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或許應該感慨一下,這個極富想像力和自我說服能力的異教,到底是出於什麽心理將數十個人送去見了「天使」,身體力行地解答了一個長久以來的疑問:蠕行生物成功捕獲獵物後到底會發生什麽事?

現在答案揭曉了——它會以驚人的尺度無限製地擴張,大到菌鱗腕足能如梁柱傾倒砸落。

菌蕈光柱扭轉著抬高,像長頸被數十支手臂拉起,靠著自身重量和節段收縮揮下,信仰搭建起的磚石在它的力量麵前形同虛設。

克拉夫特甩出火把,滾進挪到一邊的書桌下,被通明光芒漂白的碎石光雨般落下,沒入書架上膨大菌菇中,擊起落水似的鈍響和濺射的孢子粉塵。

「好沒禮貌的家夥!」它甚至不需要敲窗這一步驟,直接將窗戶和半麵牆一起粉碎。

火把成功引燃了油脂,但克拉夫特明白這沒什麽意義,這點火對那東西而言都算不上威脅,隻是一簇可有可無的小火苗。

無需多做思考,他飛快地起身逃離了那張帶來虛假安全感的桌子。不出所料的,第二支巨大腕足豎劈而下,將軌跡上的一切,包括那張桌子,變成了一堆建築垃圾。

不應該往後逃離,馬丁和庫普正在充塞菌菇的走廊裡艱難撤離,所以得把這東西往彆處引開。

趁著下一輪攻擊到來前,他縱身從被砸穿的牆體跳出。幸虧不是大教堂,否則以二樓的高度也足以造成壓縮性骨折,讓不做翻滾動作的人跟脛骨說再見,以及讓做了翻滾的人脊柱錯位。

切實按平均身高造就的層高,克拉夫特隻下落了不到三米,還在半空凸起處蹬了一腳,落地向村舍跑去。

已經用不著什麽火把照明了,有這麽個大號光源在背後,能看清鋪地菌絨的每一根纖毛擺動。目前最糟糕的地方反而是在於強烈的光線變化,地麵起伏混淆倒錯超出分辨能力,一時間整個視野內的事物都在交替閃爍刺痛眼球。

身後光芒大亮,他熟練地朝一邊閃開,腕足落下帶起氣流,蕩開菌絨上層層翻卷的波紋,更加劇了視覺上的錯亂,使克拉夫特不得不眯起眼睛接上精神感官。

明明從形態上來說一個橫掃更方便,但一連三次它的行動都是揚起巨型腕足縱向揮下,這不是什麽巧合。

體型擴張後,構成它的基本組織沒什麽根本性改變,肌肉還是那套肌肉,骨骼也還是那套骨骼。就靠這套係統,沒有被自重壓垮簡直不可思議。

切斷寄宿軀殼肢體時,那些在萎縮肌肉斷麵上見到的菌絲,或許起到的不隻是操控作用,還能讓幾近於無的受力肌束承受爆發的負荷。

豎立腕足再砸下的動作看似聲勢浩大,實際上是能勉強做出的最大動作。它需要分節段地將其抬高。這個動作與正常蠕行生物的靈活腕足相比,有種強直性脊柱炎的僵硬感,部分都扭出了折角。

至於更複雜的橫掃,估計光慣性就能將肢體撕裂。大多數的腕足隻能伏在地上牽引本體前進。

儘管動作幅度看起來並不快,被放大到這個體型上依然速度驚人,每次伴隨著巨大腕足揮擊的前進都會清空一大片障礙。

那種力量能砸穿教堂的牆體,也能像推倒孩童積木一樣摧毀簡單的屋舍,殘垣斷壁被卷入匍匐挪騰的腕足群中,所過之處夷為平地。複雜巷道是人類行動的阻礙,而不是它的阻礙。

腕足第三次攔住去路時,克拉夫特察覺到了這點。精神感官告訴他那些齊齊封閉的口器中醞釀著什麽,不易察覺的囊腔鼓脹掩藏在菌鱗下。

他及時地轉向逃進另一條路,孢子與氣流快速通過生菌喉腔的汽笛尖哮轉瞬間淹沒來路,光線穿過色彩變幻的奔湧塵霧,折射出泛濫虹弧磷光。

快速地分辨了一下方向,朝著遠離教堂方向逃開,這浪費了他幾秒,感應範圍上方又有腕足揮落,而麵前巷道出口處的巨蕈居然格外擁擠,並以緩慢的速度互相靠攏。

饒是以克拉夫特的反應力也迷惑了片刻,隨即踩著未完全合隆的菇傘攀上屋頂,騷動的菌絨似乎在有意識地反向擺動,試圖使手掌滑開。

精神感官掃到了一個非物質的奇怪事物,「質感」與庫普即將被拖入深層時能觀察到的精神體極為相似,然而它不與物質結合,隻是在菌群中遊離,所到之處蕈傘合攏,阻塞空間。

成熟傘蓋上的紅色凝結塊在它經過時紛紛亮起,指示出行進軌跡。

這就是那種在寄宿軀殼失去控製後,能被模糊感受到的東西,好像某種不穩定的低級魂靈丶無形蜘蛛,在菌絲的網絡上穿行丶撥動無處不在的絲線。

不屬於某一個軀體,或者說任何真菌沁染的東西都能成為它的軀體。

【它才是天使】

克拉夫特刻意放緩了步伐,讓攻擊落在近處,抓緊腕足沒做出下一步動作的時間掃查內部。同樣的「小精神體」寄宿於菌絲密集部位,光落入感知範圍內的就有兩處。

隨後腕足如之前那樣分節段地運動起來。這暴露出了它運動的實質——每一段中都寄宿著一個飄忽的個體,它們通過菌絲掌控著「分管」段的活動,協力合成了這支龐大腕足的大運動。

通過真菌感染,它們接管了這具有史以來能接觸到的最大軀殼,並以按自身需求加以改造。然而這種協作終究不如原意誌一以貫之的操控,呈現出反常的不協調。

這算什麽?蘑菇奪舍?克拉夫特迅速遠離被操控著扭動起來的巨型腕足,跳到另一處房頂。他想不通它們到底該算作什麽丶從何而來,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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