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人分為兩種

「李都頭,你知道人分為幾種麽?」

在開封城外渡口附近的一個市集閒逛的時候,方有德詢問身邊的李嘉慶道。

後者此刻正在感慨汴州本地百姓們的忘性之大,簡直令人不可思議。

前些日子控鶴軍的牙兵才在渡口浮橋附近,斬殺了一百多打行的流氓地痞。場麵極為血腥,斷臂殘肢四散一地。雖說還不至於到血流成河,但差不多也是血流成溪的水平了。

然而那件事到現在都沒過去多久,這些集市上做買賣的小商販們,似乎已然忘記了當初的事情。和以前一樣,似乎沒感覺到任何變化。

該叫賣的叫賣,該擺攤的擺攤,該采買的采買,似乎那一百多打行的流氓都白死了。實際上,他們的「保全費」依然要交,跟以前比半個子都不少,隻不過是交給宣武軍而已。

「分兩種啊,男人和女人。」

李嘉慶心裡想著事情,隨口答道。

「不,人其實隻有活人與死人的區彆。

活人有無限的可能,任何事情都可以試著努力一下。

而死人隻會被人遺忘,看不到聽不到感覺不到,什麽也做不了。」

方有德冷冷說道,讓李嘉慶忍不住一陣汗毛倒豎。

正在說話的時候,有個中年的農夫,向方有德遞過來一個碩大的梨子,麵帶討好的說道:「天氣熱,方節帥先吃個梨解解渴。」

方有德接過梨子,很是矜持的對農夫微微點頭示意,隨即接著往前走,壓根就沒有收人東西要給錢的覺悟。

而李嘉慶也是習以為常,甚至還認為方有德很有個人操守!

要知道,丘八逛集市,都是類似坐牢放風,當然是有什麽拿什麽,壓根就不講客氣的。

方有德沒有利用職權在集市「撈一把」,已經是高風亮節了。

至於給錢,對於丘八來說自然沒有這個說法。在大唐當兵就沒有拿錢出去的,都隻有彆人給錢的份!

「人隻分生死,節帥何以有此一說呢?」

李嘉慶好奇問道。

「亂世已經不遠了,到時候你就會明白本節帥今日說的話是什麽意思了。

麵對刀鋒,現在人群三六九等的分法根本沒有意義,那時候隻有活人和死人的區彆,這才是真正的區彆。」

方有德歎息說道。

安祿山確實死了,可是這世道敗壞的趨勢,卻沒有一點改觀。

朝廷搞出來的什麽交子,對民生改善的效果也是微乎其微,便宜了權貴而已。

比如說長安交子發行到汴州以後,政策立馬走樣了。流通了一段時間後,有商人發現,河南諸多州縣的長安交子購買力,要遠遠大於發行地所在的長安。

於是很多「頭腦靈活」的商販,啥也不做,直接帶上絹帛,去長安「搶購」交子,然後拿著這些交子,利用信息差,在河南各州大肆采買物資,極大推高了本地物價。

元代發行交子的時候,為了避免這種利用信息差倒賣貨幣的情況,特意在每個轄區都設立了「平準」機構,來協調本地紙幣的發放。

以確保不會有商賈利用信息差來賺取差價。可是唐代的人對此沒有多少經驗,很容易就被鑽空子。

誰也不曾想,長安交子的貶值速度會快到這個地步!幾個月就貶值了超過一半!

由此引發了以洛陽為核心的河南經濟圈內大小商賈,普遍抵製長安交子,以至於根本無法有效流通了。

於是朝廷不得不在洛陽開了一間新的交子鋪,印刷與長安交子款式相同的「洛陽交子」,來應對貨幣流通混亂的情況。換言之,建立一道「貨幣防火牆」,不允許長安交子在洛陽地區流通了。

同時,朝廷也聽取了劉晏的建議,鑄造一種製造精美,但「麵值」為一百文的「大錢」,其中含銅的分量遠遠抵不上一百文開元通寶,但就是要作為一百文來使用。

除此以外,還鑄造了麵額為「一文」的鐵錢。在有交子流通的情況下,劉晏一點都不擔心權貴們鑄造鐵錢,也沒有傻子會這麽做。

此舉其實是一種妥協,對交子流通產生障礙,導致經濟混亂而不得已的妥協,不得已而為之,屬於以毒攻毒之策。

這也是劉晏為了放棄長安交子,而提前做的部署。

說白了,就是先隔離區域,再多渠道並行,最後采用「外科手術」摘除毒瘤。

長安交子的廢除,已經箭在弦上!

嗅到風聲的河南商賈們,利用各種渠道將手裡的長安交子換成洛陽交子,甚至是實物,能買什麽就買什麽,但最後基本上都爛在手裡了,任由著它們貶值。

大量小商賈因此破產,損失慘重。大唐在探索紙幣運行的過程當中,付出了慘痛代價。

由此引起了包括洛陽在內的河南諸州市場紊亂,商業運營受到了極大乾擾。

在汴州這個運河與黃河交彙,商貿異常繁榮的地方,貨幣紊亂造成的動蕩尤其猛烈!方有德親眼所見這一切,並領著宣武軍維持秩序,殺了不少走投無路的暴徒。

他看到集市蕭條,百業停擺,更是感覺亂世已然不遠。

「節帥,某自河北而來,您當年也是在河北。

如今宣武軍在汴州,四戰之地。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我們手無雄兵,處境相當不妙啊。」

李嘉慶不動聲色的勸說道,他就不相信精通軍略的方有德看不出來,對於他們這樣的「內行」來說,很多事情都是擺在明處的。

河北若是發難,宣武軍首當其衝!

「李都頭以為河北如何?」

方有德意味深長的詢問道。

李嘉慶當年雖然在河北,但他是河北的外來戶,是渤海國那邊過來的,不存在立場問題,也沒有曆史包袱。看問題還可以站在比較客觀的角度去評價。

「節帥,末將是您的舊部,有話也就敞開說了。」

李嘉慶環顧左右,發現實際上喧鬨非常,壓根就沒人注意他們。

於是他故意壓低聲音說道:「以末將之見,河北世家占有了那麽多田產。朝廷的稅收又如此的苛刻,還限製河北人入中樞。這些事情早就不是什麽傳聞了。隻怕一旦有什麽風吹草動,某些人不可能那樣安分啊。」

連他這個靺鞨族出身的胡人都知道,有了田產,肯定要去爭取更大的政治權力,以保證自己的經濟利益不受損害。而朝廷對河北的態度如何,隻能說抽象到一言難儘了。

無論在河北的節度使是誰,最終,他都會對本地勢力妥協,走上叛亂之路。

如果恰好是個老實巴交的節度使,確實不想搞出來事情來;那麽本地勢力就會給他找麻煩,爭取把他頂下去,換個能搞事的上來!

李嘉慶在渤海國的時候,就見過不少類似的事情。隻能說大唐和渤海國都在同一個太陽的照耀下,太陽底下沒有新鮮事!

節度使四年一換,現在安祿山沒了,河北人總會遇到他們「需要」的節度使,一個不行就再換一個,總有能行的!

如果說節度使反叛是小概率事件,那麽把節度使變更的次數疊加,時間線拉長,那麽出現反叛的節度使就會是大概率事件。北庭都護府,當年開元中期的時候,不也出了劉渙謀反案-->>

举报本章错误( 无需登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