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的小雨淅淅瀝瀝的,好像是想洗刷掉什麼。
陛下的車駕順著大街一路往雁塔書院那邊過去,距離越近,車內車外的人心情就越是複雜。
除了皇帝和太子之外,似乎每個人都覺得有些不自在。
陛下的舉動,稍顯反常。
四海堂宴請諸國使臣這事,陛下之前的態度很篤定不會出席,現在又突然臨時起意,完全不像是陛下作風。
如今跟隨在陛下後邊來赴宴的,哪個不是頂級朝臣,從陛下說要去四海堂的那一刻起,大家就都在揣摩其中含義了。
隊伍浩浩蕩蕩,徐徐如林。
第二輛馬車裡,獨自坐在車裡閉目養神的徐績也在思考。
但他看起來好像並不擔憂,臉色平靜。
算計著距離書院已經沒多遠了,徐績睜開眼睛吩咐了一聲:“派個人先去看看鴻臚寺對於諸國使臣的座位安排,告訴他們我的意思,把突玉渾使者的位子撤到最後,距離陛下要遠些,把深毒使臣的座位往前靠一靠,最起碼要讓陛下能看見。”
說完這句話之後,徐績再次閉上眼睛休息。
車外隨行的侍從立刻答應了一聲,先是離開車隊,然後小跑著從圍觀的人群後邊往書院那邊趕過去。
不多時關外月就接到消息,聽聞之後臉色為之一變但很快就恢複過來。
座位早就已經安排好,突玉渾國力強大,西域,南疆,北疆,諸多小國的使臣座位,多數都排在突玉渾後邊。
突玉渾與大寧建立邦交的時間也不算短,以前兩國往來也不算少,雖然大家都覺得突玉渾這幾年有些膨脹,使臣的態度始終謙遜。
突然把位子給挪到後邊去,還要把深毒的位子挪上來?
“寺卿。”
手下人壓低聲音問:“之前已經帶各國使臣看過位置了,現在突然換了......”
關外月貌似隨意的說道:“按照徐相的吩咐去辦。”
徐相說的,還能不聽?
原本深毒使臣和突玉渾使臣的座位是挨著的,這也是突玉渾使臣與鴻臚寺溝通之後的結果。
為了能挨著,突玉渾使者表示就算座位靠後些也沒什麼,當然,隻能是稍稍靠後些,畢竟他覺得深毒使臣的位置不會太靠前。
可現在何止是靠後,直接給搬到門口了,距離大寧皇帝陛下最遠......以今天這個宴請的規模來說,要是不配千裡眼可能都看不清大寧皇帝。
“葉千辦到了嗎?”
“還沒。”
“到底催了沒有?”
“回寺卿,不是不催,是......催也得找到人才能催。”
關外月歎了口氣,剛要吩咐人再去找,就聽到一陣陣的銅鑼響聲,聲透長安。
陛下車駕已至。
開路的禁軍騎兵已到書院門口。
有的人將手放在胸口俯身,有的則直接跪了下去,所有使臣之中,唯有深毒和突玉渾的使臣沒有彎腰低頭。
他們互相看了看,還對視一笑。
“這個葉無坷......”
關外月心裡嘀嘀咕咕。
陛下都到了你還沒到。
這也就是陛下看重,若是換個討人厭的,身為鴻臚寺少卿在這種場合竟然缺席,隻這一個過錯就能卷鋪蓋卷回家。
陛下的禦輦從街口出現的那一刻,身為鴻臚寺卿關外月高聲喊了一句。
“恭迎大寧皇帝陛下!”
原本就已經低頭的各國使臣,身子壓的更低了些。
突玉渾使臣和深毒使臣在這一刻又對視一眼,然後同時俯身下去。
在到達書院正門之前,太子李隆勢將車窗關好。
禦輦一側,一名大內侍衛壓低聲音說道:“陛下,剛剛徐相派人將突玉渾使者的座位挪到最後邊去了。”
皇帝與太子對視一眼,都忍不住笑了笑。
皇帝道:“剛才朕說,西蜀道那邊威脅隻有你看清楚了,朕收回這句話。”
太子也笑道:“徐相看事,還是有獨到之處。”
皇帝嗯了一聲:“有獨到,但做法還是小家子氣了些。”
若是旁人聽到這句話,大概會問陛下一聲是不是把徐相安排的座位再換回來,畢竟現在各國朝臣都在門外迎接,時間還來得及。
可太子不問。
這事既然徐績已有安排,那就這麼安排。
若徐績安排換了座位,陛下得知之後再讓人把座位換回來,那總得有自以為聰明的,覺得這是陛下對徐相不滿意。
再說了,陛下隻是說了一句未免顯得小家子氣,沒說是錯的。
“持念。”
皇帝語氣平和的說道:“你在徐相身上能學到些東西。”
太子道:“我多學。”
皇帝嗯了一聲,然後補充一句:“挑著學。”
太子忍不住被這句話逗笑了。
“父親今天決定在四海堂見諸國使臣,徐相馬上就能反應過來,父親是要把隱患在大典之前清理掉,不然留在大典上讓突玉渾的人鬨起來不好看。”
“車海國使臣在長安城裡不安分和突玉渾關係巨大,這本就是突玉渾的計策。”
太子道:“車海國的人如果不處置,那各國使臣就會覺得大寧可欺,在長安城裡都由得他們放肆,那以後邊關他們會更放肆。”
“突玉渾唆使車海國的人鬨事之後,在大殿上,他們就會以此發難,斥責大寧對待使臣粗暴野蠻。”
“事情到了這一步-->>