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基哥的鐵拳
這天一大早,長安城太平坊,排隊的人群,都已經排到了春明門大街上,並且還有繼續加長的趨勢。
這些人,都是前來排隊,用長安交子兌換絹帛的。
但有傳言稱,如果你隻是個普通人,那麽無論你多早起來排隊,都不可能排到你!
很多不信邪的人都試過了,確實如此。
然而,私下裡也有很多「中間商」「黃牛黨」,會冷不丁找到排隊的人,告訴他,自己這邊可以收長安交子和麵額數量一半的布匹,兌換等額的河西交子。
河西交子是可以自由兌換絹帛的,怎麽弄他就不管了。
當然了,河西進奏院的庫房要是沒貨了就要等,但總歸是可以等到的。
乍一看,這樣玩似乎是損失了一半的財富。但是實際上,如今長安城內賣布匹的商鋪,基本上已經不收長安交子了。甚至很多其他行業的鋪子,都是能不收就不收!
不少商人手裡握著大把長安交子,根本就花不出去!
為什麽會這樣呢?
因為朝廷的信譽太差了啊,之前說好了可以兌換絹帛,按麵額一比一兌換。結果輪到兌換的時候,不是沒貨了,就是布匹質量很差,根本就沒法使用。
不可說的事實是:達官貴人們在這門生意裡麵上下其手,作為準備金的絹帛,第一批用完了以後,第二批開始數量就大大少於第一批,已經無法滿足日常兌換。
天知道朝廷到底印了多少長安交子啊!這玩意的成本幾乎沒有!交子第二批數量極大,遠多於第一批,結果第二批的準備金反而比第一批還少!
不過短短幾個月時間,長安交子的流通就已然出現問題,情況遠遠比方重勇原本的預估,要嚴重得多。
而且絹帛作為貨幣等價物的劣勢,此刻也開始顯現。
金銀無所謂好壞,隻看純度。可是絹帛卻是分品質的,有時候品質還不好劃分。質量太次的布,就算量大,達官貴人們也不會要,他們隻想要保值的「交子」,並不想把絹帛兌換出來。
換句話說,這個「絹帛本位金」,其實也是分檔次的,有以次充好的可能。
這都為現在長安交子的兌換不暢埋下了隱患。
「哐!」「哐!」「哐!」
「今日休市!今日休市!時間到了!不用排隊了!」
一個皂吏提著鑼鼓,扯著嗓子大喊道。
他沿著排隊的人群,一邊敲鑼一邊喊。聽到他喊話的人,都是如喪考妣。
朝廷開放兌換絹帛的時間越來越短了!以前還有兩個時辰,現在幾乎就一個時辰出頭!
「諸位,我看到鋪子裡還有很多絹帛,我們進去拿了就走,把交子放到櫃台就不算搶!
人多官府不會問罪!」
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了一聲。
「搶啊!」
「還我血汗錢!」
「衝進去,我們人多,拚了!」
排隊的人群中出現暴徒,一大堆人將現場維持秩序的金吾衛士卒推開,衝破阻攔來到兌換交子的商鋪裡頭,抱著法不責眾的心思,拿了布匹撒腿就跑!
在櫃台上放下交子?
嗬嗬,既然我可以零元購,那為什麽還要花錢呢?長安交子就算不好用,很多地方都不收,可那也是錢啊!
由於哄搶的人太多,太平坊的麵積又不大,進進出出的人群互相推搡,沒多久就一片大亂,哭喊聲一片。至於那幾個金吾衛,看到情況不對,跑去搖人了!
「金吾衛辦事,閒雜人等避讓!」
遠處傳來一聲爆喝!
左金吾衛中郎將張光晟,領著一百多金吾衛,從城南一路小跑到靠近皇城朱雀門的太平坊,到了地方以後都喘著粗氣。看到眼前炸裂非常的哄搶場麵,張光晟已經不知道要怎麽收場。
在他巡視長安外城的時候,居然出了這麽大的事情,一頓責罵是免不了了。
「手裡拿著布匹的統統抓起來,其他的人放走!」
張光晟當機立斷大喊了一句!
他身後手持棍棒的金吾衛士卒,如同趕鴨子一般,將人群驅散。待無關人等散去後,地上躺著十幾個血肉模糊的身體,不知道是死是活。
有人懷裡還死死抱著一卷絹帛不撒手,有人明顯是孩童,地上到處都是猙獰的血痕。
張光晟看著不遠處被逮住的那些人,大概有幾十個,都是人贓並獲。
但更多的則是趁亂逃之夭夭,想抓難如登天了。
長安交子鋪被搶的事情,很快就會全長安城都街知巷聞,一定會引發新一輪排隊取絹帛的行動。一場大亂,似乎不可避免。
張光晟記得方重勇以前跟自己說過這種現象,好像叫「擠兌」來著,情況非常不妙。
「張郎將辛苦了。」
忽然,張光晟耳邊響起一個帶著笑意的聲音,他回頭一看,是一個穿著緋色官袍,白白胖胖的年輕官員。
「啊,是劉司曹啊。」
張光晟「恍然大悟」,故意裝作不知道對方為什麽會來。
實際上,這位名叫劉晏的司曹,正是戶部新設「交子司」的司曹,主管長安交子的發行。
今日之亂象,這位難辭其咎。對方來這裡也實屬公務需要。
此時此刻二人相見,劉晏沒覺得尷尬,張光晟反而感覺尷尬得不行。
「張郎將以為長安交子如何?」
劉晏突然不動聲色的詢問道。
張光晟想也沒想,拍拍腦袋答道:「誰用那鳥玩意啊!」
他剛剛說出口就後悔了,因為這無疑是在瘋狂打臉劉晏。
「張郎將不必過慮,本官日常也是在用河西交子,畢竟這種交子保值,不用本官多操心。
長安交子雖然是本官一手操持的,但本官不像彆人那樣日常收重禮,所以不用河西交子是不行的。發俸祿的當日,本官便會利用職務之便,將長安交子換成河西交子。
張郎將的想法,本官可以理解。」
劉晏笑眯眯的說道,很是健談,也不避諱那個「公開的秘密」。
長安交子發行幾個月,已經貶值了一半,還在持續貶值中,誰也受不了目前這種速度。
所以朝廷俸祿發放的當天,幾乎所有官員都會不約而同的將長安交子用出去。他們是官員,自然不必像商人那樣,換河西交子還要交一筆絹帛作為「手續費」,有專人「回收」他們手中的長安交子。
官員「以身作則」,帶頭不使用長安交子固然是罪大惡極。但手持長安交子,就沒辦法維持體麵生活,就必須得貪汙腐化,收受賄賂以維持生活。
劉晏不想受賄,所以他選擇用自己的關係,將長安交子換成河西交子。這也是一種「體製內」的靈活變通。
「長安交子亂象,劉司曹就不管管麽?」
張光晟有些迷惑不解的問道。
傻子也看得出來,長安交子出了大問題啊!
「有人建議本官向聖人上奏,收回河西交子的發行權,被本官拒絕了,你知道為什麽嗎?」
劉晏沒有直接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起了河西交子,他今天的話,好像格外多。
張光晟搖了搖頭道:「某不知道啊。」
「現在市場上是兩種交子並行,河西交子才是流通順暢的那一個。但不管怎麽說,朝廷都有一個替代品,百姓也是。
若是收回河西交子的發行權,那河西交子也會很快變成如今的長安交子。
如此一來,有交子的地方,就會市場大亂,百業蕭條。交子有一日變成廢紙,回到以物易物,誰能擔得起這個責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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