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部,安靜威嚴。
長安城的夜是璀璨和黑暗的並存。
如果有人能身處高空俯瞰長安,就會發現長安城的夜景和長安城裡的人仰望星空看到的竟是那般相似。
黑暗是夜空的主色,星辰銀河熠熠生輝。
已經到了後半夜,歸元術的書房裡燈火還亮著。
這位大寧的開國功臣正在仔細翻看著他當初參與編撰的大寧律,一頁一頁的仔細看,想從其中為那個叫葉無坷的少年,找到什麼輕判的依據。
禦史台左都禦史謝無章大理寺卿陸光禮兩個人也都沒走,此時一個已經困的熬不住靠在椅子上睡著了,另一個端著一杯茶在屋子裡來來回回踱步。
“元公彆翻了,在大寧律上就找不出能為那家夥輕判甚至赦免的依據。”
謝無章道:“大寧律是元公親自編撰,我也熟讀多遍,所以元公與我都清楚,在這上邊找不出什麼了。”
歸元術往後靠了靠,抬起手揉著兩眉之間,那個他才認識沒多久的家夥,真是讓人操碎了心。
“這案子的難點。”
明明已經睡著了的陸光禮閉著眼睛說道:“其實是葉千辦自己弄出來的,他為了不影響九月大典,所以將西蜀道涉案官員全都斬了。”
“現在供詞俱在,可人證全無,他又在四海堂裡一刀把謝無嗔也斬了,直接指證南宮敬廉的人也沒了。”
陸光禮睜眼看向歸元術:“可即便如此,南宮敬廉通敵通匪的事也算是能定下來,隻要是定下來,大寧律上沒依據的事咱們也能找到依據。”
“葉千辦在四海堂斬首謝無嗔的時候說過,依照陛下旨意,西蜀道之內凡涉及通敵通匪的人無論官職,隻要證據確鑿無需複審可直接斬首。”
“所以現在葉無坷身上最不好開解也是最好開解的一個罪名......是大不敬。”
謝無章點頭:“大不敬啊,可大可小。”
歸元術也嗯了一聲。
大不敬這種事,大到可以抄家滅族,小到可以一笑置之。
可歸根結底,大到可以抄家滅族小到可以一笑置之的那個人,終究是陛下。
“葉千辦是個鬼才。”
謝無章道:“他知道給自己留後路,這一刀斬下去是為了震懾外邦宵小,也是要提醒突玉渾人,告訴他們大寧什麼都知道。”
陸光禮道:“可這事就看朝臣怎麼辦。”
他看向歸元術:“如果朝臣在朝會上全都咬準了要嚴判葉無坷,陛下也不可能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就把葉無坷赦免了。”
歸元術道:“赦免?談何容易,那豈不是將律法視為兒戲?陛下不會開這個先河,一旦開了,以後說不得會出什麼大亂子。”
“怕的就是上行下效的事,這個口子一開,將來下邊的官員直接一刀將彆的官員斬了,再拿出所謂的證據來......”
“若朝廷嚴判,他們就會說為何朝廷處事不公?葉千辦能免得,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免得?”
謝無章歎了口氣。
元公的擔憂是對的。
陛下就算有心要給葉無坷安排退路,也不可能真的當著文武百官的麵說他無罪。
再怎麼無罪,大不敬的罪也是明擺著的。
“明日大朝會。”
陸光禮道:“會有很多人要把葉無坷按下去,他們不想葉無坷死,死了他們也憤怒也遺憾也想辦法給葉無坷報仇,但他們不會放棄打壓廷尉府的機會。”
“張湯這個鬼見愁在朝堂上樹敵頗多,葉無坷這兩年又風頭無兩,有機會把葉無坷打下去,那就相當於斷了張湯臂膀。”
“而且這事還是正大光明並非陰謀詭計,廷尉府實在是讓人又敬又怕,所以葉千辦的官職應該是保不住了。”
謝無章問道:“若是廷尉府千辦的官職保不住了,鴻臚寺少卿的官職......”
陸光禮道:“彆想了,那個更保不住,在四百多位外邦主使麵前揮刀殺人,鴻臚寺少卿的位子比廷尉府千辦的位子還難以保住。”
謝無章道:“我從不擔心葉千辦的性命,他不可能死的了,我隻是想儘儘力,看看怎麼能保住他個一官半職。”
“這樣的年輕人如果就此被打壓下去,以後的影響也必然深遠,更何況,如此一來甚至會激起民憤。”
“難啊。”
三個人對視一眼,全都沉默下來。
這事就看朝臣們到底發多大的力。
如果他們堅稱葉無坷必須判死,陛下就會和他們要價還價,最終的結果,就是免去所有官職。
朝臣們絕對不願意看到廷尉府再出一個鬼見愁。
一個張湯已經讓他們心驚膽戰,現在又出一個葉無坷完美無瑕的接張湯的班,那以後幾十年,朝臣們還是要在心驚膽戰之中度過。
“都先去睡吧,沒精神明天就更應付不來,朝臣們到底是什麼態度,底線又是什麼,全在明天徐相怎麼開口。”
歸元術道:“葉無坷生死的事不擔憂,其實也就沒什麼可擔憂的,如此人才,陛下不會放任沉淪。”
陸光禮起身:“還有一個好的地方,武將那邊沒人會為難葉無坷。”
謝無章道:“這算什麼好事,打嘴架武將什麼時候也沒贏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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