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六章 人生海海(1 / 1)

年輕人上上下下打量著葉無坷,見葉無坷也是一身布衣,還低頭看了看葉無坷的靴子,似乎是斷定葉無坷不是公門裡的人。

所以他問:“你是不是想訛我?”

葉無坷也仔細打量著他,從上到下的看:“你認為我能訛你什麼?”

年輕男子覺得自己被瞧不起了,於是從口袋裡摸索了好一會兒後才摸索出來幾個銅錢。

他把銅錢遞給葉無坷:“你要是想訛我,拿著錢滾蛋,你要是不想訛我,給我倆錢滾蛋。”

葉無坷都驚著了。

他問:“你這一路一個壞人都沒遇到嗎?”

年輕男子:“人慫我是爹,人橫是我爹,我怕什麼壞人?”

葉無坷忍不住挑了挑大拇指:“我突然很想認識你一下,要不我請你喝酒?”

年輕男子聽到喝酒兩個字,把他那幾個銅錢收起來後很認真的說道:“喝酒可以,話說前邊,我不喜歡男人,也不喜歡男人喜歡我。”

他很認真:“世上最醃臢的便是男人與男人,若是女人與女人想想倒是還有點兒意思。”

葉無坷感慨道:“你這種人都能安然無恙,看來蜀西南的治安也不像是傳說中那麼壞。”

他指了指年輕男子手裡的本子:“我也不喜歡男人,我隻想知道你寫的是什麼。”

年輕男子猶豫片刻,點頭:“得兩壺酒。”

兩壺酒過後,年輕男人的臉色已經逐漸紅了起來。

“我晏青禾走遍蜀西南,寫下近萬言的風土人情天候地貌。”

他指了指自己的毛驢:“這兩個竹筐裡裝下的,便是三千裡山河。”

葉無坷問:“先生誌向在此?”

晏青禾一擺手:“小了。”

他的手指了一圈:“我願走遍江山,蜀西南並非我行天下之起點,也非我行天下之終點。”

“我自荊州起至蜀西南,從夔州南下走白蒲,再從白蒲至突玉渾,又從突玉渾至深毒,再從深毒折返回來。”

他端著酒壺仰著脖子灌了一口:“行近兩百萬步,丈量天下已有兩年餘。”

一口酒下去,這年輕男子心中豪氣更甚。

“我要從這再走到息東道,沿海岸一路向東再向北,至東北大雪皚皚之處,再向西行,過北漠,冰原,草場,至白鹿關再向南,過沙地,戈壁,途經西域諸國,進高原,上雪山......”

說到這晏青禾打了個酒嗝,他看向葉無坷:“我今年二十四歲,丈量大寧一周,縱十年之期不晚,二十年亦無妨。”

“待我成書,便是天下山海之經,民生之策。”

他再次看向葉無坷:“此番功業,曠古絕今。”

晏青禾拍了拍酒壺:“你用兩壺酒,聽我萬丈誌向,不虧不虧。”

葉無坷看向晏青禾手邊的本子:“你記錄沿途所見,然後再繪製成圖,這些東西每一張說價值千金不為過......”

晏青禾拿著酒壺往嘴裡倒,卻發現酒已經沒了,最後那幾滴酒掉進嘴裡,他還砸吧砸吧味道。

葉無坷問:“如今朝廷就要南征,你曾去過白蒲,走遍山川,是否想過這些圖暫借給南征大軍?”

晏青禾一擺手:“什麼借不借的,白蒲,大寧肘腋之患,滅白蒲,置道府,開民智,行教化,三代之後,水清地靈人文薈萃。”

他看向葉無坷:“一圖而能安天下,我亦是千古風流人。”

葉無坷問:“那為何你不去尋莊大將軍?”

晏青禾一擺手:“不去不去,我若去了,他必留下我做什麼向導,還要我出謀劃策,我生性放浪,若被禁於仕途,一生毀矣......”

他問葉無坷:“你問我此圖是否可借給南征大將,料你也是朝廷中人。”

說到這晏青禾起身,跌跌撞撞拉了他毛驢韁繩,牽著毛驢把韁繩遞給葉無坷:“送你了,你去見莊無敵,你去領那前程,我此時困了你自走就是。”

說完轉身要去找地方睡大覺。

葉無坷一把拉住他:“這些東西是你耗費數百日夜之功,走遍千裡河山所製,隨隨便便送人,你倒是心大。”

晏青禾眯著眼睛說道:“你休要以為我不識人,你故意與我搭訕之時,我便看出你非凡之處,你拿去拿去,若南征大勝,你不要提我名字,自領功名就是。”

葉無坷問他:“你說看出我非凡之處,到底有何非凡之處。”

晏青禾大笑:“我欲走遍人間,見江山如見畫,見人,才是見天下。”

他指了指葉無坷手腕上的紅繩:“扣子尋常,不值分文,紅繩纖絲金縷絕非凡物,料來是你心上人所贈,能給你這紅繩的多半是官家出身......”

他又指了指葉無坷的手:“非常年練刀劍之人,手上怎麼會有這般痕跡,你身形挺拔,行走方直,必是軍伍。”

葉無坷往四周看了看,拉了晏青禾:“你既然能看出這些,那你就跟我走吧。”

晏青禾想掙脫開,卻哪裡是葉無坷對手。

葉無坷捏住他手腕之際悄悄探查,卻發現這人身上沒有半點修為勁氣。

他將晏青禾抱起來放在毛驢背上,扶著他坐好後牽著毛驢往前走。

晏青禾搖搖晃晃,忽然抬起手指天。

“白酒新熟山中歸,黃雞啄黍秋正肥......”

“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爭光輝......”

“遊說萬乘苦不早,著鞭跨馬涉遠道......”

“仰頭大笑出門去,我輩豈是蓬蒿人......”

幾句高歌,然後咣當一聲摔落馬下。

葉無坷原本是扶著他的,聽這幾句高歌葉無坷竟是神情有些恍惚,稍一失神,晏青禾已經摔了個狗啃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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