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清韻見狀眉心一跳,立刻意識到了一件事——慕寒陽在遺跡之中認出自己來了。

可身處遺跡之中的他,怎麼會平白無故地認出自己呢?

沒等鳳清韻蹙眉思索明白,一扭頭便看到了龍隱沉如鍋底的臉色。

——這人顯然也看出來慕寒陽比的口型到底是什麼了。

前世龍隱能忍住幾百年不說出自己的身份,也不主動跟鳳清韻相認,就是為了不讓鳳清韻知道慕寒陽也進了秘境。

可以說是寧毀一樁婚,不惜拆十座廟的醋缸典範。

可眼下倒好了。

從鏡魔預演出的內容看,不久的將來,當遺跡當真打開時,慕寒陽這東西不但真的會來,而且還會意識到一切。

一想到那惡心人的東西會做出的反應後,龍隱當即便沉了臉,心下幾乎是瞬間便起了殺意。

他對自己的殺意毫無遮掩,鳳清韻幾乎是瞬間便感受到了龍隱的意圖,可他絲毫沒有覺得這人殘忍亦或者如何,他隻覺得有些好笑。

不過當他回過神再次看到鏡中那把熟悉的望月劍後,鳳清韻一下子又有些笑不出來了。

上古遺跡存在的時長少說也該有幾千年,可這種地方中為什麼會有自己師尊的本命寶劍?

鳳清韻對其中的過程百思不得其解,卻又不得不麵對一個最可能的事實——此遺跡可能便是劍尊鐘禦蘭曾經的葬身之地。

想到這種可能,鳳清韻一時間隻感覺胸口像是被什麼石塊壓著一樣喘不上氣,而沒等他思考出個所以然,本就麵色蒼白的明鏡台再也維持不住鏡中的畫麵,驀然收手,扭頭咳嗽了起來。

心魔見狀當即上前用狐裘包裹住他,明鏡台抓著狐裘深吸了一口氣道:“抱歉,二位,我知道的隻有這麼多了。”

鳳清韻連忙回神感謝道:“這些已經足夠了,非常有用,多謝您。”

言罷他下意識想給那人輸送真氣,可手抬到一半後又想起來這鏡魔沒有半點修為,貿然輸進去真氣恐怕隻會適得其反。

躊躇之後,鳳清韻隻得再次道了聲謝,而後扭頭看向龍隱,龍隱當即一揮袖,一個儲物袋便落在了明鏡台手中。

明鏡台攥緊儲物袋咳嗽了兩聲,而後輕聲道:“此本就為我等本分之內的事,還是要多謝陛下多年來庇佑於他。”

言罷他虛弱地將儲物袋塞到了心魔手中,心魔連忙接過儲物袋,順勢握住了他和臉色一樣蒼白的手,而後明鏡台似乎是太過疲憊了,於是就那麼靠在心魔的臂彎中當場睡了過去。

——明鏡台方才言語中的“他”指的顯然就是他的心魔,鏡都明麵上的城主了。

可這人居然由衷地感謝龍隱對他的心魔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不是恨魔尊不幫自己除掉心魔。

鳳清韻心下之情越發古怪起來,待兩人離開後,他忍不住看向了龍隱。

不必他開口,龍隱便知道他想問什麼了,當即為他解惑道:“心魔越強,本

體便越弱。這本就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明鏡台卻想讓他的心魔作為獨立的人活下去,最後自然是落得兩人皆半死不活的下場。”

鳳清韻一愣,一時間不可思議道:“他為什麼會想讓心魔……作為獨立的人活下去?”

這簡直就是聳人聽聞又匪夷所思的事情,龍隱聞言也聳了聳肩道:“本座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這些人天天放著大道不走,反而為他人做衣裳時腦子裡到底想的是什麼。”

然而全天下最沒資格說這話的人恐怕也就是龍隱了,鳳清韻看向他的目光一下子變得微妙起來。

可偏偏龍隱自己還一副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模樣,轉而向鳳清韻拋出了一個問題:“依鳳宮主所見,何為鏡魔?”

鳳清韻猶豫了一下道:“在我的印象裡,似乎和器靈是同一種生靈。”

“生靈……你這話說得還是太含蓄了。”龍隱一針見血道,“被萬千人照過的鏡子,其中記錄下來的影像、言談與執念,久而久之後便會化為鏡魔。”

“大部分鏡魔在化形之初,甚至很有可能在接下來的一生中,連器靈都稱不上,祂們中的大部分,有主的照著主人化形,無主的按照見過的人、妖、鬼、魔化形。”

“鏡子本就是用來映照萬物的,內裡實則空無一物。”

“這便是他那名字裡所謂的‘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說到這裡龍隱頓了一下,扭頭看向了兩人寢殿中的那麵鏡子,“明鏡台自己都認不清自己到底是誰,所以才會在本體中映照出他的心魔——一個他理想中的,不是因為任何人而存在的自己。”

龍隱口口聲聲說自己什麼都不知道,可脫口而出的話斬釘截鐵,根本不像是什麼猜測。

鳳清韻聞言心下微晃,一時竟有了些許頓悟的感覺,半晌才道:“……所以他才會想讓心魔存在於世間,因為那才是他認為的,有資格活於此界的‘自己’。”

龍隱點了點頭:“沒錯,既然他想讓心魔不為任何人而活,那連他自己,也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界上,畢竟心魔本就是依附他而生的。於是他便讓心魔建造了這座城,企圖搜尋無數人的心魔之力,讓他自己的那個心魔脫離於他而獨立存在。”

原來這就是整座鏡都的真相,鳳清韻一下子有些啞然:“可他的心魔……”

“對。”龍隱說自己不是彆人肚子裡的蛔蟲,但鳳清韻一開口,他反而立刻意識到了對方想問什麼,“但他的心魔也想讓他活,於是心魔便囚禁了他,為了阻止明鏡台自己找死——他們倆活得倒也真精彩。”

對這種近乎畸形的關係,鳳清韻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行了,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罷了,恩恩怨怨的,死了也不管你我的事。”龍隱在這種話題上倒是像極了修無情道的魔尊,對旁人之事漠不關心,“還是考慮考慮那姓慕的什麼時候會來吧。”

鳳清韻回神後又想起了鏡子中映出的那把劍,以及慕寒陽無聲喚出的那個名字,於是一時間也沒了

顧及彆人故事的念頭。

他輕聲應了一句:“嗯。”

然而接下來的幾天裡,一切平靜得都有些詭異了。

世界悄無聲息的樣子,像極了前世大廈將傾前的那幾日。

其實不用鏡魔的預演,兩人也能猜到慕寒陽勢必會來到此地,而且天門大典的時間不等人,他那樣一個將顏麵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都要重要的人,勢必會以最快的速度來到此地。

可不知道慕寒陽用了什麼遮蓋氣息的法術,鳳清韻和龍隱兩個渡劫期加一起,居然沒能感受到他半點蹤跡。

這種堪稱暴風雨前寧靜的狀態持續了整整十天,所有對遺跡的到來有所眉目的人都以為,遺跡降臨時勢必會打破一切寧靜,開啟得轟轟烈烈。

可遺跡當真降臨時,卻是在一個悄無聲息的夜晚。

當夜,考慮到遺跡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一旦雙修可能又要幾天的功夫,故而兩人沒有用雙修功法,隻是單純像民間夫妻一樣溫存了半宿。

鳳清韻難得感受了一次什麼叫柔情蜜意,埋在枕頭間幾乎要被溺斃了。

可不知道是不適應還是怎麼著,鳳清韻的情緒硬生生卡在那裡不上不下的,意識沉淪間似乎總覺得差點什麼。

等到鳳清韻回神時,他的藤蔓竟然不知道什麼時候露了出來,正裹著龍隱的肩膀親昵地把人往下扯。

“——!”

鳳清韻微微睜大了眼睛,卻見龍隱隨之露出了一個戲謔的笑容,低頭在他耳邊道:“鳳宮主果然喜歡……”

聽到後麵幾個字,鳳清韻驀然驚恐不已,抓著床單就要往後撤,下意識道:“我沒有,你彆——!”

可此刻再說這話便有些為時已晚了,浪潮瞬間裹挾而下,等到鳳清韻勉強從那股駭人的刺激感中回神時,已經是後半夜了。

他躺在床上用手臂蓋著眼睛,喘了半晌氣才回神。

偏偏枕邊人麵上的笑意從事後就沒停過。

鳳清韻紅著耳根,忍無可忍地那人一眼,甩開他搭在他腰間揩油的手後,轉身披上衣服打算開始修煉。

這幾日他一直在嘗試著吸收月華,以彌補自己身為妖那一部分的不足。

而那股異樣的靈力波動就是在此刻逐漸蕩開的。

感受到異常的一瞬間,鳳清韻心下猛地一跳,第一時間放出神識去感知身旁人的蹤跡,可相較於遺跡開啟的速度,他還是差了半步,鬥轉星移間,他的枕邊人便已經沒了蹤跡。

緊跟著,就好似遺跡的入口直接開在了他的腳下一樣,沒等鳳清韻拔劍,下一刻,熟悉的眩暈驟然席卷了他的大腦。

鳳清韻咬牙忍過那陣熟悉的眩暈感後立刻抬眸,卻發現周圍的一切竟然發生了不可思議的變化——他竟然直接從寢殿內移到了一處簡樸但溫馨,看起來還有些熟悉的農家小屋中!

鳳清韻有些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周圍的一切,而後他便發現,不止周圍的環境發生了變化,竟然連他自己身上的裝束竟然也出現

了變化!

他定定地看了那裙袂片刻,隨即驀然扭頭,而後他果不其然地在梳妝鏡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個明眸皓齒,堪稱花容月貌的“女子”。

鳳清韻一下子愣住了。

可更讓他震驚的是,下一刻,一個拎著殺豬刀的女人推門而入,看到他已經坐在梳妝台前時,竟也跟著一愣。

“玉娘,今日怎麼起得這麼早?”那個女人有些訝異道,“怎麼不再睡會兒?”

雖然早有準備,可當真看到那人後,鳳清韻心下還是泛起了難言的酸楚,啞然無聲了半晌,才顫抖著壓下嘴邊的“師尊”二字,轉而小聲道:“……娘。”

“哎。”那原本該隻是遺跡幻化出的劍尊鐘禦蘭,此刻不知怎的變成了幻境中的李寡婦,眼下竟當真應了鳳清韻的稱呼,笑了一下道,“今兒隔壁村有個老財主定了頭大件,但那老爺不要下水,咱娘倆中午是吃溜肝尖配粳米,還是娘單獨給你下碗豬雜麵?”

她話音未落,白若琳拎著劍不知道從哪急匆匆地趕上來喊道:“娘……哎,不對,師尊!師尊您看我一眼啊師尊!我是若——”

她話說到一半,整個人卻因為走得太急,徑自穿過了鐘禦蘭的幻象。

她連忙一個刹車想停住自己,一抬眸卻驀然看到了坐在梳妝台前的鳳清韻,聲音於是戛然而止,白若琳一下子愣在了原地。

她愣愣地看著坐在梳妝台前的那個人,那是個……漂亮到讓她無法用言語形容的姊姊,可她為什麼會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熟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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