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磊下了班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和一群兄弟湊在一起。大院角落堆放著幾根水泥管,疊羅漢似地碼起來,成磊就坐在上麵,一隻腿懸空,輕輕地搖晃。

大院的這群孩子從小見慣了汽車,看見鐘誌平開著汽車過來並不覺得稀奇,而是認為鐘誌平愛裝。

和成磊不同,鐘誌平是有名的乖學生,好孩子。他媽和成磊爸是親兄妹,在親媽因病去世後,成父就收留了鐘誌平。

小小年紀,沒了親媽,親爸又不頂事,整天渾渾噩噩的過日子。還好鐘誌平有個靠譜的舅舅,才不至於從小孩子起就倍受欺負。但鐘誌平懂事,一心一意念書,即使父母不在身邊,他也會拿出好成績給舅舅爭氣。

因為兄妹情誼深,再加上鐘誌平本身是很讓人心疼的孩子,成父對他的愛護比成磊更多。麵對成磊的時候,成父往往是板著臉,手拿皮帶或者雞毛撣子,守在家門口把想要偷偷遛進家裡的成磊提了起來,質問他又惹出什麼亂子。但和鐘誌平相處,成父像極了慈愛的父親,他總是臉上帶笑,說話輕聲細語,放在鐘誌平腦袋的手輕輕揉著,一點都不像摸成磊的時候,猛然拍一下。

在成磊看來,成父疼外甥勝過疼他這個親兒子。下鄉政策裡,成磊因為是獨生子女被格外優待。但鐘誌平不同,他爸再婚,又生了兩個弟弟妹妹,鐘誌平理所應當地符合下鄉要求。成父急得嘴角冒泡,到處想辦法留住鐘誌平,畢竟當時他已經在政府部門找到不錯的工作。但鐘爸是個混蛋,寧願把找到工作的大兒子推出去,都不願意讓小兒子下鄉。

成磊印象深刻,他那天跟著朋友去軍隊,看士兵打木倉,一時看入迷,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透。成磊愁眉苦臉地往家裡走著,心中想著該怎麼溜進房間,不被爸媽發現。

就是在此時,成磊看到了平時潔身自好,不吸煙不喝酒的鐘誌平正站在樹下。大團的樹葉把他的身影籠罩在黑暗中,他嘴角噙著一點猩紅的火星。

鐘誌平被籠罩在煙霧中,成磊看著他那張臉,隱約明白為什麼長輩們都喜歡鐘誌平。即使他在抽煙,眼睛神態無一不透露著他的煩悶,讓人看到隻會心疼他遇到了難事,被迫靠著抽煙疏解,卻不會伸手掐斷他的煙。

鐘誌平抽煙很有故事感,成磊吸煙就是好的不學學壞的。

成磊和這位表哥對上視線,冷冷一笑,他心想,再會偽裝的人遲早要露出馬腳,瞧,這不就暴露了嗎。

鐘誌平突然開口:“你不喜歡我?”

成磊扯著嘴角:“談不上不喜歡,隻不過是——很討厭而已。”

鐘誌平笑笑,成磊看不慣他那張偽裝出來的假麵,抬腳就要離開,鐘誌平卻淡淡開口:“成磊,我其實挺嫉妒你的。”

成磊懷疑自己聽錯了,他,大院裡惡名遠揚的混世魔王,會被好學生鐘誌平嫉妒,這簡直是天方夜譚。迎上成磊打量的目光,鐘誌平沒有繼續說下去。他抽了最後一口煙,吐出層層煙圈,濃白的霧氣幾乎將他的臉變得模糊。

他說:“成磊,你相不相信,我是不會下鄉的,下鄉的隻會是你。”

成磊回他:“做夢去吧。”

他根本不符合下鄉知青政策,除非主動要求下鄉,不然是不會被知青辦催促。但很顯然,成磊的性格並不適合去農村,他也沒有大無畏精神,為了一個討厭的表哥就替他下鄉。

但很快,成磊就因為和人打架,被對方激怒後下了狠手。對方家裡不依不饒,揚言要給成磊好看。成磊當然不害怕,對方所說的好看,無非是找幾個人堵他。成磊心想,即使他打輸了,也要瞄準那小子一個人往死了揍,好出口惡氣。但成磊的荒唐讓成父連連搖頭,他用了辦法,下鄉知青的名字就從鐘誌平改成了成磊。這是成父仔細斟酌的結果,在他看來,成磊整天瞎胡鬨,今天能打人,被教訓之後死不悔改,留在京市遲早要惹出更大的麻煩。倒不如把成磊送到農村,讓黃土地好好扳扳他的脾氣。既然成磊要下鄉,鐘誌平自然不必去了。

但成父想要兩頭兼顧,魚和熊掌兼得,隻是落在彆人眼裡,送成磊當知青就成了成父疼外甥不疼兒子的鐵證。

成磊一直討厭鐘誌平,覺得他虛偽,愛裝。在經曆過下鄉的事情後,他對鐘誌平的評價多了一條——陰險狡詐的小人。

汽車從成磊麵前駛過,隔著車窗,他看見鐘誌平的側臉,心裡琢磨著,得挑個好日子,把鐘誌平的汽車輪胎放了氣,看他還怎麼裝。

成磊一提議,當然受到許多迎合,大院裡的男孩子大都討厭鐘誌平,因為他們挨打被罵的時候,聽得最多的就是鐘誌平的名字。而女孩子,當然是崇拜這位年長溫柔的大哥哥。

元倩和元瀅瀅從汽車裡走了出來,鐘誌平讓她們不用拿東西,他會幫忙送進去。

朋友驚呼一聲,拉扯著成磊的胳膊:“磊哥,你媳婦怎麼被鐘誌平拐走了?”

成磊頓時豎著眉毛,惡狠狠地看著他:“你媳婦才被拐走了!”

“是真的,你看,那人分明就是嫂子。”

成磊順著朋友指的方向望過去,果真看見一張嫩白的臉蛋。天氣寒冷,元瀅瀅窩在汽車裡,臉頰出了一層薄汗,她想要脫掉身上的棉襖,被鐘誌平按住。

成磊火氣上冒,雖然他決定和元瀅瀅離婚,隻是猶豫該怎麼開口,什麼時候和元瀅瀅說清楚。但起碼現在,元瀅瀅是和他寫在一本結婚證上的媳婦,鐘誌平敢光明正大地撬牆角,真是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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