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瀅瀅嘴裡還叼著半截油餅,程秀成見到她下意識地走上前去,元瀅瀅隻當作沒看見,仍舊慢悠悠地嚼著金黃酥脆的油餅。

司機看程秀成跟著元瀅瀅越走越遠,便從車窗裡探出腦袋問道:“程先生,車子還坐不坐了?”

程秀成鸚鵡學舌地重複著司機的話,一雙溫潤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元瀅瀅看。

元瀅瀅將頭一扭:“我不坐騙子的汽車。”

聞言,程秀成臉上露出窘迫,對著緊跟著他們的司機說道:“她不坐車,我也不坐。”

司機看著兩個人,像是在看什麼稀罕物件,心想借汽車、租司機可要花費不少大洋,但租了汽車卻不用,反而要兩個人慢慢地走,倒叫人覺得格外奇怪。

元瀅瀅停下腳步,瞪著水潤的黑眸看著程秀成:“你跟著我做什麼,你去坐汽車!”

程秀成搖頭:“我坐不慣汽車。”

元瀅瀅剛想要嘲諷他,既然坐不慣汽車,還特意帶來一輛汽車停在弄堂口做什麼。隻是話沒有問出口,元瀅瀅從程秀成的表情就明白了答案——因為她想要坐汽車,程秀成才大費周章地搞來一輛。

原本縈繞在元瀅瀅胸口的怒氣,在看到程秀成那張傻裡傻氣的臉時,頓時散去了大半。但元瀅瀅斷然不肯讓程秀成看出來,她已經消了氣,便仍舊做出一副氣鼓鼓的模樣。她站在汽車前麵,對著程秀成說道:“日頭這麼大,你自己走著吧,我要坐汽車去學校了。”

元瀅瀅作勢要拉開車門,可她坐汽車從來都是彆人幫她拉車門,這次卻要自己親自來,一時半會兒竟然打不開車門。元瀅瀅的臉頰紅紅的,頓覺尷尬,她剛要把自己的窘狀歸咎給程秀成,就見程秀成拉開車門,做出邀請的姿勢,請她坐上汽車。

元瀅瀅仔細觀察著程秀成的神態,見他的臉上沒有丁點嘲弄,才施施然地坐在了車裡。

程秀成順勢坐在了元瀅瀅的身旁,可元瀅瀅不肯正眼看他,隻悠悠地盯著車窗外麵。

程秀成便低下腦袋,在元瀅瀅耳旁輕聲細語地解釋著:“用儘秋的身份發表詩作,本是我一時興起。如今文學遍地開花,會寫詩的人不在少數,而我隨意編造的身份經曆,隻因為是一個才華出眾的女詩人,便格外引人注意,甚至收到了不少男士的求愛。這些男士未曾見過儘秋,卻從文字中幻想著儘秋是美貌的、優雅的,由十幾段文字就愛上了一個人,足夠讓我見識了男人的淺薄。我必須要承認,扮演儘秋讓我從中得到了很多樂趣。我樂意收到男讀者的來信,看著他們淺薄的愛意感受著無儘諷刺。但不乏有真心實意仰慕儘秋的人,例如你,這類讀者的來信我就會細心收好,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虛構的儘秋。我是欺騙了許多讀者,也欺騙了你,倘若你要公開我的身份,讓大家唾棄我,我並不在乎。他們的愛意仰慕對於我而言,無關緊要,我唯獨在意的,隻是你的心思。”

元瀅瀅有所意動,心想難怪程秀成是搞文學的,一番肺腑之言讓她聽了直心軟。隻是

元瀅瀅不知道這些話是程秀成的真心話,還是隨意編造出來哄她的。

程秀成再二保證,絕對為真,他欺騙元瀅瀅的隻有儘秋這一件事情,再不會有其他。

元瀅瀅這才坐直身子,沒有之前一般抵抗程秀成的靠近,她好奇問道:“真有男士向儘秋求愛,那他們信上都寫了什麼?”

見元瀅瀅露出感興趣的表情,程秀成一言難儘,猶豫說道:“有些措辭婉轉,還算有才華。而一些……咳咳,就太過露骨,甚至有附上自己的照片的,讓儘秋好好考慮,莫要錯過良緣。”

隻要一想到,古板封建的程秀成要直麵各種男士熱情洋溢的示愛,他要擰眉看著寄來的男士們的照片,如同為儘秋選妃一般,元瀅瀅就覺得無比滑稽,不禁噗嗤笑出了聲音。

程秀成知道她在想些什麼。無非是在想他自討苦吃,徑直表明自己的真實身份就是,偏偏要捏造出一個儘秋,因此惹來眾多男士的狂轟亂炸。笑完以後,元瀅瀅後知後覺地想起,自己也曾經寫過要同儘秋做“靈魂伴侶”的話,她連忙質問道:“你看到我的信時,有沒有出聲嘲笑過?”

程秀成搖頭:“我隻覺得你真誠可愛,為騙了你而愧疚,哪裡會嘲笑你。我當真想過,倘若我能憑空變出來一個儘秋賠給你便好了,也不枉費你寫了許多的信,寄托的深切情義。”

被他如此真誠的誇讚,元瀅瀅臉頰微紅。旁人隻知道元瀅瀅任性且清高,但不知道她其實極其好哄,隻需要用溜須拍馬的功夫誇上元瀅瀅幾句,足以讓她摸不著北,再想不起生氣發怒。

元瀅瀅微抬起精致小巧的下頜,眼睛向下看,做出一副居高臨下的姿態,矜持地說道:“如果你能仔細地告訴我,那些詩作都是怎麼寫出來的,我就勉強原諒你。”

程秀成自然是不藏私的,在他看來,寫詩並不難。正如同舊時做八股文有自身的一番邏輯,做詩也是如此,選好題目格式,往裡麵填充就是。麵對元瀅瀅,程秀成說出了真心話,其實他更擅長寫文章,而非詩歌。而報紙上刊登的詩作,都是他隨手寫的,沒用多少功夫。程秀成心中格外清楚,之所以儘秋受人追捧,不是他的詩歌寫的有多好,是因為儘秋的名號——一個令人浮想聯翩的女詩人,隻要她的筆觸稍微細膩點,就會有人自發地在她的作品上增添各種幻想,將這些詩作傳播出去。

但元瀅瀅聽了這些話並不高興,也沒有豁然開朗的感覺,她隻覺得程秀成在同她炫耀。程秀成隨手寫的詩能刊登在報紙上,她卻被屢次退稿,這之間的差距如何不讓元瀅瀅心中鬱悶。

程秀成不懂元瀅瀅內心的活動,他補充道:“這些詩作中,大都花費了我六分功夫,隻有一首,是耗費了我十二分的精力,字斟句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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