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安客棧。
此時已到了晌午。
大廳裡坐滿了食客,有些是外來打尖,有些本就是住店的,像是梅念之等人便是如此。
眾人剛從外麵回來,看到大街小巷都貼滿了告示。
上麵說的就是常澤縣的事。
官府已經結案,而且正在武安郡周邊全力追捕緝拿惡狼幫餘眾。
“看來常澤縣應該沒什麼事了。”
“據說惡狼幫在正月十四那一晚,就死傷大半,後來又被官府抓了一些,剩下的要麼躲著不敢出來,要麼逃得遠遠的。”
“梅館主,既然如此,咱們不如早些回去。畢竟家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得回去瞧瞧,彆被歹人趁機作亂。”
一位常澤縣富紳提議。
他們這些人的財產,可都在常澤縣。
既然常澤縣已經安全,官府又結了案,眾人還是想著早點回去,守住家業。
梅念之點點頭。
梅花武館無人定品成功,他們留在武安郡也沒什麼意義,早些回去也好。
畢竟武館還得他坐鎮。
就在此時,門外兩位衙役大搖大擺的走進來,環顧一周,看見大廳裡坐滿了人,不禁皺了皺眉。
店小二看見這兩位,有些露怯,不敢上前招呼,眼神看向櫃台前的掌櫃。
“哎呦,白爺,石爺來啦!”
掌櫃連忙起身,一路小跑過來,點頭哈腰的賠笑道:“二位爺,今兒不巧,沒位置了,您看看……”
“掌櫃的,生意不錯嘛。”
石姓衙役拍了拍掌櫃的肩膀,笑眯眯的說道。
白姓衙役目光轉動,落在最近那一桌的三口人身上,一把推開客棧掌櫃,徑直走了過去。
來到桌前,此人將腰間佩刀解下,咣的一聲,往桌上一放,道:“往裡麵讓讓!”
石姓衙役也跟著走了過去。
魯士宗一家三口嚇了一跳。
他們剛點了吃的,菜還沒上來,桌上先擺上來一柄腰刀。
客棧掌櫃連忙跟過來,滿臉歉意的看著魯士宗三人,低聲道:“客官,真對不住,要不委屈您三位,湊合擠一擠。”
魯士宗三人能說什麼。
雖然心中不滿,也不敢顯露出來,隻是點點頭。
武安郡當地人看見這一幕,都不意外,甚至已經習以為常。
像是梅念之等一些外地人,雖然看不慣,卻也不敢站出來跟官府衙役爭辯什麼。
“掌櫃的,好酒好菜都給爺上來,貼了一上午告示,累死爺了!”
那位白姓衙役招呼一聲。
“好嘞!”
客棧掌櫃滿臉堆笑,嘴上答應的痛快,心裡卻一陣肉疼。
這兩人在店裡吃酒,就從來沒給過錢。
這家客棧的前任掌櫃,也曾報過官。
郡守大人倒是公正,親自審理,不但勒令他們付了酒錢,還賠償一些。
但之後,這個客棧就沒消停過,動不動便有衙役上門,借著緝拿盜賊的名義四處搜查,店裡的客商提心吊膽,第二天就都搬走了。
要麼來幾個衙役在這客棧附近轉悠,也不上門,可來往人群看到這種架勢,都不敢住店。
這種事,都沒處說理。
這些衙役對付他們的手段,可多了去了。
就算告官能告贏,還要經曆寫狀紙,升堂、對峙、辯論……普通人也跟他們耗不起。
最終,那位掌櫃實在經營不下去,將店兌了出去。
他接手過來,這些衙役偶爾上門吃白食,他從來不敢說什麼。
本以為今天客滿,這兩位爺能換個地方。
沒想到,兩位官爺沒管這事,生生擠出個位置,坐了過去。
就在此時,店小二托著魯士宗一家點的蒸魚、燒雞跑了過來,擺在桌上。
魯士宗三人早已饑腸轆轆,剛要動筷。
那兩位衙役先一步將兩個盤子拽到自己身前。
白姓衙役笑道:“這是我們點的吧?”
另一位撕下一個滾燙的大雞腿,一邊吃著,一邊說道:“沒錯,你們點的還在後麵。”
客棧掌櫃在一旁搖搖頭,示意魯士宗他們算了。
就算沒有客棧掌櫃提醒,魯士宗也不敢吭聲,隻是訕訕笑了笑。
“娘,我餓了,那分明是我們……”魯子奇小聲抱怨道。
魯氏連忙捂住他的嘴,生怕兩位衙役因此遷怒。
白姓衙役又悶了一大口酒,環顧四周,揚聲道:“你們都看到告示了吧,若是有什麼惡狼幫餘孽的線索,知會我們兄弟一聲,隻要消息確鑿無疑,便有賞銀。”
魯士宗聞言,心中一動,眼珠轉了幾下,好似不經意的轉過頭,朝梅念之那邊看去。
梅念之皺了皺眉。
這兩位衙役正在說惡狼幫餘孽的事,這魯士宗往我這看什麼?
果不其然。
那兩位衙役就坐在魯士宗對麵,立即有所察覺,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上下打量著梅念之幾人。
白姓衙役盯著魯士宗,皮笑肉不笑的問道:“你有什麼線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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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沒什麼。”
魯士宗目光閃躲,故作不知。
白姓衙役心中冷笑,這幅神情明顯就是知道什麼事!
“那你朝那邊看什麼?”
白姓衙役追問道。
“我,我……”
魯士宗支支吾吾,看似很為難。
“說!”
白姓衙役突然拍了下桌子,杯盤都跳了起來。
魯氏和魯子奇嚇得臉色蒼白,瑟瑟發抖。
魯士宗也嚇了一跳,道:“也沒啥,那位梅館主在常澤縣開關收徒,其中一位弟子,就是惡狼幫主的獨子苟岱。”
梅念之聞言,臉色一沉。
魯士宗又連忙補充道:“但在來的路上,那個苟岱已經死了,我感覺梅館主跟惡狼幫應該沒啥關係。”
可這話在眾人聽來,卻有些欲蓋彌彰的味道。
梅念之拍案而起,冷然道:“魯士宗,你說什麼!”
魯士宗神色慌亂,連忙起身,一臉無辜的說道:“梅館主,我說的都是實情啊,這事咱們常澤縣的人都知道,肯定瞞不住官家。”
梅念之心頭惱火。
魯士宗所言確實不假。
可在這個檔口說出來,必然會引來衙役的猜疑。
梅念之看向兩位衙役,抱拳沉聲道:“苟岱是我武館弟子不假,但我也隻是收錢傳藝,與惡狼幫其他人並無私交,還望大人明察。”
“嘿嘿。”
白姓衙役笑了一聲,道:“有沒有私交,那得官府說了算。梅館主是吧,跟我們走一趟吧。”
兩人正愁沒什麼功績,跑過來吃個飯,還有送上門來的。
梅念之緊握雙拳,心中不甘,對魯士宗怒目而視。
“怎麼,梅館主還想拒捕嗎?”
兩位衙役拿起佩刀,朝著梅念之緩步行去。
白姓衙役微微冷笑,一手拿著繩索,威脅道:“梅館主,你若拒捕抗命,這罪名可就大了!”
魯士宗見兩位衙役起身,便坐了回去,將方才兩人搶走的蒸魚、燒雞又端回來,放在自家孩子跟前,小聲道:“吃吧。”
“伱們乾什麼!”
梅映雪心中著急,攔住兩位衙役,輕叱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們憑什麼冤枉好人!”
“小姑娘長得不賴,脾氣不小。”
白姓衙役舔了舔嘴唇,道:“你們一起的吧,都跟我們走一趟!”
說罷,白姓衙役伸手朝著梅映雪抓去。
“我跟你們走,此事與她無關!”
梅念之一抬手,將白姓衙役擋在一旁,自己也站在梅映雪身前。
“呦嗬!”
白姓衙役臉色一變,瞪眼道:“動手是吧!敢在武安郡公然拒捕,我看你是做賊心虛,多半是惡狼幫餘孽!”
倉啷!
兩位衙役同時拔出腰刀。
梅映雪聽得肺都要氣炸了,眼眶通紅,一股熱血上湧,反手就要拔出腰間長劍。
但她劍身剛剛拔出一半,便被梅念之大手按了回去。
“映雪。”
梅念之微微搖頭,低聲道:“民不與官鬥,咱們鬥不過他們的。”
聽到這句話,梅映雪腦海中轟的一聲,似乎想到了什麼,呆呆的愣在原地。
這句話,她當初曾對陳棠說過。
那時候,她還不理解陳棠的父親,認為陳大安太過衝動,不夠理智。
可真當自己經曆這一切,才知道這種感受。
委屈,憤怒,不甘……
真的是將人逼到角落裡,隻能奮起反擊。
梅念之低聲道:“映雪不必擔心,我聽聞郡守大人公正廉明,定能查明此事,還我們一個清白。”
梅映雪腦海中一片混亂,隻是下意識的點點頭。
梅念之解下腰間長劍,神色平靜,束手就擒。
“哼,你還算識趣。”
白姓衙役上前將梅念之綁了,隨後又給梅映雪雙手綁住,推著兩人,嗬斥道:“走!”
路過魯士宗身邊,看著正在吃喝的三人,梅念之腳步一頓,咬牙道:“小人!”
魯士宗乾笑道:“梅館主,你真是誤會我了,我這人就是實在了點,心裡藏不住事。”
魯氏在一旁幫腔道:“我家老爺也沒說錯啥,你那武館確實收了苟岱作弟子。”
“走,彆磨蹭!”
白姓衙役又推了梅念之一把。
周圍的食客望著這一幕,紛紛搖頭,暗自歎息。
就在此時,客棧內的光線突然黯淡下來。
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站在客棧門口,穿甲佩劍,魁梧挺拔的身軀遮擋住大半陽光,也攔住了梅念之幾人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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