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雲際會(47)
“起來,孩子。”尹繼恒抬手拉了飛駒子,看著他手上的老膙,然後緩緩點頭,“孩子,你下苦功夫了?”
飛駒子嘿嘿的笑,看了師傅一眼,這才道:“是師傅盯的緊。”
邊上站著的小胡子中年人,叫宋子儒。
宋子儒的父親是太子的先生,也是尹繼恒和林虎臣的先生。當年,也死在宮變中了。
尹繼恒看向宋子儒,而後眼圈紅了,“好些年不見了……”無人再認得當年的青衫子儒了。
宋子儒笑了笑,遞了一杯茶過去。
尹繼恒接過來然後又看飛駒子,“書讀的如何了?”
飛駒子的神采一下子飛揚了起來,抬手從邊上的桌案上拿了文章遞給尹繼恒:“您瞧瞧。”
躍入眼簾的字叫尹繼恒的心狠狠的一顫,然後看向宋子儒。
宋子儒緩緩點頭,尹繼恒才笑了,看向飛駒子:“寫的好!已經頗有氣象了。”
飛駒子一臉得意的看向師傅:我就說吧,我這個徒弟學的挺好的。
宋子儒拍了拍飛駒子:“去吧!安排飯食去吧,我跟老朋友想單獨聊聊。”
飛駒子撒歡的跑出去了,要多歡騰有多歡騰。
等人走了,宋子儒才推著尹繼恒出去,半山腰更空曠,他停下腳步,“我看見了那位小侯爺了。”
聽說了。
宋子儒看尹繼恒:“其實,我更看好那位小侯爺。”
尹繼恒扭臉看他,然後不解:“一個你連一句話都未曾說過,一個卻是一帶大的,一手教養的。為何會這麼去想?”
宋子儒沒回這個問題,而是問尹繼恒:“您是怎麼想的?”
尹繼恒沒瞞著,將這幾日的接觸都告知了宋子儒:“這個孩子……不知道怎麼養的。不像太子,也不像萬家人,要說像周王府的人也行呀,可其實呢,他也不像是周王府的人。我其實是看不透他的。看不透,便拿不準。”
宋子儒坐在邊上的石頭上,“你這麼一說,其實我更看好他了。”
為何?
“帝王是教不會的!帝王是天生的。哪有臣子能教出合格的帝王來呢?”宋子儒歎氣,“家父曾經就有過這樣的憂慮。太子是按照先賢眼裡的明君教養的,可古來的書有幾本不是文人寫的?文人把期盼的帝王樣子描摹出來,然後立為標杆。文人又編纂史書,以後人的,臣子的角度繼續去褒貶古來帝王……老兄呀,這公允嗎?這樣的太子是完整的太子嗎?這樣的帝王又是完整的帝王嗎?”
尹繼恒沒言語,垂著眼瞼默默的聽著。
“飛駒子的一些行為,我從不約束。”
就像是渾水摸魚,帶著婦孺討生活這件事,這其實是踩著道德的底線的,但那又如何?太子未必得是君子,這是他後來悟到的。所以,就這麼縱著,容著,總想著將來會有不一樣的驚喜也不一定。
尹繼恒就看他:“這不是挺好嗎?他心有善惡,胸有是非,卻不局限於手段。”
宋子儒看尹繼恒:“老兄覺得小侯爺心中的恨不深,仇不大,甚至於從不將私仇掛在嘴上,因此,您覺得他謀劃中的未來,跟你有差異,可對?”
對!我就怕到最後,一個大義接著一個大義,都為大義讓路了……當年的那些舊事就這麼輕而易舉的揭過去了。
宋子儒搖頭,“我的老兄,所以說,我更看好他呢!”
何意?往明白的說。
宋子儒就笑,笑著笑著眼淚都下來了,“他恨呐,他焉能不恨?可他恨了,他會忍著,他會笑著,他會放在心裡,跟誰都不提。今日不提,明日不提,今生今世,他都不會提一個‘私’字,你道為何?”
為何?
“因為帝王無私呀!可帝王是人,焉能真做到一點私心都沒有?不能的,對吧?所以,帝王會殺人,會複仇,會一分一毫的還回去,但不會宣之於口,不會給任何人留下任何口實,以成為將來被人攻擊的借口把柄,甚至於給後世史書上添上一筆。”宋子儒看尹繼恒:“事能做,但話不能說。狠事能做儘了,但話裡永遠是忠君報國、仁義禮智、天下為公。能做小人,能做偽君子,能說一套做一套的,就是帝王!”
尹繼恒愕然的看著他:“你倒也不用把這個孩子想的那麼的……不光明,不磊落。”雖然他確實是有一點,但也沒那麼過分。
宋子儒笑了,朗聲大笑,“帝王有術,無人能教;帝王有道,無人可指引。非自悟不可得!有些心性是天生的,後天補不齊。”
一如飛駒子,他是有些小油滑,但也隻是油滑。總的來說,他心裡想的和嘴裡說的,基本都是一致的。那位小侯爺靠本能就能做到的事,他卻學不會。
其實,他更希望如此。天大的擔子叫彆人擔著又何妨,他還是希望自家的飛駒子,永遠這麼自由自在的。
況且,“老兄啊,倆孩子是嫡親的手足兄弟,你又何必非得弄得……萬一兄弟失和,你又當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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