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婿?”鐘禦蘭聞言麵色當即不善下來,蹙眉看著他,“我什麼時候有過你這樣的女婿?”

龍隱大言不慚道:“就今年。”

鐘禦蘭一愣,隨即扭頭震驚地看向鳳清韻:“玉娘,你和他私定終身了?!”

鳳清韻沉默了一下,竟沒有否認,隻是垂眸道:“……娘,他便是我心上人。”

鐘禦蘭拎著還在滴血的殺豬刀,聞言看向龍隱的表情瞬間變得一言難儘起來,活像是在看把自己姑娘拐走的登徒子。

然而她一個寡婦,又就這麼一個“女兒”,還是從小溺愛長大,再加上這個登徒子……看起來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一時間又不好再說什麼。

“怎麼叫私定終身呢?眼下我可是帶著十二萬分的誠意來上門求親的,您的願望不就是再看他一眼,想讓他幸福麼。”龍隱攏著鳳清韻的肩膀道,“放心,我以後一定會對玉娘好的。”

言罷他抬手一揮,本就被人擠占得有些狹小的院子裡,一下子被豐富的聘禮妝奩給占得更顯狹窄了。

鳳清韻瞟到他這麼大的陣仗,隻覺得像個開屏的孔雀,一時間有些無奈又有些好笑。

然而鐘禦蘭聽到龍隱的話後,卻完全顧不上他拿來的東西,反而神色出現了一瞬間的恍惚,連帶著周圍的一切幻象都跟著模糊了一瞬,好似要從這個過於美好的夢中蘇醒過來一樣。

鳳清韻鼻子一酸,驀然閉了閉眼睛。

“他說得沒錯……”鐘禦蘭輕聲道,“玉娘,你和他真的幸福嗎?”

“幸福。”鳳清韻點了點頭,卻帶著些許堅定道,“娘,我從來沒有這麼幸福過。”

鐘禦蘭盯著他看了良久,抬手搭在他的手腕上,按理來說幻象是不能被觸碰到的,可鳳清韻不但被觸碰到了,而且竟從中感受到了一絲真氣渡過來。

但那真氣和他先前感受到的一切都不一樣,不是妖氣、不是靈氣更不是魔息,反而像是黃泉一族的死氣。

而緊跟著,那死氣驀然觸及到了血脈深處的血契。

鳳清韻渾身一顫,下意識抓住了龍隱的手腕,然而身為契主,龍隱卻好似早有預料一樣,神色間並無異樣。

鐘禦蘭觸及到那嶄新的血契後,整個人愣了一下,而後驀然收回手,神色間有些悲傷又有些高興,半晌呢喃道:“好,這樣也好……是娘對不住你,但總歸能換一個你喜歡的,總比你不喜歡的強。”

鳳清韻一開始未能理解話裡麵的深意,可愣了片刻後,電光石火間,他卻驀然想明白了什麼——鐘禦蘭早就知道鳳清韻血脈中有血契,更知道他血脈中的血契,是先前和另一個人結下的!

但以鳳清韻對鐘禦蘭的了解,他相信劍尊的為人,更相信身為師尊,她若早知如此,勢必會將慕寒陽就地正法,逐出師門。

可年少時連鳳清韻自己都沒察覺到血契,帶孩子本就粗糙的鐘禦蘭對此恐怕也並不知曉。

但直至她留下麟霜劍“飛升”

,她都沒有表現出知情的意向,那她是什麼時候得知此事的呢?又為何因此耿耿於懷呢?

心中疑問正盛,然而問題的答案,其實也呼之欲出。

看著周圍熟悉的場景,以及“玉娘”和“李寡婦”這兩個熟悉的身份,一切都早有定論了,隻是鳳清韻遲遲不願意相信,而下意識回避而已。

——那幻境中的李寡婦,並非幻象,而是實打實的,死後本該魂歸輪回台的鐘禦蘭。

那時的鐘禦蘭本就不是活人,故而哪怕入了幻境也未被身為龍神的龍隱認出來。

原來幻境中的兩人當真對麵相見不相識,鐘禦蘭連一句發自內心的話都說不出來,隻能裝在空殼中,隔著厚厚的屏障,再看一眼她的徒弟。

她甚至連發現了藏於徒弟血脈中的血契都不能開口讓他注意,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再次“愛”上那個人,眼睜睜看著一切按著既定的故事走下去。

血契之事幾乎成了鐘禦蘭不願轉世離去的執念,對於鐘禦蘭而言,那本就是她的疏忽,可那真的能算是她的錯嗎?

至少鐘禦蘭認為是的。

對小徒弟看管不嚴,讓他血脈中落下此等壓製妖寵才會有的血契,堪稱在靈魂深處烙上奴隸的印記。

她為此悔恨到一遍又一遍地將自己囚禁在執念之中,不願魂歸黃泉。

可鳳清韻並不認為她有任何錯處。

有許多人總是因為愛所以越發苛責,會加倍遷怒親近之人,而寬恕外人。

但鳳清韻並不是這種人。

他反而忍不住心下發酸地想到,原來這便是你不願歸去的執念嗎,師尊。

踏碎虛空後,你到底經曆了什麼?眼下又為何會出現在上古遺跡中,難道一切當真和麒麟的時空之力有關嗎?

可鐘禦蘭給不出他任何答案。

鳳清韻心下搖搖欲墜,麵上卻深吸了一口氣道:“娘,您沒有什麼對不住我的……是我沒有儘到孝道,從今往後隻要您開心,我什麼都答應您。”

——隻要您能放下執念,魂歸黃泉,我什麼都願意做。

龍隱並未開口,隻是站在旁邊安安靜靜地聽著。

白若琳似是也猜到了什麼,眼角有些泛紅,也沒有說話。

原本擁擠的院子裡一下子陷入了短暫的安靜。

雖然齊江不認得龍隱,連子卿卻覺得大事不妙,他甚至通過兩人的互動,隱約猜出了鳳清韻的身份,因此小臉一下子變得煞白起來。

可眼下大能雲集,他連傳音也不敢用,隻能用最原始的法子,連忙和齊江使眼色。

好在蠢了良久的齊江終於聰明了一回,見那些大能似乎來不及顧及他,立刻也不叫了,隨手從儲物戒中掏出靈藥,抹在傷口處後,立刻撿起斷臂,連滾帶爬地跑到院門處。

然而他和連子卿衝到院門處時,兩人卻似乎撞到了什麼禁製,一時間竟然出不去了。

二人隻得愕然地站在遠處,而不遠處的庭院內,無比割裂的

畫麵還在繼續上演。

“好好好(),?恏?崳???虎?”龔?灑?虎??葶?⑩()⑩[()]『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就像是最尋常的母親一樣,感動得眼角濕潤,“娘這一輩子沒有什麼願望。”

“貴婿說得對,你能高興,便是娘此生最大的訴求。”鐘禦蘭放下殺豬刀擦著眼淚,當即便改了對龍隱的稱謂,“既然你們兩情相悅,正所謂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是愛女大婚的日子了,有勞各位來參加婚宴了。”

——這怎麼又變成了婚宴?!

在場所有人都露出了震驚的表情,那斷臂的齊江更是僵硬地轉過身,不可思議地看向鐘禦蘭。

這道幻影方才不是看不見他們的身影嗎?眼下為什麼又說“有勞各位”?

沒等他們想出緣由,下一刻,隨著鐘禦蘭話音剛落,一方幻境竟然當即變了副模樣!

隻見大紅的燈籠高高掛起,豔麗的綢緞披上房梁,哪怕隻是一座普通到堪稱不起眼的村落,一時間竟也稱得上十裡紅妝。

原本僻靜的農家小院,一下子被裝潢得喜氣洋洋起來。

整個幻境竟然真的以此人的意誌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眾人因此驀然意識到了什麼,隨即不可思議地看向那個起初他們以為平平無奇的殺豬寡婦——她竟然是陣眼?!

遺跡實際上本就是一個巨大的天然陣法,是陣法便有陣眼,

正如玄武遺跡的陣眼是玄武一樣,朱雀遺跡的陣眼便是朱雀。

不過四象無心,牽扯到四象的遺跡中,陣眼隻是一個代表著四象屍首或者其他決定性的物品所在的象征,對於大部分修士而言,四象遺跡的陣眼隻代表著等到幻象結束後,此處會有好東西而已。

然而四象無心,但人、妖、魔等生靈有心,一些以修士屍首為陣眼的小遺跡中卻會出現一種特殊的情況。

上古之戰期間,天道被毀,新的秩序卻未出現,大批靈魂無處可去,便直接湮滅在天地之間。

少數大能的魂魄因為極度的執念,得以殘存在他們的遺跡之中。

一旦遺跡開啟,這些執念便會在開始之初幻化做幻象。

入遺跡的修士需要了卻這些大能的執念,送他們魂歸黃泉後,遺跡幻象才會結束,否則遺跡便不會真正開放。

這種情況下,就是誰撞上誰倒黴了,滿足不了陣眼的想法,解決不了他/她的執念,一輩子被困死在幻象中的修士也不是沒有。

畢竟上古大能並非都是善類,那種喜歡看人開腸破肚以供取樂的魔修多了去了。

相較之下,鐘禦蘭隻是想看場大婚而已,簡直稱得上和善。

——其實她的執念,不過是在瀕死時落入幻境,發現了鳳清韻身上的血契卻無法開口,想再陪陪自己可憐的徒弟,卻隻能眼睜睜看著他在大婚當夜充作祭品,最終慘死在山中,自己卻無能為力。

可這些統統為外人所不知,在場的齊江等人隻是戰戰兢兢地知道,這寡婦不知道什麼癖好,就想看她“女兒”跟野男人成親,還得讓

() 人陪著。

這種事情實在離譜到了姥姥家,連那個魔修臉色都綠了,可他們又沒地方說理,一行人隻能硬著頭皮當真陪著大婚。

賓客不情不願地落座後,一時間鞭炮齊鳴,鑼鼓喧天,整個村中似乎都充滿了喜氣洋洋的氛圍。

那聲音直上雲霄,連不少找不到陣眼的修士都聽到了這裡的動靜,可找到這處小院的人要麼有機緣,要麼有實力,並非任何一個尋常人都能找來。

故而不少人隻能在村莊外圍不停地打轉,眼看著疑似陣眼所在的地方卻無可奈何,隻能乾著急。

而“閨閣”之內,一回生二回熟的白若琳正站在梳妝台後,和不久前那次大典上一樣,給鳳清韻梳著頭發。

她似乎也意識到了,她的師尊恐怕早在踏破虛空“飛升”那日時便不在了,這一切不過是鐘禦蘭瀕死前的執念。

白若琳心頭泛起了一股說不出的酸脹,但早在鐘禦蘭離奇“飛升”時,身為她的弟子,鳳清韻等人心下便已經有了些許猜測,而隨著白若琳逐漸長大,從師兄同門的隻言片語中,她其實也能猜到幾分真相。

故而眼下猜測化為現實,她隻是難免傷痛,但在悲傷之餘,也還勉強能開出玩笑:“師兄又要嫁人了……不過這次嫁的人比前一次強多了,師尊看了也一定會高興的。”

鳳清韻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笑了一下,笑意卻未達眼底,隨之輕聲道:“……嗯。”

吉時已到,他從白若琳手中接過蓋頭披上,起身出了“閨房”。

拜堂的地方也並非彆處,正是院門正對著的那處正房,從鳳清韻那屋出了門走幾步路便是了。

眼見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子和新郎官站在台下,一眼看過去般配得不得了,坐在正位上的鐘禦蘭當即笑得合不攏嘴起來。

而白若琳在此刻又乾起了老本行,清了清嗓子便熟練道: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除了主持婚禮的白若琳,外麵的“宴席”上隻有三個人,紛紛麵色間如喪考妣地坐在那裡,陪著鐘禦蘭演這出也不知道是嫁閨女還是招贅婿的好戲。

齊江腦海中不住浮現連子卿方才踩著這寡婦手腕過去的樣子,他斷臂處的傷口早就通過靈藥修複好了,卻依舊因為對遷怒的恐懼而隱隱作痛。

從拜堂開始到禮成並未用去多少時間,可兩人剛一拜完堂,天色不知為何瞬間便黑了下去,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

“呃,接下來……”被臨時拉來充當司儀白若琳見狀卡了一下殼,隨即有些不自信地壓低了幾分聲音,“送入洞房……?”

齊江聞言臉色一下子又綠了,哪怕是恐懼到了這種程度,連手臂都斷了一邊,他卻依舊沒壓住心底的妄念,忍不住又看了那鳳冠霞帔的身影一眼。

然而蓋頭遮蓋下看不到新娘的模樣,隻能看到他身旁的那個男人漫不經心地投來一眼,可那一眼中的冷意卻深不見底,好似在看一個死人

齊江登時通體生寒,隻感覺骨頭都在發冷,嚇得連忙收回了視線。

鳳清韻聽到白若琳那小姑娘的話後心下好笑,麵上卻有些發熱,他在蓋頭下清了清嗓子,剛想說什麼,鐘禦蘭竟然當真開口道:“拜過天地後,確實該洞房了。()”

??N??轄獓蹎?????し??——祙???????

?龔?灑??抗犂獞妗厐?“??敧???彎?絙虎???[()]?『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

實際上那三人一口飯都沒能吃到,但他們眼下麵色慘白,誰也不敢說吃不好,隻敢點頭。

“那就請回吧。”鐘禦蘭說著揮了一下手,原本緊閉的院門隨即便敞開了。

那三人聞言連忙起身,因為恐懼連禮都行得不儘人意,行完後也顧不得其他,直接慌不擇路地衝出了院門。

唯獨白若琳猶豫地看向剩下的兩人,動作之間多有不願離去的躊躇,鐘禦蘭見狀感謝道:“今日多謝姑娘了,這是謝禮,夜路不好走,你家中長輩應該也在擔心你,早些回家吧。”

說著她從腰間的毛巾下解出來了一個破舊到褪色的儲物袋,抬手遞給了白若琳。

白若琳一眼便看出了那正是劍尊飛升時帶走的唯一一個儲物袋,可經過不知多少年的歲月洗禮,那儲物袋像極了普通農婦用來裝雜物的口袋。

一聲姑娘喚得白若琳心頭一顫,幾乎要落下淚來,忍不住道:“師尊,您到底在踏破虛空後經曆了什麼?”

可鐘禦蘭隻是和藹地看著她,正如當年在幻境中看著鳳清韻一樣,透過那具厚厚的空殼在看她,卻一句話也沒辦法回答。

白若琳驀然閉了閉眼,抬頭看著那輪幻境中的明月,待眼淚回去後,才低頭輕聲道:“那我明天再來找師……玉娘和他的相公。”

鐘禦蘭聞言笑了一下道:“自然好,明日會是個好天氣。”

可她們都知道,這或許便是最後一麵了。

白若琳站在原地良久,才轉身依依不舍地離開了。

整個院子內一下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安靜。

鳳清韻拜完堂不知道他師尊接下來想如何,隻能和龍隱站在屋內等。

可等了良久後,他實在是等不下去了,便忍不住摘了蓋頭,剛準備扭頭,卻見眼前景象一晃——他和龍隱竟被換到了他先前梳妝的“閨房”!

鳳清韻一愣,意識到鐘禦蘭的意思後,他立刻轉身上前想要推門而出。

整座村莊乃至整個幻境都隻是虛影,眼前的門扉自然也該不例外。

可當鳳清韻的右手當真穿過門扉時,一抹不知從何而來的禁製卻緊跟著牢牢地堵在了他手上。

外麵隨之響起了鐘禦蘭的聲音:“玉娘,天色已晚,此夜再沒人能來打攪你們,你和貴婿好好休息。”

言罷似是怕自己說的不夠明確,緊跟著又道:“今宵良辰美景,花燭之夜,萬不可辜負了。”

鳳清韻聞言當即運起十成十的功力企圖砸開禁製,嘴上立刻揚聲道:

() “等等(),??——”

?腹??????()?『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他話也未說完,外麵便響起來了一道吱呀的關門聲——鐘禦蘭害怕他們倆,當然,很可能是害怕鳳清韻不好意思,於是很“貼心”地先行回了屋。

鳳清韻一下子驚呆了,隨即驀然意識到了鐘禦蘭身為陣眼的最後一個執念——-->>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