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寅入南雍兩月,詩詞丶策論丶典律丶詔浩表判丶書法等成績,樣樣壓了王瑞芳一頭。
就是在最重要的經義時文上,兩人也差不多。
愛看熱鬨的南雍監生們,為了撩撥王瑞芳,甚至不嫌棄事大的搞出一句話:
『朱稚虎入南雍,王瑞芳辭神童。」
他們是故意用朱寅,來殺殺王瑞芳的威風,治治王公子的傲氣。
如此一來,朱寅就徹底奪取了王瑞芳之前南雍神童的名頭。
更令心高氣傲丶鮮有挫折的王瑞芳嫉恨的是,對手比他還小了三歲!
這當然讓年僅十三歲,正在叛逆之年的王公子,爭強好勝之心更是如火如荼,難以遏製。
朱寅理解王瑞芳的嫉妒,可他沒有想到,王瑞芳會搞出開賭盤的事情。
這也太孩子氣了吧?
幼稚。
他肯定,此事王世貞不知道。否則以王世貞的做派,不允許孫子如此出格。
這成何體統?
「稚虎。」商陽坐下來喝了一杯茶,「王瑞芳似乎有恃無恐,他要尋你立下戰書,賭明年的鄉試成績。」
「哪怕你們都考不中,一起落榜,但隻要他成績比你好,你就還是輸。」
「名聲對士人,有時可不能不爭啊。神童這個名頭,你要是甘心讓出,
那就是反過來成全了他。此事,你不能退。」
徐渭也是點頭道:「退無可退。雖是幼稚手段,卻足以壞你名頭。稚虎啊,你隻能應戰。如今士人唯知爭強好勝,已無君子謙讓之風了,退縮反倒讓人不屑。」
作為老友的商陽,聽到徐渭的話神色古怪。
你青藤先生,當年不是最爭強好勝的麽?這話我可以說,你說真不合適啊。
徐渭老神在在的翹足而坐,撫須微笑:
「但你若是贏了,這神童之名,就會徹底打響。頂著神童的名頭,很多事就無往而不利。」
「就說我當年,雖然隻是個秀才,但因為有神童的名頭,得以結交公卿,出入高堂,也算獲益匪淺。」
朱寅點頭冷笑:「王瑞芳此舉雖然幼稚荒唐,但我還就接了。我不在意神童的名頭,但若是連我都不是神童,那南雍就不能有神童!」
「哈哈哈!」徐渭聞言大笑,笑的銀須亂顫,「好!稚虎此言,乳虎嘯林啊!就要這種氣魄,不服就乾!」
「城中賭坊開了賭盤麽?好得很,老夫也去下賭注,壓稚虎贏!」
商陽弱弱的問道:「文長兄,你有錢押注?你向來不是---不愛孔方兄?」
他和徐渭在胡宗憲幕府共事多年,對徐渭很是了解。
徐渭當年名頭極大,傲視王侯,是不缺銀錢的。
這位青藤先生,才氣就能換錢。曾經是闊過的。
可惜,徐渭的錢囊好像是漏的。他花錢如流水,千金輕一笑,不置產業,糞土白鏘,全無愛惜財貨之心。
那時的青藤先生,騎肥馬,擁輕裘,名妓,喝花酒。何等風流灑脫啊不但用起錢來大手大腳,還慷慨大方,仗義疏財,甚至周濟路邊的陌生人。
往往是左手進右手出,銀子還沒捂熱就花了。
自己就受過他的接濟。
他如此視錢財,以至於五旬之後,變得困窮不堪,鮮有餘財。
其子與其反目,其妻與人私通,很大的原因就是他不置產業,家境窘迫。
所以商陽很懷疑,徐渭還有錢下注。
朱寅卻是笑道:「先生怎會無錢?最近,我可是買了他幾幅字畫呢。」
他的確買了很多徐渭的字畫,都是最新創作的。
既是喜歡徐渭的字畫,居為奇貨。也是想變相資助徐渭。他樂的當徐渭的金主。
商陽聞言,不禁有點羨慕徐渭。
因為他知道朱寅富裕,徐渭今後衣食無憂了。
商陽提醒道:「王瑞芳的製義時文,有王世貞親自指點,到時肯定不差「稚虎,王瑞芳出生豪門世家,幫襯很多,聲勢顯赫,你千萬不要輕視他,以免被他暗算。」
「如今他還發起結社,已是菊社的社長,結社於菊山堂了。「
「菊社,社長?」朱寅一臉古怪,「為何叫菊社?我覺的葵花更適合他商陽道:「應該有兩個原因。菊山堂是王氏城東菊園,可為社址。二嘛,許是這王神童以菊花自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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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寅繃著小臉,裝模作樣的點頭,「想也固然。嗯,他以為成為菊長,
我就怕了他麽?」
商陽糾正道:「不是菊長,是菊社社長。」
『彆看菊社隻是剛成立的新社,南雍卻有很多人參加,僅僅一日,就有幾十個監生入社啊,社員有董釋丶徐元晉丶王術等人,都是高門子弟。」
「董釋你很熟,我就不說了。徐元晉你猜是誰?徐華亭(徐階)之孫。
王術,是王太倉(王錫爵)之侄——」
「什麽?」朱寅不禁直皺眉,徐階之孫也就算了,畢竟徐階已死。可是王錫爵,卻是當今大佬啊。
「稚虎。」商陽很為朱寅擔憂,「王術伯父乃是政府(內閣)次輔,其父王鼎爵,也是三品大員。他們這些王孫公子,可都是新成立的菊社社員啊。」
「這麽多以菊花自況的王孫公子。」朱寅搖頭,小臉訝然,「那就有點嚇人了。可這些人,為何唯王瑞芳馬首是瞻?王菊花才十三歲吧?能行?」
商陽老實回答道:「徐元晉丶王術等人雖然比王菊--瑞芳大幾歲,可在國子監的成績卻不如王瑞芳。王瑞芳年幼,反倒是明年最可能中舉之人,不然他之前的神童之名怎麽來的?」
「再則,王瑞芳和王術同樣出自太倉王氏,王瑞芳雖然小幾歲,卻反而是王術族叔,輩分在那擺著。」
朱寅問道:「就是這些衙內們串聯起來,設立什麽賭局?沒這麽簡單吧?」
「當然沒有這麽簡單。」徐渭放下鼠須毛筆,「這是借勢殺人,飲糟亦醉的計謀。」
「稚虎,你要知道,能不能中舉,看的是主考官的態度。主考官如果看到這些高官子弟和你作對,哪怕原本想錄取你,最後也可能因為不敢得罪權貴,黜落你。」
「他們還不知道,你背後還站著鎮守太監。』
「若非你也有大靠山,就這一招借勢殺人,你明年就肯定中不了。」
朱寅神色陰沉。
猜測他和田義有關係的,隻有青橋裡的人。而且也隻是猜測,不敢肯定田義是他靠山。
至於南京城裡,除了極少數人。沒人知道他背後站著田義。
王瑞芳等人當然還不知道。
臨時給徐渭當書童的康乾忍不住問道:「主公,徐老爺,鄉試不是要糊名考試麽?考官怎麽能——」
「你這孩子。」徐渭搖頭,「糊名不假。考卷還需要專人譽錄一遍。但就算能考中,考官仍然可以找藉口落。大明科舉以來,取中之後再找藉口落的士子,又不是沒有。」
「比如扣上舞弊丶被人舉報這些帽子。或者事後在你試卷上加一筆,說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