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的鋥亮的黑色小皮鞋在人群中穿梭,女學生嘴裡說著讓一讓,眼睛滴溜溜地環顧著四周,直到發現了她想要找的人,頓時腳步越發快了。
“瀅瀅,等等我。”
被她喊到的女生腳步停頓,疑惑地轉過頭。
統一定做的女學生服裝,藍色上衣,袖口繡了蕾絲滾邊,款式簡單的黑色長裙,可套在元瀅瀅身上就是和彆人不同。元瀅瀅臉皮白,身子細,她沒有剪成時興的齊耳短發,而是紮成麻花辮,用粉絲帶打上蝴蝶結,整個人顯得恬靜而溫柔。
“劉文慧,你喊我做什麼。”
劉文慧走到元瀅瀅身旁,甜甜笑道:“沒什麼,想和你一起去教室。”
元瀅瀅撇著嘴巴,喉嚨裡發出輕哼。她這幅顯而易見的不開心模樣,若是換了彆人來做,劉文慧肯定要和對方爭執個麵紅耳赤。但因為元瀅瀅是劉文慧私心最想交好的朋友,因此她沒有生氣,反而和元瀅瀅說起了新來的國文老師。
“……來代課的國文老師,聽說是外國大學畢業的,肯定很時髦。”
元瀅瀅抱緊懷裡的書本,沒有說話。直到她坐在座位上,聽著附近的同學嘰嘰喳喳討論著新代課國文老師時,也沒什麼反應。元瀅瀅掀開書,露出一片火紅楓葉。這楓葉已經被製成標本,微微發硬,拿在手裡也不會輕易碎掉。
元瀅瀅托著腮,嘴裡念著楓葉上的詩,上麵大膽而熱烈地把元瀅瀅比作掉落深海中的星星,在寂靜幽深的大海中帶去了月亮的柔光。元瀅瀅越讀,臉上的笑容越深。這詩是原先的國文老師寫的,那人每次來上課都穿一件嶄新的西裝,他教的是國文,卻很少正經上課,多是在講外國的羅曼蒂克。清心女中的學生,都是十八九歲年紀的女孩子,心裡對浪漫滿是憧憬。國文老師年紀不大,人長得英俊,做派很是紳士,自然很招女學生的喜歡。
因此得知他離開,不少女學生都露出失落的神情,有人問元瀅瀅:“陳先生出國去了,你知道他去的哪個國家嗎?”
元瀅瀅把楓葉夾回書本,搖頭說不知道。
她這幅冷淡的模樣,讓女同學打消了繼續詢問的心思。元瀅瀅起身走了出去,見她離開,女學生開始議論起來。
“陳先生最喜歡她了,怎麼人走了她一點都不難過?”
陳先生很看重元瀅瀅,清心女中幾乎每個人都知道。他愛叫元瀅瀅站起來回答問題,元瀅瀅不是每次都能答上來,有時她站在那裡,說她不會,樣子端的理直氣壯。可偏偏陳先生不生氣,他眉眼溫柔地說出正確答案,要元瀅瀅重複一遍。元瀅瀅照做了,陳先生便說:“元同學這不回答的很好嘛,很聰明。”
可這叫什麼聰明,不過是鸚鵡學舌重複了一遍答案而已。
明眼人都看出陳先生對元瀅瀅的偏愛,他琥珀色的瞳孔裡總是盛滿溫柔,看誰都是如此,但隻有在看到元瀅瀅的時候,還摻雜了彆的東西。
可陳先生走了,去外國了,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回
來,她們這些人都憂心忡忡,而元瀅瀅卻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看了真讓人生氣,不免為陳先生鳴不平。
“誰讓人家生得好,渾身上下沒一點土氣。”
即使清心女中不是以貌取人的地方,這裡更看重人的勤奮和智慧,但元瀅瀅的美貌早就在她剛入學的時候,就被議論了一個遍。她像裝在細頸暖白釉花瓶裡的水仙,花瓣上還掛著幾滴晶瑩水珠,是帶著嬌氣的美麗。她偏愛讀詩,聲音又圓潤,經她的口讀出來的詩都滿是韻味。送彆畢業生的慶典上,元瀅瀅被選去表演節目,她不唱歌不彈琴,隻念了一首雨巷。她仍舊穿著統一的學生服裝,臉頰白中帶粉,細聲念著“一個丁香一樣的結著愁怨的姑娘”。隻有在念詩的時候,元瀅瀅的眼睛裡才會閃爍亮光,讓她看起來像個腦袋聰明的女學生。
典禮結束,眾人記不得學生代表致辭,校長講話說過什麼,隻記得丁香花一般的姑娘。
教室裡的議論,元瀅瀅全然不知道,她洗了手帕,站在水池前麵愣神。她剛才撒謊了,她是知道陳先生要去哪裡的。
陳先生要走,第一個要告訴的人就是元瀅瀅。他已經一十多歲的年紀,又在女中教書,見過美貌時髦的女郎不在少數。元瀅瀅不是其中最聰明的,也不是頂時髦的,但陳先生看著她安靜念書的模樣,眼睛卻是無論如何都移不開。陳先生即將去留學,目的地是以浪漫著稱的國家,他思來想去,還是想帶著元瀅瀅一起走。
元瀅瀅問他是以什麼身份。
陳先生便說,他們是夥伴。他知道元瀅瀅愛念詩,等出了國,他就整天念外文詩給元瀅瀅聽。
元瀅瀅心動了,但她絕不可能當著陳先生的麵,說她願意跟他走。隨便地答應男人請求的女孩子太不矜持,也不會受到男人珍惜,這是元瀅瀅從家裡人身上學到的。她隻說要想想,就起身走了出去。走到半道,元瀅瀅才發現手帕落下了,她轉身回去找,正好遇到剛才還要和她一起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