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煙鎖池塘柳
上桌的酒,瓶身奇型,瓊漿清冽,比王子虛平常見識的公務接待用酒高兩個檔次。高兩個檔次表達了對石老師的重視,隻高兩個檔次表達了文人的風骨。
石同河看到那酒,幾秒鐘估出了價值,臉上表情寬和許多。王子虛捕捉到這一點,意識到他是個愛喝酒的人。
而且還能喝。
酒桌上主客的酒量到底有多少,摸清楚這個信息是製勝的關鍵。如果你跟對方喝了三輪還估不出來,那說明你自己就要被灌醉了。
以前王子虛還參與單位活動時,每次應酬,領導必問的便是對方單位帶過來的人馬有多少酒量,再則根據對方人馬水平來排兵布陣。
有的人能聊,有的人能喝,如果能喝的量夠把對麵喝好,能聊的就可以多帶一個。主場作戰,優勢就在這裡。
這是在係統內,相互都認識,交鋒已久,知道對方的量,是熟人的喝法。
怕的是碰到生客。
王子虛記得有一次招商引資,對方是合資企業,帶了兩個俄羅斯壯漢過來,他們單位這邊被兩人喝得全軍覆沒。怎麼喝都探不到對方的底,越喝越絕望,氣勢上就輸了。
所以找準主客的酒量十分重要,既要把對方喝好,又不能把對方喝倒。如果自己酒量好,就要打主攻多喝一點,如果酒量差,那就在大哥的掩護下協同進攻。
都是張蒼年教他的小把戲。
想到張蒼年,王子虛微微一笑,緊接著又開始發苦:今天這場合三方混戰,自家這邊隻能自己來打主攻了。
這一桌是南大的主場,桌上南大的人最多,王子虛希望南大能夠將主攻力量放在石同河父子身上,這樣他和寧春宴兩人就能少分擔一些火力。
可惜事與願違,南大這次似乎打定主意把桌上所有人都照顧到位,兩頭出擊,一麵給石同河敬酒,一麵勸寧春宴乾杯。沒吃幾筷子菜,寧春宴的杯中已經添了兩次酒了。
偏生桌上還有個愣頭青。寧春宴剛跟石同河乾了半杯,石漱秋又舉起杯子大踏步走過來,對她道:
「小春姐,我敬你一杯。」
寧春宴還沒吃口菜,放下筷子問道:「你跟誰學的這麽叫我?」
「啊?不應該叫小春姐嗎?」
「行吧行吧,隨便你,」寧春宴微蹙眉打量他,「你多吃菜啊,給我敬酒乾嘛,你不怕喝醉啊?」
石漱秋「嘿嘿」一笑:「小春姐關心我了。上了桌就不怕喝醉,就怕喝不醉。」
寧春宴好氣又好笑:「誰關心你?我是關心我自己,我已經喝不下了。」
石漱秋「嗬嗬」一笑:「怕什麽?這兒離南大近,都是自家人,還怕沒人照顧嗎?」
寧春宴苦笑:「誰照顧啊?」
「小春姐還沒男朋友?」
「這個是秘密,不透露,」寧春宴舉杯,「我隨意啊。」
「彆。」石漱秋攔住她,「小春姐,你看,我們初次見麵,一見如故,這麽好的機會,今日得以須儘歡,莫使金樽空對月啊,小春姐你也該放下一點防備心理。」
寧春宴道:「我真喝不了!我隻有三杯的量。」
石漱秋不聽她的:「這樣,我喝兩杯,你喝一杯,怎麽樣?你看我分酒器都帶過來了。」
他把手裡的分酒器一舉,裡麵起碼還有半斤。
寧春宴頓時語滯。石漱秋打定主意要來灌她,這個時候就需要有人拉著了。
王子虛站起來說:「石公子,寧主編她量就隻有這麽點,要不這樣,我代她喝一杯,我倆乾了,如何?」
石漱秋不太高興:「我兩杯,她一杯。」
「不不不,你乾我就乾。」
寧春宴說:「要不你倆喝一杯,我喝這麽多。你一個人敬兩個人,已經很劃算了,可以吧?」
石漱秋犟起來:「那我非得喝兩杯了。」
他二話不說,仰頭把手裡的一杯喝完,說:「一杯。」
說完,又添了一杯酒,正打算喝,王子虛抓住他的手:「彆,慢點喝。」
石漱秋說:「你撒開。」
王子虛說:「這樣,我也喝兩杯。」
說罷,他舉杯直接喝了兩杯。
兩杯酒下肚,世界頓時變得光怪陸離起來。
他也沒看清石漱秋表情,隻注意到他回座位大口吃菜,寧春宴湊過來小聲問:「沒事吧?」
王子虛搖頭,也大口吃菜,吃完小聲問:「我臉紅了嗎?」
寧春宴盯著他看了兩眼,搖頭:「沒有。你酒量還挺大。」
「我喝酒是不容易上臉那種。但是酒量不大。現在快感覺不行了。」
「感覺沒有啊?你不是在扮豬吃老虎吧?」
王子虛哪有扮豬吃老虎,實際上,他都不能盯著圓桌上的轉盤看,轉盤旋轉,他暈。
桌上的熱氣蒸騰起來,和空調的冷風在中高空交彙,增加了房間的濕度,他仿佛置身一片雨林,柔軟的座椅,如同身陷休伊直升機的座位,螺旋槳帶動座位震顫,他穿過一棵又一棵大樹,鼓點,電吉他……有人生來就是為了揮舞旗幟,紅的藍的和白的……
「你打算考鍾教授的研是吧?」
身旁的大樹說話了。
王子虛定睛一看,原來不是越共,是黃星火。
王子虛點頭:「對。」
「對古代文學感興趣嗎?」
「嗯,我感覺我在這方麵理解得不太足,想補一補。」
黃星火笑著說:「你這個思路不對啊,你的意思是,你在現當代文學方麵,了解得比古代文學要更充分咯?」
王子虛一愣:「嗯,要更充分一點。」
「那你應該選擇現代文學方向啊,」黃星火說,「研究生階段就不是通識教育了,不應該按照補齊短板的方式去學,應該往深處鑽。」
王子虛帶著幾分醉意說:「主要我覺得,現當代文學方麵……」
「沒什麽興趣?」
「不,沒什麽好鑽的了。」王子虛說,「主要我自己也是搞寫作的,我去鑽研現當代的時候總感覺有種……近親繁殖的感覺。」
黃星火哈哈大笑。
王子虛又說:「黃教授,你對於小王子的解讀,我覺得非常好。」
頓了頓,他又說:「跟我的想法不謀而合,甚至還有超越。」
他這個評價,對於評論人來說可以說是至高評價了,但可惜的是,大家不知道他就是小王子。寧春宴在一旁道:
「那不是當然的嗎?黃教授研究小王子好久了,從小王子爆火他就開始研究了,超過你的理解不是正常嗎?你彆當了編輯就嘚瑟,以為自己在研究小王子的問題上是權威了,這方麵你還得多學習幾個。」
王子虛一時語塞,然後說:「對不起,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了。」
黃教授笑著看他:「你覺得哪部分說得好?」
「我覺得您說的結尾這部分意識流的技巧方麵,說到了我以前沒有聽過的內容,回去拿書對照著看,確實如您所說……」
王子虛和黃星火聊得甚是投入。黃星火學識淵博,他的見解總是能讓王子虛開眼界,知道更多解讀方法,而王子虛的問題又剛好能搔到黃星火的癢處,他能籍此拓展開來,講出更多新鮮有趣的觀點。
回過神來的時候,王子虛突然發現,一會兒沒看著,寧春宴不知什麽時候跑去石同河身旁了,手裡還端著酒杯,似是要敬酒。
他暗道不好,連忙跑過去,湊近了聽他們在講什麽。
原來剛才兩杯酒下肚,王子虛已經有些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