千萬硬起心腸,彆低頭。可等了數月,仍舊不見蕭與璟的蹤影,老嬤嬤這才慌了,尋了人打聽蕭與璟的來曆,用了借口將蕭與璟喚來,接連幾次。老嬤嬤從羅娘子口中打探到,蕭與璟從未碰過她,才開始心急如焚。老嬤嬤哄著羅娘子,說蕭與璟不碰她,是因為家中有正頭娘子,不想委屈了羅娘子做外室。羅娘子信了,而且還有意無意地挑釁過王氏幾回,看王氏氣的眉眼中儘是怒氣,卻隻能做一副端莊的模樣,將羅娘子請出去。可老嬤嬤瞧著無憂無慮的羅娘子,心頭越發慌亂。
羅娘子有幾分不滿,喚著:“嬤嬤——”
老嬤嬤回過神來,問道:“怎麼了?”
“嬤嬤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講話?我想做新衣裳了,要在裙擺處繡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